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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饶了我们吧。”艾北说,“我听见这些玩意就晕。”
苏杭还有高兴的事,他从抽屉里取出个存折交给梁夏。
“我今天才存的。上半年效益特别好,老周额外给我的。艾北有老婆,放他那不安全,你帮我收起来,我不想她知道。”
“存私房钱想干嘛?”
“再过几个月还有一笔呢,那时候她生日也到了,我想买辆车送她。”苏杭有些不好意思,“反正比你送她的宝马更好。”
“你真记仇。”
艾北“咦“了一声:”怎么想起来给老婆买车了?”
苏杭说:“也不知道买什么好,车还比较实用吧。”
梁夏沉吟着:“下回我买艾菲尔铁塔送她,你就玩命攒钱买胡夫金字塔来和我火拼吧。”
苏杭还是笑。他的状态让梁夏艾北也跟着高兴起来。苏杭自从上次住院到现在,看上去并没有恢复,他还是那么消瘦,唇色发白。可他浑然不觉,始终微笑。
艾北口袋里装了从包厢摸的两袋茶干,掏出来给苏杭,苏杭拆开吃,又问他俩喝不喝水。梁夏说不如我们出去吃点夜宵,你老婆就在这睡吧,所里治安好,不会有人来抢的。
苏杭给宋般若留了个纸条放在床头。
三人找到一家通宵老火靓汤。梁夏一口气点了好几种。
“你给我全喝了。你妈还等着抱孙子呢,就你现在这状态,我看够呛。”
艾北落井下石的大笑起来,苏杭则实心眼的说:“我尽量喝吧,要是喝不完就浪费了。”
桌上不多时各色坛坛罐罐齐备,苏杭挨个喝。梁夏艾北看着。
苏杭说:“你们不要不开心了。其实生活很简单的。就像这些汤,我一点也不喜欢喝,但是我不喝的话你们会更不开心,所以我就要尽量多喝一些。”
梁夏推艾北。艾北立刻有反应:“今晚你不喝完别走。”
苏杭说:“我每次昏迷的时候,都看到一个特别漂亮的地方,形容不出来的那种好看,比迪斯尼动画还漂亮。而且肯定不是做梦。你们不要总盯着眼前的东西,可视空间很狭隘的,就拿鬼魂来说吧,其实是一种能量物质。牛顿到最后的结论还是有神,伽利略、哥白尼、开普勒、连梁实秋也是。创立近代科学的欧洲早期科学家,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基督教信徒,甚至是教士。”
“你闭嘴吧!”梁夏打断了他,“喝你的汤。”
苏杭把汤里的骨啊肉啊姜块人参之类固体捞出来放在一边,然后把汤倒进碗里。他这种行为完全多余,为何不直接把汤往碗里倒呢?
“物理是自然哲学。牛顿搞了个来自上帝的第一推力。”梁夏挠着额头回忆:“18世纪英国诗人亚历山大蒲柏给他写了个爆强的墓志铭:自然和自然规律隐藏在黑暗中。上帝说,诞生吧,牛顿!于是一片光明。”
艾北加了句注解:“那个在全世界周游的美国记者比尔布莱森在他的畅销书里引用过这句话。”
苏杭放下碗,用筷子拨弄碟子里的一块生姜:“任何一种植物,比如这块姜片,它的构造都比世界上最精密的电子产品复杂。同理,一个人,怎么会是几千万年演变过来的呢?连简单的电子产品,你都不认为会是演变来的,人,你为什么就认为是演变而来的呢?如果你好好想想,就能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随机生成的。”
梁夏没有反驳:“科学家分两类:一,为了证明神存在而研究的科学家;二,为了证明神不存在而研究的科学家。”
“人从来不能创造出什么东西,人只能用原料制造出一些东西。这是事实。”艾北提了个问题,“那么,神又从何而来?”
