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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冲散苏杭手上的血,水流变成浅红色,沥沥拉拉流下去。
宋般若用毛巾擦干他的手,从围裙暗袋里掏出一小盒护肤霜,抹了点在他手背上,揉了又揉,然后抬起来闻。
“没有血腥气啦!”她宣布。
猪前脚内侧的那一小块猪皮叫“不见天”,是吃生皮最好的部位,其次才轮到后礅肉、脊肉、肚皮等部位,一头猪用来做生皮的地方很少。
白族吃生皮的最高境界:鲜香脆爽,一定要现杀现吃,而且只需放一点盐巴即可。老外婆用菜刀先剔了指头宽的几片猪皮,撒上少许盐巴,放在盘子里,嘱咐要慢慢地嚼。
艾北大着胆子掐起一块,梁夏也见样学样。他俩咯吱咯吱磨牙,苏杭、宋般若旁观。
梁夏越嚼越香,那种香,是肉香,又近似优质的核桃香,黏在肉皮上那层雪花一样、茸茸的肥肉,当地人叫它“沙肉”,就那么几丝,珍贵之上的珍贵,有点颗粒感觉。
正式开饭的时候,生皮已经被切成了完整的一盘:皮与肥肉被切成细细的样子,不但有皮,还有肥肉,红的瘦肉、黑的猪肝,生的腰花、生的猪头肉、生的后腿肉,蘸水是糊辣椒、花椒、胡椒、大蒜、葱花拌出来的。生牙猪肉蘸上蘸水才好吃。
老外婆开了瓶珍藏的鹤庆乾酒。这酒据说是乾隆下江南那阵子,尝到鹤庆出产的西龙潭酒后,皇帝啧啧称赞:“这真是天下少有的美酒啊!杜康在世,也未必能酿出这般美酒。”于是御封为每年进贡朝廷的贡品。酒名也就取成了乾酒。
乾酒与生猪肉是绝配。但艾北和梁夏看着那一桌生猪零件到底心虚。老外婆说:“吃吧,我们吃了几百年了没事的。”
两人硬着头皮吃了几块,使劲喝酒消毒。
苏杭慢条斯理啃玉米,一块都不碰。梁夏心想:你把我们恶心够了,现在自己倒撇得干净。宋般若刚才大约在厨房里看反了胃,也没怎么吃。
晚饭是必须赶在太阳落山前吃完的,因为饭后所有居民都扶老携幼出门观赏跑马和火把。跑马的有大人、有小孩。不跑马的,就挨家挨户欣赏各家门前的火把,看谁家火把精致美观。在广场的大火把点燃之前,年轻的媳妇们打着伞,背上新生婴儿在火把下转三圈,以示祛邪得福。
宋般若把马厩里的几匹好马牵了出来,有两匹是当年小母马阿花的儿子。宋般若领头,四个人在大火把周围按风俗“嘚嘚”转悠三圈后向草原疾驰而去。
烈焰熊熊直冲天幕。火光如红色旌旗,猎猎迎风,又似缤纷的火烧云落地生根。宋般若水红的影子在火光中鲜艳夺目、翩若惊鸿。
苏杭勒住马头,回身看梁夏和艾北,那两个互相追逐,怪叫连连。梁夏不停在马背上摆出各种造型,怎么冷艳怎么来。
宋般若也回头,她见苏杭没跟着,兜转马头停下,黄莺出谷般的歌声袅袅而起:
阿哥阿妹的情谊长,
好像那流水日夜响,
流水也会有时尽,
阿哥永远在我身旁。
歌声如蜜,宋般若已到苏杭身边,燕子般纵身一跃,苏杭见她凌空飞下,向后让开些空隙,宋般若正落在他怀中,两人合在一匹马上,宋般若手里还牵着自己那匹马的缰绳,回眸对苏杭启齿而笑,小腿轻叩马肚,骏马扬蹄飞奔,小母马紧紧跟随。
宋般若高声说:“我们就这样不分开,好吗?”
苏杭在她耳边说“好”。
宋般若说:“你咬我一下,用力咬!”
苏杭低下头,宋般若偏过脸儿,苏杭的嘴唇落在她的颈侧。宋般若松了缰绳,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拉开领口,对着肩头就是一口,苏杭疼得“啊”了一声,宋般若说:“你给我记住了!不许反悔!”
