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老周见梁夏进来,热情的招呼他坐,然后开始说课题组那些博士硕士及客座的坏话,老周说坏话是富有技巧的。例如某某钻研精神是很强的,他太喜欢独自工作了,其实有些问题要集思广益的;某某同志大家都说他缺乏能力,可是我能看出他的能力没有发挥出来;某某为什么总是遭受非议呢?明明是不错的同志嘛。
梁夏问:“那苏杭呢?”
“小苏就是太不爱惜身体,和他说了多少次都不听。”周恕淳给梁夏拿了瓶汽水,说是所里新研制的。汽水装在绿塑料瓶里,梁夏扒开盖子凑上去呼吸。
“你们连汽水也开始卖了?”梁夏说,“这个喝了以后会不会毒发身亡”
“你不喝算了。我特地拿的口感最好的薄荷型。”
梁夏像喝酒那样咂了一口,吧嗒吧嗒舔嘴唇,汽水有点发涩,像泡过菠萝的淡盐水。
“这个拿到市场上不会有人买的。不好喝。”
“我们还在研制阶段,口味会调整的。这个项目我们申请专利了,准备找艾北给批点款子。这个汽水可以治脚气呢。”
“汽水治脚气?最保险的说法是喝了以后利尿。”
“你这个说法很好!喝得越多,越利尿。”
周恕淳把瓶瓶罐罐归类摆好,书桌上的台灯还是原来那盏银色的小飞碟,但桌面比原来乱,这桌子现在是个老头:添了张平板玻璃,压着周恕淳在各地讲学、考察的照片,还有几张剪报,玻璃上有只扁豆状老花镜盒,凹进去几个金字——“上海吴良材”,老花镜搁在台灯下,镜面有些脏,好几处指纹,窗台上是小瓶没用完的染发剂,包装上的色标一栏印着“自然黑”。
如果小苏还在,那么过个三四十年,这些东西就会是他用的吧?他变成老头子的时候不知会不会也变得邋遢?不知会不会用染发剂把白头发染黑?
梁夏打开染发剂的盒子,塑料小梳子和一次性手套都黑乎乎的,两只染发膏挤得歪歪扭扭,梁夏问,你怎么不去理发店染,这样染能行吗?
周恕淳把头伸给他看:还可以吧?我拿两个镜子对着照的,全染到了吧?比理发店便宜多了。
小苏变成老头子的话,就算他想染头发,那肯定是戴着老花镜的宋般若帮他弄,周恕淳真是晚景凄凉。
梁夏说:“你干脆退休算了,你又不是那种为科学事业贡献毕生精力的人。”
“退休回家更无聊。我现在算是发挥余热。”周恕淳拍拍脑门,“差点忘了,下半年绩效出来啦,小苏那笔,你帮我交给小宋吧。”
周恕淳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清单,梁夏接过来看,数目真不少,和苏杭交给自己的存折上那笔加在一起,远不止买辆好车。
梁夏心里隐隐作痛,他折起那张清单放进上衣暗袋,用手小心按了几下:“头次看见你们收入明细,原来这行这么赚钱。不过说到底,你们组确实能力很强,别的组可能没这么好效益。”
“以后也难有这么好效益了。我和小苏是有分工的,他搞业务,我搞外围公关,他十六岁的时候我就看好他啦,现在想找个这样的,又得培养十来年,再说像他那么全面的苗子很难找,我没精力喽。”
梁夏说:“你精明过头了,除了苏杭那种学术狂,没人愿意和你合作,谁家里不等米下锅啊。我其实本来没想约你,但我太寂寞了,只能饥不择食。晚饭咱俩AA,要不就去吃自助。反正我不会请你客。”
“我请你我请你。”周恕淳慷慨地,“改天我还要请艾北呢,到时候你要出席呀!”
