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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夏冷冰冰瞥她一眼:“生女的长大后和你干同行。”
“中国女人地位可高了。”菱角说,“在中国女的比男的幸福。”
周恕淳放声大笑,笑得满池泉水阵阵涟漪。
之后他故作深思状:“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她,UNDP公布的中国女性地位在全世界的排名?那样会不会过于残忍?”
梁夏没笑:“林语堂说了,中国就有这么多奇怪的人,自己生活在社会的底层,每天被权贵盘剥,却具有统治者的思想,这么愚蠢的东西在动物世界也难找到。中国女性地位高这种说法纯粹是克隆当年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概念。也就只有被忽悠的群体才深信不疑。”
菱角听不懂,但她懂得笑,她懂得周恕淳笑她就应该跟着笑。周恕淳捏菱角的脸蛋,说梁夏啊你怎么不挑个大学生。梁夏答什么生都一样,都是卖肉的,既然买肉,当然挑最新鲜的。而且这样多好,咱俩聊天她跟听外语似的,多安全。
周恕淳知道那辆车没送出去,他说:“看起来下手太重了。对小苏可能没必要那样。他老婆怀孕,我们弄点泰国血燕给徐旋。还有,你那车给艾北有点过了,艾北就是个科长,你应该找他们支行长。”
梁夏回答:“你怎么知道我没找?他们行长差点求着要把自己侄女嫁给我。”
这话周恕淳当没听见。梁夏嘴里跑火车,但有一点,他绝不会慷慨到不求回报。他所送出的,必将加倍收回。
16 老照片
梁夏这次并没有对周恕淳撒谎。崔行长确实想介绍侄女给梁夏。梁夏很为难,他说因为北京文化部女朋友还没分手。崔行长说你长期在昆明,她在北京也不现实,你也快三十了该正式考虑个人问题了。
侄女名崔颖。
崔颖跟在大伯身后走进牡丹厅时,穿着黑衬衣的梁夏正在看菜单。梁夏五官分明,鼻梁线条有点不可一世的傲慢,却又不是孤峰兀起,嘴唇抿得很紧,看上去隐约带些神经质的脆弱,当他抬起眼睛看崔颖时,他锐利而略显寂寞的眼神让崔颖双颊绯红。
崔行长带崔颖坐下,艾北坐在另一边。
梁夏说:“牡丹亭初遇的不是丽娘,却是崔莺莺。那我到底是柳梦梅还是张君瑞?”
崔颖笑:“那你是喜欢为你发春梦而死的杜小姐还是被你始乱终弃的崔姑娘?”
梁夏说:“都不喜欢。因为我没见过她们。而你就在眼前。”
梁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崔颖脑子搅浑再说,至于结婚,他才懒得想。崔行长问梁夏最近在做什么项目,梁夏说不想零打碎敲了,打算考察半年时间选个长期项目。
周恕淳跑到生物制药行业鬼混,梁夏觉得和这老头保持距离比较好,免得一损俱损。他惦记的是夷和农产闲置的数平方公里土地。那些地因为受到重度污染,年初被鉴定为不适合耕种。梁夏侧面和井万州探讨过开发度假村的事,井万州还是有兴趣的。
梁夏和崔行长聊得起兴,完全把崔颖抛到一边,而崔颖看到了什么呢?
崔颖看到的是一个名校毕业,年仅28岁的企业家,这个人思维缜密,谈吐老练,挥斥方遒间,态度却从容不迫。
梁夏的温文尔雅源自苏杭,在梁夏对苏杭二十多年的看不顺眼过程中,苏杭那些特质已经在梁夏身上阴魂附体。除此之外还有梁夏本身的某些东西,这些极其矛盾的本质混杂于一身,就是崔颖现在看到的男人。
怎么从老崔那里圈钱,这得找井万州。
井万州出的主意是把这部分土地作为夷和农场的不良资产剥离出去,用来偿还农场的外债,这样就可以让老崔拿去拍卖,只要工作做得细致,市政府那里踩准点,梁夏可以用比市场价低得多的价格把地块拿到手。梁夏才不想这么做。他想的是把井万州的地和老崔的钱都拿到。
这事瞒不过周恕淳去,为免周恕淳这个老军统特务妒火攻心从中使绊子,梁夏决定提前告诉他。
周恕淳没在研究所,他在附属医院。
梁夏是在妇产科找到他的。
这次又出新闻了。
新闻是宋般若孩子掉了。
宋般若去研究所给苏杭送饭,苏杭人没在。实验室里面有个套间,苏杭有时候在里面睡觉,那里有张行军床。宋般若看见行军床上被子鼓鼓囊囊团在那里,好心帮苏杭铺床。结果刚掀开被子,一条5米长的巨蟒“噌”一声直窜起来,巨蟒受了惊,对着宋般若就咬,惊吓过度的宋般若跑出几步后当场晕倒。那条蟒蛇无毒,宋般若命是保住,但孩子没了。
至于苏杭为什么把蟒蛇藏在被子里,周恕淳说是因为苏杭在野外考察时捡到这条受伤的蟒蛇,把它带回来治疗,蟒蛇失血过度怕冷,苏杭就把它放在被子里。
总之,不管其中细节如何,宋般若现在躺在医院。
宋般若惊魂未定,呼吸急促,汗涔涔的额头上发丝凌乱,居然还一个劲问周恕淳,苏杭呢?
