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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夏已无心再算,问给多少钱?村长说五块钱就行。梁夏听这么说便给了一百。王瞎子拿在手里摸个不停,村长提醒他:“是一百块唻!”
王瞎子仍然在摸。嘴里说:“我没有钱找他。你有没有五块的?”
梁夏说不用找了全给你。王瞎子说,我不要你一百块,我要了你一百块,你的灾我就得替你背。
村长有五块,掏给王瞎子。
王瞎子把一百元还给梁夏:“你是有福气的,要是真的差命,我分文不收。有时还倒给钱哩。你不信回去仔细想想看!你的心太高了,得到的福气都不当回事,你若没有天乙贵人相助,你小时候那些灾就足够克死你自己,都轮不到你来克别人。不过帮你的就被你煞到了,非死即伤。我劝你啊,不要结婚也不要生孩子,找个没人的地方,种种地,过完这辈子。不然的话,你周围的人个个被你克死,最后剩你一个,你好意思独活?你做鬼都欠他们。”
王瞎子的话似是而非,似非而是。梁夏出门后对村长说我请你吃饭吧,算命的钱别人不能帮着出,我又没有零的。
村长找了间米线馆,梁夏见小锅米线,不免想起艾北。耳边又是王瞎子的话,心中难受极了。他没有点菜。
村长边吃边安慰他:“你现在不是挺好,有灾都过去了。小宋阿妹开饭馆,你搞蘑菇养殖,多好。”
“她们也会被我克死的。”
“算命不要当真,都是骗人的,**说要破除迷信解放思想,你看你思想就被迷信捆住了,你不解放。”
“**是说要破除迷信。他还说要严格遵守科学呢!原话好像是:一切经过实验。苏杭和艾北都是我的小白鼠。宋般若也差点是,不过下次就难说了。”
“那些都是意外。小苏是生病,在我们这里总共不到两个月,昏过去好几次,连血都咳出来了。这样的身体,呆在穷山恶水的地方,没的好吃没的好喝,发着烧还工作,最后那样子也是必然的。艾北嘛,公家都定性了,是交通意外。那和你也没关系。”
“分明是谋杀!本来要撞我,被他挡了。”
“谁要杀你呀?”村长不解。
梁夏愣了一下:“是沈谦,已经枪毙了。”
“那还是公平的。你不要什么祸事都揽给自己。我觉得你是好人。天底下还是好人多,你承认不承认?”
梁夏承认。
“坏人也没啥好结果,你承认不承认?”
梁夏正欲摇头,细想之后又不得不点头。
“那你还愁啥呀?定下心好好过日子,小宋阿妹就靠你多照顾啦,还有小崔阿妹,菱角阿妹,苏小若。”
“其实她们都能自己照顾自己。女人说依靠男人,不过是给男人面子,她们自己活得好好的。你不知道,最男人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啥疯话?女人比男人还男人?”
梁夏深深一点头。
村长笑得米线都从鼻子里喷出来了,他很不好意思的用餐巾纸擦鼻子。他说:“小宋阿妹没了小苏多难受啊,你又不是没看见。她依靠他的。”
“那是她爱他。我说的不是这意思。”
话题至此,颇为尴尬。梁夏便喊服务员付账。两人出了饭店,梁夏回昆明去,村长送到村口:你咋换车啦?梁夏说原来那辆被偷了。
回昆明时,经过那片沼泽,时日已久,路基上看不出丝毫痕迹。就连那天晚上推车时压倒的草丛,都重新挺起腰,联成绿茵茵的长带,好似镶在白路两侧的花边。
山色如旧,路也如旧。
药山禅师曾指天指地,对李翱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车过俱融市区时,梁夏下车买了两瓶酒,几样卤菜,然后驱车去到小山坳。
照旧摆开三只小杯,这顿午饭他想和两个弟弟吃。
他把王瞎子的话复述一遍,苏杭和艾北都在笑,他们不信。梁夏说:你们为什么不信呀?我觉得挺有道理。
这次他却醉得快,没喝完两瓶便躺倒睡着。
风从足底轻轻而来,像王瞎子捏骨头的细手,又似温柔的妻子给丈夫盖被,妻?子?风在叹息,梁夏也徐徐叹息。
月上中天。月亮大得像苏小若的蜡笔画,金黄浑圆。
据闻蟾宫有美人,名嫦娥。碧海青天,嫦娥夜望人间,情思纷涌。
梁夏模糊的想,嫦娥未必是思夫,更大可能是想调动工作。她这岗位和边防哨差不多。一个姑娘站岗是挺委屈的,她没其他灰色收入,唯一好处就是能出风头,所以嫦娥是仪仗兵。嫦娥的退伍申请,玉帝不准。她想跳槽,天宫别的部门慑于老大玉帝,又不敢接收。嫦娥在驻地值了几千年大夜班,又不能旅游,又没人摆龙门阵。换个凡尘女子,早就内分泌失调变作黄脸婆了。
听说神仙不会老,为什么玉帝有胡子?他们大约老得慢,既然神仙也会老,那神仙会死吗?