不用改天了。艾北正在召唤梁夏。艾北给梁夏打电话,他和崔颖又吵翻了。他再次提及要离婚,这回艾北没等到梁夏任何反应,艾北只好问你在哪里?我找你去。
40 你们好好聊聊
清单上是明细,合计数在表格下方。页脚处有签名栏,在那里签上名字,就可以到财务办公室领现金支票。按理说需要宋般若签字,可梁夏不放心她回昆明,老周通情达理的说,徐旋领也一样的,别麻烦小宋大老远飞来飞去。徐旋签字时力图镇定,可最终失败,她的眼泪把纸面全都弄潮了,字迹渲作一团,这种签名是不规范的,无法作为财务附件,于是周恕淳拿过笔在旁边写上自己的名字,财务把支票递给徐旋。徐旋拿在手里看。
“小宋的账号我这没有,你给我写一下,我提出来以后就给她打到账上。”徐旋对梁夏说,“我儿子这辈子没享过福,从小到大就念书,老苏那些战友的儿子好多都别墅跑车的,老顾儿子在全国每个省都有老婆,孩子一大堆,我儿子……”她说不下去,拿纸巾捂住眼睛,嘴唇哆嗦,似乎仍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
梁夏说:“阿姨,苏杭比较抠门,其实他赚特别多钱都藏起来了,他不告诉您。连老婆都瞒着。”
“他能有多少钱啊,他就给小宋留了个存折,那么点哪能算是钱!小宋又舍不得花,他的墓地小宋还是拿自己存款买的。我拦都拦不住,我要掏钱,她简直和我拼命。”
徐旋并不知道苏杭这些年的钱都到周恕淳口袋去了,可她无意中的叙述却让周恕淳脸上越来越挂不住。周恕淳很不自然,他想避开,但又缺乏借口。梁夏把徐旋拉出财务室,周恕淳如释重负,他没有跟上来。
梁夏确定四处无人,才说:“阿姨,苏杭的钱都搁在我这,他让我帮他投资,所以我帮他在北京买了几套房子,是小宋的名字。房产证在北京,要不我拿回来您保存吧。必要的时候您再给小宋。”
梁夏这个谎撒得极像样。早在苏杭上大学的时候,他的奖学金就一股脑给了梁夏,徐旋是知道的,苏杭说让梁夏帮他存着。
北京的好几套房子,那应该算得上是笔财产了。
徐旋说:“这我才放心。我就是怕小宋一辈子不再嫁了,她又没固定工作,现在单位都是招聘,万一到中年失业怎么办呢?单身女人多难啊,我和老苏将来也没多少留给她,照通货膨胀的速度,那点钱可能不够她养老。想到这个我就发愁,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我死也瞑目了。”徐旋忽然又哭出声来,“我儿子病的时候我在北京医院找了好大夫,就是去美国治都可以的,我这当妈的不是没有给他操心呀,附属医院设施没有北京的好。老苏也让我催他去北京,可是他总拖,总说忙完这阵子就去……”
梁夏重复着:“我尽快把房产证给您拿过来,绝对是真的,您不信上北京房管局网站查去,绝对是真的!”
徐旋断断续续抽噎:“我想我儿子,我真的想我儿子……我们这个家现在就剩我一个了……”
“其实我挺羡慕苏杭的。我要是死了,没有妈妈为我哭。”梁夏黯然的从徐旋手中取出湿透的纸巾丢进走廊上的垃圾桶。
“别说这种话!快吐唾沫!快吐快吐!”
梁夏只得往垃圾桶吐了一口。徐旋说:“你和艾北,我都当儿子看,小宋是我亲女儿,你们每一个孩子我都疼着呢。”
徐旋是真诚的,但她并未发现梁夏右手缺失了小指,甚至于梁夏用这只手递给她纸巾时,她都没注意到。这是天性,如果是苏杭的手,不用伸出来,徐旋也会有残缺不全的直觉。梁夏努力回忆生母的面容,他完全记不起来。
是个苗条的女人,嗓门很大,她很厉害,总是和父亲撕打不休。
这种回想令他不愉快,他宁愿去回想苏杭第一次来阿普奶奶家找他的情景,苏杭把奖学金给他,于是他踏入了梦寐以求的名校之门。那以后每天都那么完美,那以后,他终于被幸福包围。
既然说了要把房产证给徐旋拿过去,那就别耽误了。给徐旋总比放在银行保险箱更理想。
梁夏站在打开的保险箱门前。
柜子里还有菱角两份房证,目前只能继续存在这里。
保险箱如同图书馆的书架,排列整齐,但与图书馆不同,这里空无一人。每个严丝合缝的不锈钢小门后都是主人们心目中弥足珍贵的收藏。