熊熊烈焰将夜色映照得一目千里,山河壮远,纷红骇绿。
梁夏和艾北并住马头遥遥看着。白族姑娘和汉族小伙子同在一匹毛色油亮的高头大马上,火光四合,龙蛇飞动。
火,火烧连营兵败如山。生千年死千年败给这场火。
焚心似火。
火把节渐入□。年轻人们手持火把,见人就从挎包里抓出一把松香粉往火把上撒。每撒一把,发出耀眼的火光,发出“轰”的一响,火苗燎向对方,叫做“敬上一把”。白族认为火苗指向可燎去身上的晦气,故竞相燎耍。燎耍过后,青年们成群结队,举着小火把到田间地头,向火把撒松香粉,给谷物照穗,其意是消除病虫保丰收。
田野间攒动的火光绵延不断,隐约传来人们的笑声。梁夏和艾北把马匹拴在树下,捡了块肥美的草地躺下。
星空黯然失色。
午夜前后,把狂欢时燃烧着的火柴棍堆成一堆堆的篝火。一个接一个地从篝火来回跨越两三次,祈求火神“禳灾祛邪”。要看谁跳跨得高、跳得远。
梁夏说:“我好像消化不了生猪肉,肚子不舒服。”
艾北摸肚子:“我也是,他们的肠胃和我们好像不一样。”
梁夏拍艾北:“最多拉几天肚子,放心吧!”
“有人说猪肉里有种虫子,可以钻到脑子里,好几米长,等发现的时候人就没救了。”
“宋般若家不会养出这种阴险的猪的。今天这小猪面相多厚道啊!”
“你记得那首歌吗?小呀小二郎,背着书包上学堂,不是为做官,也不是为面子狂,只为穷人要翻身,不受欺辱,不做牛和羊。”
“有什么问题吗?”
“既然都知道牛和羊吃亏,干吗还一直宰牛杀羊?就因为人家好欺负,于是理所当然?”
梁夏不回答。
艾北说:“晚饭后我看见苏杭提着猪头到后院去了,在那儿搞了个祭祀的仪式,给那头猪做超度。”
“他干什么事都不奇怪。他就是给猪磕头都正常。”
“实验室那些老鼠、青蛙、兔子,每隔段时间他也给祭拜的。阿普奶奶说他借了《神路图》一直没还。”
“这人脑子短路。”
“其实你脑子也短路。只不过他短的是火线,你短的是地线。”
“我有个主意:你告诉崔颖你的情人儿是苏杭,她立马和你离婚。估计连财产都没心思分。”
“他像吗?我像吗?”
“越不像越是啊!这道理你怎么不明白。地下工作者都这样。”
闲言碎语的,就在草地上睡着了。
两匹马儿就地卧倒,悠闲地休息,尾巴偶尔摆动,驱赶小虫,间或打个响鼻。
广场的年轻人仍在跳火把,人头攒动。
30 直角证明
重新装修后的天堂洗浴,生意一落千丈。沈谦专门请香港风水名师拿着罗盘测算了几回,结论是财位已破。
生意不好,倒也不至于赔钱,惨淡经营着,聊胜于无。沈谦对梁夏非常主动,每周都有新节目,或是赠送几百元购物卡,或是给特供烟酒,或是发俩妞,或是邀请郊游吃烧烤。梁夏不大回应,推辞不过时,偶尔也应付一下。
本周沈谦的节目是泳池健身。这个梁夏不抗拒。穿三角泳裤的沈谦在泳池边背着手溜达,身后跟着精瘦的随从,梁夏觉得他最好连泳裤都别穿,那样就完全可以彩排皇帝的新装。沈谦绕泳池散步,就是不下水。
梁夏连续游了很久,靠住池壁休息,池水是恒温的,新换过,湛蓝如童话中的海。沈谦在帆布躺椅上坐下,抽雪茄。
梁夏问:“老鲍在你公司多长时间了?这人什么情况?”
“他是香港人,在金三角混了好多年,缅甸老婆生了个唐氏综合症的儿子,老鲍为了赚钱什么活都干,后来朋友推荐他来我公司,我看这个人肯吃苦、经验多,所以就用了他,谁知道被他搞出那么大一档祸事,前后亏了我好几百万。”
闯祸之后老鲍被逐出沈门,除此之外没见到更严厉的处罚,似乎于理不通。梁夏细想之下便豁然开朗:就算把老鲍凌迟了也没实际用处,更大可能是沈谦把这人撒出去戴罪立功。
沈谦是肯定知道老鲍藏匿之处的。沈谦也肯定不会告诉自己这个藏匿之处究竟在哪里。
梁夏说:“齐立高科快上市了,你想参股吗?基金会打算买1000万股,要不要我给你留点?不过我们的投资方式不是短线,期间可能出现浮亏,我们会继续持有到实现预期盈利。”
沈谦吧嗒吧嗒品雪茄,过了数分钟才说:“先说要我为你做什么事吧!”