苏杭这时候进来了,手足无措,他两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呆看着宋般若,似乎在徒劳地想如何补救,宋般若对他伸出手,苏杭迟疑片刻才走了过去,宋般若起身抱住他,说老公我吓死了我真的吓死了你怎么不在房间里呀?
苏杭显然知道自己罪无可赦,他一句话也不说。梁夏将苏杭从宋般若怀里拖出来迎面就是一拳,苏杭倒退了好几步,用手捂住鼻子,血很快从指缝里渗出,宋般若哭起来:梁夏你不要打他你不要打他!
苏杭转身离开病房,梁夏追出去,苏杭在走廊里才把手拿开,他连嘴角上都是血,梁夏咬住牙,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徐旋从药房的方向匆匆跑来,苏杭急忙转身,可徐旋已经看见了,嚷着杭杭谁打你了怎么满脸都是血。
苏杭一边让开母亲伸过来的手一边回答我在台阶上磕的。
宋般若从病房里东倒西歪追出来,扶住墙歇了一会,当她看见苏杭,立刻奇迹般身手敏捷地扑了过去,这时候课题组一个学生满脸兴奋地跑来,说苏老师蟒蛇产卵了有十几颗。
梁夏对苏杭说:“你要是敢走我就把你肠子扯出来勒死你。”
苏杭搂住宋般若,脸埋进她的头发。宋般若似乎因他的拥抱而得到了安慰,轻拍他的背说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不要难过。
梁夏抓住那个不识时务的学生,重重推开,学生溜了。周恕淳在梁夏肩上一拍:“走。”
梁夏真的感谢周恕淳,不然的话他不知道自己接下去会做出什么事。
爱情的本质是化学反应。激素和荷尔蒙所散发出特殊的气味经由大脑识别,知其喜好,而产生一种感觉。化学工程出身的梁夏却无法研制出可以激发爱情的灵丹。即使放眼世界,那些医学巨擘所能仿制的也只是处于爱情反应最低端的春/药。
只要雨不倾盆,风不横吹,撑一把伞在雨中便是韵味。宋般若迷恋的是苏杭的身体,无需粉饰太多。如果没有情/欲,她还敢说爱他吗?
托尔斯泰说真正的爱,在放弃个人的幸福之后才能产生。
塞恩说爱一个人就是指帮助他回到自己,使他更是他自己。
这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有障眼法。看见的,未必是真的。真的未必能幸运的看见。
为什么要继续为她烦恼?
可梁夏是多么烦恼啊,他甚至看不到前进的意义。不停地奔跑,这一切又为谁?
今天,一个一个无休止的今天。
梁夏永远没有明天。
周恕淳找苏杭当学生,动机显而易见,可苏杭为什么接受?这师生根本是黑白两道。周恕淳长袖善舞,无孔不入,苏杭有他这导师护航,想不叱咤风云都难,苏杭真的傻吗?真的不曾染尘埃吗?他这种更阴险吧?
梁夏对周恕淳说:“苏杭的爷爷和爸爸都脏得跳进黄河洗不清,所以才能生出个干净的人参果来。我现在把脏事全替儿孙干了,将来我也生人参果。”
周恕淳不同意:“你越来越偏激,苏杭没靠他爸爸干过任何一件事。这我可以保证。”
“没有吗?”梁夏冷嘲热讽地,“老苏给了小苏一个心态。一个泰山压顶自有老苏撑住的从容心态。这种心态是所有穷家小户孩子终其一生的奋斗目标。只有权威、荣誉才能带来的心态。苏杭一出生便拥有,这是多么强大的礼物,如果这不是依靠父荫,还有什么是?”