那会是些什么呢?梁夏猜大约不外乎金银首饰银行存折之类财物,不知会不会有人寄存一些折算起来毫无价值的宝贝?梁夏小心地把装着断指的小玻璃瓶放进去,推到最里面,他担心万一有人开关柜门时太用力,震动了小瓶,倒下来跌碎,他用纸巾仔细包裹了好几层,这样就安全多了。小瓶的高度和重量在这样的包裹下应该可以抵挡轻微的撞击。他轻手轻脚关上柜门。
整面墙都是保险箱,有点像北京八宝山的骨灰墙。每个灵魂占据一个小格子。保险箱的小柜子里也同样装着很多灵魂,保险箱只提供寄存功能,对里面的寄存物并无承诺,假如这里失火,所有寄存物付之一炬,这些柜子的大半主人都会失去灵魂痛不欲生。
梁夏把房产证塞在旅行箱的夹层。宋般若和菱角带着苏小若去机场送行。她们近来学习炒股,买了各种参考书籍及光盘,还在证券公司开了户头。手机也下载了客户端,时不时掏出来按几下。这事不耽误她们拓展市场。她们告诉梁夏这两周亏了几千块,不过没关系,似乎找到点感觉了。
苏小若早饭没吃饱,梁夏要带她去T3航站楼找地方吃东西,苏小若不肯,她说等会出去吃面条。她宁愿挨饿也不肯在航站楼吃是为了省钱。机场什么东西都贵,小丫头明白。苏小若喜欢米线,可北京的米线馆没有面馆多,面条和米线算是近似吧。
苏小若对钱异常敏感,这和小时候的梁夏如出一辙。暂时没能力挣钱的苏小若很自觉的把省钱作为本分,她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少花,这是她力所能及的贡献。这孩子没白养。
梁夏很想看到她任性的坚持索要某些东西,就像随处可见的那些躺在地上耍赖要求大人满足自己的宠儿。可苏小若从不那样,尤二姐没有撒谎,苏小若正如她所描述的:不烦人,有口吃的就行。
对于周恕淳申请贷款的事,艾北是很谨慎的。就贷款审批来说,所有的不良贷款在当初申请时都曾手续周全、无懈可击。只是在信贷岗位上滚多了,对项目有特殊的嗅觉,再严密的资料,艾北也能凭直觉判断出这笔款子是否有去无回。老周久经沙场,艾北对他反而比对常规客户更严格,周恕淳很配合的提供各种原始凭证。他但凡去艾北办公室都喜欢带着梁夏,似乎梁夏是他的护航舰队。
刚回昆明没几天的梁夏又被周恕淳拖到银行去了。艾北让周恕淳再等段时间,他需要做个调研。于是老周先告辞,他订了晚上的包间,那家饭店有极品海鲜。老周介绍起来如数家珍:都是从沿海一带或国外空运来的。有在香港和广东最时髦的“东星斑”,每公斤要1376元,一条鱼就得花上2000多,苏眉鱼每公斤1596元,一条苏眉鱼少说也有3公斤重,没有5000元甭想尝鲜。老周要亲自去挑,去晚了好的就被人挑光了。
梁夏关上办公室的门,对艾北说:“别批给他,这老头我就是不想他称心如意。”
“要真的符合贷款条件的话,该批还是得批。”
“那你就拖着,拖久些。”
“嗯,拖久些。”艾北笑着点头,“北京的姑娘们怎么样?都好吗?市局的新任局长正在办交接手续,我舅舅说这个新局长是个狠角色。”
“新官上任三把火呗,最多抓点虾兵蟹将,沈谦不会有事的。”
“我们科新来个女孩儿,长得挺好看的。我帮你们撮合一下?我是她领导,估计她会给面子的。再说你条件也不差。”
“有多好看啊?和宋般若比怎么样?”
“她俩不是一类,她挺文静的,适合做老婆,也不是宋般若不适合做老婆,小宋当老婆没说的,我意思是这女孩儿看上去比较像老婆。”
“你绕口令呢?”
“她陪出纳去市行调款了,不然我叫她进来你看一眼。”
艾北的车停在地下,他说算了坐你车去吧。梁夏的车就在路边,但他没找到车钥匙,艾北问会不会丢在办公室?梁夏说不会。在裤兜里摸了一会,钥匙掉进鞋子,艾北取笑说口袋破啦没人补吗?真该找个老婆了。
梁夏从鞋子里抽出钥匙,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似乎浑身的汗毛都耸立起来,风微有凉意,天空不甚晴朗,路边只有他和艾北两个,世界失去了声响,所有代表生命的气息和影迹都不存在,他和艾北两个仿佛处于无人区,有什么正在猛扑过来。梁夏掉头往身后看,这时候艾北推了他一把,这个推十分仓促,因此力度并不太大,梁夏向人行道冲出去几步便站稳了。他回头时看见一辆红色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