苏杭没有正面回答:“道金斯说人类是基因的生存机器。彻底唯物和彻底唯心同样无知。而无知的涵义就是,对自己不具备的知识就否认其存在。”
“蒲柏写的墓志铭不错啊,要是你们的话,你们会写什么?”艾北问。
梁夏想了想:“如果一个孤儿也能成就梦想,这世界将是美好的。”
该苏杭了,苏杭说:“我什么都不写,死都死了,还啰嗦什么。”
艾北觉得有道理,点点头。他说:“生卒年月还是要写的。大家都这么弄。不过我想写四个字——殊途同归。”
梁夏问苏杭:“一会你还回研究所吗?宋般若是不是就睡到天亮啊?要是的话,明天我上班路过,可以捎带她上班。”
“好啊,明天早晨你来接她吧。她只要睡着就会到天亮才醒的。”
苏杭还是回所里去,梁夏和艾北各自回家。
一个人呆久了就成为习惯。甚至忘却当初的孤单曾如何噬咬自己,如何辗转反侧痛不欲生。习惯是一种忘却。忘却最初的梦想和壮志,忘却所有刻骨铭心的欢笑与泪水,有人说这叫成熟。
还有人说这是衰老。
事实上,这不过是习惯。
梁夏躺在单人床上,觉得很满足。还是单人床适合自己。一只枕头一床被,一个人的梦想一个人入睡。
活一场就是这样。
次日八点半,梁夏开车到研究所门口,宋般若已经等在那里。
古语说灯下看美人是遵循生物定律的。因为清晨的女人多半略显浮肿精神欠佳,带着一股被褥的气味。宋般若是个异物,眼睛明亮的站在树荫里,头发束在脑后。停驻在她身上的阳光似乎蒸腾出花香。
这女人。
女人的姿色无数种,最可爱当数月满花香。
梁夏把车滑到宋般若面前,打开车门。宋般若钻进来。
梁夏问:“苏杭一夜没睡?”
“后半夜他也困了,在我枕头旁边趴着,我叫他上来睡。那个床看着不大,没想到两个人睡一点也不挤。”
宋般若慢慢抬起手捂住嘴打哈欠,她的手指在这个动作中显得十分柔软。
梁夏踩住煞车等红灯:“我比金岳霖还惨,人家好歹有过一次婚姻。好歹,林徽因也动摇过。”
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
宋般若用指尖敲打自己的嘴唇,歪头看梁夏,笑吟吟说:“你比我大呀,我不喜欢当妹妹,我喜欢当姐姐。我喜欢弟弟。”
“那是因为苏杭刚好是弟弟。再过二十年你就不喜欢弟弟了,喜欢儿子。”
“嗯,弟弟和儿子都好,他们都得听我的。我不喜欢强悍的男人。我爸爸就是,脾气坏得要死,凶神恶煞,长得又难看,就会欺负我妈。”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爸是一类?”
“你这人不踏实,总觉得不知道会干出什么。”
“以后每天我都来接你上班吧,感觉挺浪漫的。”
“我不是每天都在所里睡呀,我老公又不是总熬通宵。”
“我每天都路过研究所的,你要是在那里的话就等我。我八点半左右会到。”
宋般若点头:“梁哥哥真好!谢谢梁哥哥。”
她点头的时候,脑后一绺发丝散落下来,在腮边晃动,发丝纤细,将通透的肤色蒙上层浅棕的阴影。
梁夏调开目光,前方拐弯,他转动方向盘。
32 但凡未得到
梁夏曾经玩过这样的拆字游戏:幸,上面的“土”字代表房子,下面代表钱币;福,一家人有衣穿,有田地。有地代表有吃的。幸福:就是一家人吃穿不愁,有房子住,有钱花。幸,可以和“不”字组合,不幸的人就是没有房子和没有钱花的人。也是因为房子和钱,“有钱人”也会成为不幸的人。福,没有和“不”字的组合。所以有吃的,有衣穿,就是有福的人。
两字联用是宋代以后的事,而且“幸”最初是作为动词出现的。所以台湾的张大春才会说,倘若“幸福”二字的连用,能还原成将“幸”字当做动词,应该会给那些终日自觉不幸福或是不够幸福的人一种比较踏实的感觉。道理很简单:“幸福”不是一个已完成的状态,是一个渴望的过程——而且往往不会实现。
按这样的标准,梁夏觉得自己应该是幸福的。不仅自己,为数众多的人都该是幸福的。
可快乐很难。
他没能把快乐拆解出答案。
戒毒所的队长告诉他,后续康复巩固阶段,大约历时6…12个月以上。在此阶段大多数海洛因戒治者还存在程度不同的生理不适症状和渴求心理,在此时期是复染毒品的极危险期,海洛因依赖者能否顺利度过康复巩固阶段进入重返社会阶段,是彻底戒除毒瘾,最终康复痊愈的关键环节。