周恕淳不出声。
梁夏又说:“财富只有产生愉悦感的时候才能称之为财富。你有没有问过自己老得快成僵尸了还不停捞钱是为什么?你没有安全感,你也不自信,你离坟墓越来越近,你随时都可能一睡不醒。除了钱,还有什么能让菱角那样的姑娘们对你张开大腿?你就自欺欺人意淫她爱你吧,没错,你的钱是你的一部分,她真的爱你。爱你这老不死的。”
“你比我强不到哪里去。”周恕淳反唇相讥,“你很快也会老,老得靠吃蓝色小药丸才能对付菱角。你也永远成不了苏杭,你的儿子有可能会是,而你这辈子都别想。”
“难道我需要成为一个泡在实验室里拿工资的白痴吗?难道我向往像他那样把蛇藏在被子里,然后以此吓晕老婆,以致失去亲生孩子?蛇产卵了,是啊,多么和谐的消息,他亲生的孩子投胎到蛇肚子里去了,他孩子的妈妈不是宋般若而是那条母蛇,这个**的畜牲,他会被雷劈死的。”
周恕淳好长时间不说话。圆号和童声合成的《天空之城》在包厢里低回。交很多钱,把自己弄进某个盒子似的房间里,把光线弄得很暗,然后就很有品位,就很开心。三十而立的久石让飘渺且悲哀,承载着你,承载着你,是《天空之城》不断重复的主题,
没有什么可堪承载,久石让应知。久石让固执地重复,用悲哀承载所有那些悲哀。
没有明天。周恕淳是余日无多,而梁夏是已失所往。
把每天都当做末日,在绝望中才能看见万丈阳光。
为筹备度假村项目,井万州、崔行长、周恕淳、艾北、崔颖,还有梁夏一众人北上考察。密云县石城境内有座云蒙山,青山环绕,绿水横波。此地处桃园仙谷、清凉谷、阳光海滨浴场、黑龙潭、京都第一瀑、龙云山、白河大峡谷等诸多京郊著名景点之中。一行六人,按人数三套标间正好,按性别就得四套房。崔行长慷慨地指示梁夏和崔颖住一间,梁夏说女孩子会觉得不方便,给崔颖单独开了一间。
密云夜间温度太低,恻恻清寒漫上窗台,和月光一起流满室内。梁夏睡眠很轻,从童年时起,他就时常莫名从梦中惊醒,短暂失忆,然后困难地回忆起自己在哪个城市的哪所房间,回忆起此时此刻自己是谁,他渴望醒来时有可以拥抱的人,童年时那个人是母亲,而现在应该是个散发幽香的女人,这女人现在躺在千里之外南方那所城市里,躺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边,而自己,在这样遥远的地方,夜半时分悄悄思念着她,假如精诚所至,那么她的梦中会不会有我的身影?
梁夏睁开眼睛,床前坐着个男人,这男人肥胖的剪影无法令人联想到向来身材很好的鬼怪,只能联想到打家劫舍的歹徒。梁夏仔细端详胖子的脸,胖子是崔行长。崔行长愁苦地注视着梁夏,欲言又止。
梁夏心想这死胖子不会是玻璃吧?
崔行长见他醒了,就开口说:“我有很多心事要和你聊聊。白天没法说。”
梁夏“哦”了一声。
崔行长揉着自己面团似的脸,他脸上的肉被揉得瞬息万变。
“你说现在小姑娘找对象怎么就这么难呢?我们家崔颖条件多好,这要是我们那个年代,早就打破头抢了。我们那个年代,寡妇都能嫁得出去,离婚带孩子的也能嫁得出去,不像现在,小姑娘一过25岁就过保质期了。你说小伙子都到哪里去了?不是说男多女少吗?我看就是计生委瞒报数据,到处都是年轻姑娘。”
“年轻小伙子在建筑工地和部队里,还有穷乡僻壤。要多少有多少。”
“那是不能当丈夫的嘛!”崔行长拉着长腔,“你没看上崔颖我知道,我还知道像你这种小伙子,到处都有姑娘打破头抢。”
“你不要动不动就打破头,到目前为止我们国家的婚恋状况还没惨烈到肉搏的程度。”
“可你为什么看不上崔颖?”崔行长撒娇似地扭了下粗腰。
梁夏尽量不去看这胖子,他怕再看下去自己会把他塞进马桶冲掉。梁夏在脑子里用力按冲水钮,想象面前的胖子在水涡中旋转着变小,然后消失,胖子肯定会哀嚎的。哀嚎会渐远,最终消失在臭不可闻的下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