梁夏笑:“我真没想过要你做什么,你帮忙把基金会做起来,我都还没感谢你呢。就别算那么清楚了。放心吧,你有兴趣的话我肯定给你留一块出来。不过,齐立现在还在内部清理,到上市怎么也得三年左右吧,要是我活不到那时候,你可别怪我不帮忙。”
沈谦和梁夏对视。沈谦眉毛很淡,但眉型宽,黄软杂乱的眉毛下眉骨高耸,这就使得他的眼部显得深凹,眼珠在眼眶中面积很大,难得露出眼白,所以沈谦总给人一种目不转睛的错觉。他简单地说:“你会一直活到我的投资盈利以后。”
和沈谦这样的人交谈是受罪。梁夏用脚趾挑水花自娱自乐,快到中午了,他可不想和沈谦共进午餐,沈谦似乎也不想和梁夏吃饭,他俩谁都不好意思先开口。沈谦想到了一个权宜之策。
“把你们基金会的宋秘书长约过来,今天中午有新鲜的阳澄湖大闸蟹,每只都有戴苏州质监局的戒指。”
沈谦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宋般若。梁夏说:“我和她工作之外不怎么联系。”
较劲是相当一部分人的爱好。沈谦回答:“那我去你们基金会请她。”
宋般若独自待在办公室吃盒饭。
看到这幕,梁夏知道沈谦的大闸蟹泡汤了。沈谦说:“别吃盒饭了,吃海鲜去吧!”宋般若摇头。
梁夏问:“你怎么没去研究所呀?”
“有几个新来的外地学生,中午都待在那儿。我现在晚上下班以后去,那时候实验室没人。”
自从苏杭消失事件发生之后,宋般若就天天去研究所。中午也去晚上也去,风雨无阻。中午守着他吃饭,晚上陪到夜静更深才一起回家。宋般若是聪明的,她只是酷爱装傻。
宋般若坐在办公桌后面,大半截身体都被遮住,只有一双穿着丝袜的腿在桌下交错着,沈谦盯着那双腿,目光上下游弋。梁夏走到桌前,两手撑住桌面坐下来。被拦住视线的沈谦愠怒:“我们找地方吃饭去啊!”
梁夏答:“不吃了。不饿。”
沈谦脖子伸得老长对宋般若说话:“小宋在哪里做健身?身材这么好。”
宋般若说:“我自己在家做瑜伽。”
“我给你办张卡吧,我们那健身中心挺高档的,教练随你挑。”
“谢谢,不用。我不喜欢去那种地方。”
“小苏也不喜欢去。你们俩真像。”
沈谦等到宋般若吃完,宋般若起身丢快餐盒,沈谦抢过来说:“我反正要走,我帮你丢到垃圾桶。”
一无所获的沈谦被梁夏送出门外,沈谦等电梯的时候说:“我要是家里有个这样的老婆,我也不去洗浴中心。”
“死了这条心吧,你命里没这样的老婆。”
沈谦走进电梯,梁夏在电梯门合上之前又补充一句:“你老婆没一个拿得出手的,所以只好天天换,拿数量拼质量。”
其实今天并不是个坏日子。戒毒所通知菱角可以回家了。至尊饭店老板也报告说老鲍出现。梁夏让老板转告老鲍,沈谦有事找他。
阿普奶奶原先的老宅子已经翻新了,梁夏给她盖了座三层砖混结构小楼,阿普奶奶把一层、二层都装修成旅店对外营业,自己住顶层。菱角出来后,梁夏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她回俱融看望老太太。
院子里九芯十八瓣茶树还在,花繁叶茂的,累累压弯枝头。梁夏说:“这树长个子的时候菱角你还没出世呢。”对菱角来说,年纪不是优势是缺陷,她永远无法参与到他的少年时光里去,永远无法和他共同经历他那些永远不曾提起的过去,生疏是宿命,于是亲近成了梦想。站着看茶花的梁夏似是黑暗中的光,他的面容这些年来渐趋宁静,眼神却日益苍茫,他的不安与疼痛随时闪烁在每个瞬间,如竭力逃避云翳的风,无论如何努力,那些东西总在他身后追随。
阿普奶奶做得可口的丽江凉粉:鸡豌豆已用冷水泡过一夜,泡软的豆磨成糊,滤渣后把姜煮沸,再放进少许小粉搅拌,煮成糊状成黑色,盛入盆盘中,冷却了即成。
菱角学着将凉粉切成铜钱厚的宽长条,放在碗内加上凉韭菜、绿豆芽,用花椒油、油辣子、炒火麻子面、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