目前并没有对戒毒成功有一个确切的定义和判定的标准,主要是对于坚持不复吸的时间标准有不同看法。有的标准认为至少坚持操守3年以上,有的说至少坚持操守5年以上,也有说10年以上的。严格意义上来说:对于曾经吸过毒的人而言,直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刻还能保持良好的操守才算是真正的戒毒成功。因为毒品的诱惑对曾经吸过毒的人来说是终身的。
他不得不把菱角带在身边。起码在这几年内,他不能让这丫头离开自己的视线。带着菱角上班不是特别费事,她愿意分担一些助理工作,她可以简单操作电脑,因为经常上网聊天,所以打字速度奇快,她差不多顶得上一个普通文员。
基金会需要下乡的话她也很乐意跟随。从贫困县返回昆明时,梁夏绕道去当初贩蘑菇时认识的一个农民家里。
这是个带着寒意的清晨,地面潮湿,昨夜刚落了小雨。穿过田埂,雾霭里显露出塑料大棚的轮廓。大棚的塑料门帘半透明,看得见里面有个忙碌的身影。
梁夏示意菱角揭开门帘进去。大棚里堆满了蘑菇棒。仅剩一只手臂的女人刚放下喷壶,仔细地检查着,挑出已长好蘑菇的蘑菇棒,堆放在一旁。捡完后,取下右侧墙上挂着的笼子,将成熟的蘑菇棒一一拆开,把蘑菇摘下来,放入笼中,拿布盖好。只有一只手的女人干起活有些吃力。
女人对梁夏笑笑,仍在忙碌中。
这女人的右臂是十几年前被铡草机铡断的。当时,村里人赶紧把她送到乡医院,人是救下了,右臂却没了。
菱角小声问:“她一个人种蘑菇吗?好苦。”
“一点也不。她有老公有孩子。恩爱着呢。”梁夏走上去帮忙摘蘑菇。
女人的面容很红润,单手干活有些吃力,但她干得很麻利,女人说:“捡完这些,就该到灶房生火做饭了,让老公吃完了赶早挑到城里卖。”
女人笑着看了眼菱角,对梁夏说:“你小媳妇?好好看。我早说过,不是好好看的小姑娘,你是看不上的。”
闲叙家常,女人的儿子快谈对象了,得多种些蘑菇,准备盖新房子。女儿要考高中,最好能去县里读。希望两个孩子平安健康。
邻家飘出蒸熟的面食香,女人似乎受了提醒,起身走出大棚。菱角蹲在地上捡蘑菇:“她比崔姐姐命好。艾哥哥不喜欢崔姐姐,两个人没默契。崔姐姐最近脸上生出好多斑,一看就是肝气。这女人种蘑菇,老公挑去卖,又疼她,她的脸色多好,她肯定没有用崔姐姐那么好的化妆品,可是皮肤比她强多了。女人有没人疼都长在脸上啰。”
梁夏说:“你一天到晚就说要怎样怎样,然后才能怎样怎样,她不是有丈夫疼有孩子爱的,贫困县里那么多盲聋痴哑,难道全都寻死去。就连你最羡慕的宋姐姐,她也有她的烦恼,她想要孩子,可苏杭成天泡实验室,她只得陪着,我和她说别由着他,把他弄回家,她又说,他这段时间身体都不好,她舍不得要。你以为她不苦吗!”
菱角含糊的吐出几个字,又吃了回去。努起下唇吹刘海,刘海小草般直飞起来,又杂乱落下,发丝黑蓝,那种年少特有的黑蓝。她说:“我会尽力念书的,将来自食其力,哪怕每个月挣一千两千也说明我对社会有用。”
吃过早饭,女人收拾了碗筷,拿着锄头到地里去干活。女人的生活就是这样,从早到晚,一直忙得不停歇。
走在田埂上,菱角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穿过雾障,有条小路果敢地从田野上逶迤而过,小路曲折,看上去很是艰难,但朝向远方。
女人指着紧靠公路的一大片草地,那是沼泽,深得很,陷了好多牲畜在里头,村里两个小孩也没了。千万别过去。
沼泽对于梁夏来说很容易和红军吃皮鞋联系在一起。上大学的时候他和苏杭就这个故事分析过其可能性:红军穿的是草鞋,即使今天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所配发的皮鞋也不一定是真皮,充其量是牛皮和人造革的合成品,在那种年代,想找一双真正的牛皮鞋,在红军脚上恐怕是找不到,既然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