回想最后见到的老鲍,尘满面鬓如霜,熬得这般辛苦只为奔命,却在最后一瞬间看破放下。很多新闻都写:杀人在逃的听见警笛声便心惊肉跳,远远看见警察更是望风而逃,梁夏没到这种程度,他只是睡不好。总梦见杀人,每晚都杀,极累。
后来他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去小山坳睡。从车里拖出行军床架起来,铺上被褥,往往可以无梦到天明。两个弟弟还是照拂他的。他准备打听打听,看附近有没有农民卖地,他想买块地自己盖个小院居住,王瞎子指点得挺对,再种点菜,多逍遥。
这天,梁夏照旧坐在院里读《水浒》,张局长从院门外进来了。张局长自己找只小凳,在梁夏面前坐下。梁夏默默看着他。张局长和他寒暄,看书呢?最近怎么样?生意挺火吧?梁夏笑笑。张局长专程拜访,只为聊聊天?他们没这种交情。梁夏等待正文。
张局长也痛快,问:“你原来那辆车哪去了?”
“被偷了。”
“怎么不报案?”
“报案也找不到,丢车的多了。”
“老鲍呢?”
“我怎么知道。”
“老鲍几个月前把宋般若劫走,是你开车去救回来的。”
“他那车不行,想找辆好的,他劫走宋般若的目的是要抢我的车,我去了以后他就抢车跑了。”
“那就不是被偷,是被抢劫。”
梁夏不说话。他这几个月并没有静下心好好寻思如何圆谎,况且圆起来工程太过浩大,那件事不仅阿普奶奶的旅馆住户知道,整条巷子知道,就连研究所和附属医院都传开了。平心而论,他也没有太强烈的求生**。张局上门,他得辩解几句,但他并不报幻想。
“我来家里问你,就是没拿你当真正的嫌疑犯。艾北是我侄子,我姐姐去世早,我对艾北比亲儿子还上心,从他工作,到结婚,再到升职,我和姐夫没少操心,艾北从小就乖,我满心以为他这辈子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总想着可算给我姐交代了。谁知道他出事呢!要论难过,谁能比得上我们这些家里人?最近我姐夫身体明显比以前差,我做这行又照顾不上。我知道,你和艾北从小关系就好,想为他讨公道,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可是国有国法。”张局从梁夏手中取过书翻了几页,“你也觉得梁山好汉那样无法无天说不过去吧?这要是搁现在,老百姓都要上万言书,要求打黑。人人都有执法权的社会将会失去底线,极端暴力。” 张局把书还给梁夏,和颜悦色的问:“你再好好想想,老鲍哪去了?”
“他开我车跑了。去哪里我不知道。”
“你带我去你们最后分开的现场看一看。”
“我不记得在哪里了,很偏的地方。”
“那次小宋受伤了,对吧?”
“嗯,擦伤。”
“你们怎么回来的?”
“路上拦的车。”
“拦的什么车?司机什么外貌?口音?”
“大卡车,司机是本地人,长相不记得了。”
“小梁啊,你跟我去趟局里,今晚就住那儿,手机也交给我,我去问问小宋,要是她和你说法一致,你明天就能回来。”
张局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太了解梁夏了,即使他和梁夏从未深交。张局的目光和蔼,可再和蔼也是警察的目光,富于穿透力,洞察秋毫。梁夏不由低下头。
张局起身,临走前轻拍梁夏肩膀:“自首吧。”
他的手离开梁夏肩头时重重捏了一下,梁夏感觉生疼。这次市局行动,沈谦团伙除老鲍外,通缉名单上有的全部落网,算是得胜回朝。梁夏抬起头来,张局看去还是个壮年汉子,身板魁梧,可细观察,头发都花白了,斑驳发色下,是长年呆在户外才有的暗铜色脸。张局步伐极慢,似乎每走一步都勉为其难。
45 前程似锦
小山坳的月色依旧。梁夏支起行军床,铺设妥当,把枕头也放好。行军床的位置在两座墓碑中间,这次他没有躺下去,而是坐着,张开两臂分别围住一座墓碑,每当这样和他们同看风景时,梁夏总是非常满足。
夜色里,溪流波光粼粼。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小学课文里这样写:泉水泉水你到哪里去?我要流进小溪里。溪水溪水你到哪里去?我要流进江河里。江水河水你们要到哪里去?我们都要流进海洋里。
小学生们竖起课本,挺直背脊,齐声朗读。他们围着鲜艳的红领巾,他们沐浴着早晨的阳光和空气,年轻的女教师声音甜美,她在领读,宋般若是苏杭的同桌,宋般若边念边用袖子偷偷蹭掉桌上的三八线,梁夏和艾北坐在后排,梁夏心不在焉,艾北读得很专心。
孩子们声音响亮,他们跟着女教师重复最后两句:
江水河水你们要到哪里去?我们都要流进海洋里。
梁夏下意识喃喃念着:我们都要流进海洋里。
他的声音比童年弱得多,也低沉得多。成年人的声音念课文不好听。这次也没有同学们整齐的呼应,听上去有些怪。
飞来一片落叶,落在梁夏膝头,未及停稳,又随微风飘开。梁夏没注意到,他还在看那条溪流,
他坐了整夜。不曾困倦。
溪流渐趋透亮时,太阳从东方升起。
车刚开到巷口,阿普奶奶院中飘出的烤面香味已迎来,香味多种:清粥,煎蛋,酱菜,闻着就有食欲。尤以米粥最为浓香,粥面肯定浮着厚厚一层米汤,稍凉后盛起,能用勺子揭出整块的薄皮,那是最营养的。天色仍早,但大多人都已起身,在院子里捡蘑菇。梁夏走到菱角的屋门口,房门半掩,从门缝里看得见菱角坐在桌前抹护手霜。他在门上叩了叩,然后推门而入。
菱角有些惊喜,忙起身招呼,你等着!我去厨房端早饭来。梁夏坐下,桌上放着一个服装品牌赠送的小台历,卡通手机座,苹果造型的电子钟,电脑显示屏处于待机状态,梁夏随手敲两下,屏幕上显出自己好大张脸,梁夏吓一跳,菱角越来越神奇了,她居然学会了PS,把她自己贴在旁边,看上去很是亲昵。
端着早餐的菱角让他帮忙把桌面清理开,于是梁夏就把电脑放在床上。菱角先把筷子递给他,梁夏喝了几口粥,他有好久没和菱角单独聊过了,今天得好好聊聊。
满心想着好好聊,反而无话。菱角咬着油条问,你怎么来得这么早?昨晚又去墓地了吗?
梁夏倒想起个话题:“我和你说个故事,你听不听?”
菱角喂他吃油条,梁夏就着她手吃了一口,菱角乐坏了,你说呗你说呗。
梁夏端起碗先把粥喝光,顿觉浑身暖盈盈的,精神也重振:“从前有个孤儿,没受过什么教育,从小就混社团,多次扰乱社会秩序,后来触犯法律,坐了几年牢。出来以后,国家给他指了条明路,让他和几个兄弟一起当公务员,他很高兴。做公务员以后,他工作卖力,虽然多次遭受误解和非议,但都坚持下来了。他铲除了很多□团伙,也端掉很多黑社会窝点,结果他发现这些□团伙和黑社会窝点,很多都是领导的亲戚,不过好在领导们也没包庇,坏人们都被绳之以法。最后,由于他工作出色,他得到了最高奖励。”
说到这里,梁夏问:“听出来这是什么故事没?”
菱角咯咯的笑:“!孙悟空最后西天成佛啦!”
“这结果好不好呢?”
“挺好的呀,去西天多好呀。”
“那我也去好不好?”
“好呀,你去吧,然后你给我变金山银山,让我几辈子都吃穿不愁。”菱角越发笑得响。
今天梁夏胃口特别好,他又吃了只煎蛋,蛋煎得不焦不软正合适,滴了数滴酱汁起鲜,梁夏将蛋黄吸到嘴里,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