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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门,偌大的房中,空空荡荡。
那人果然不在。
床褥已被人用手炉熏过,极暖。叶孤城解衣睡下,刚侧过身,忽看见床内另一只与自己一般样式的锦枕端端正正地放在身旁,一床厚厚的绣面缎被亦且整齐叠在一边。叶孤城合上眼,然后挥出一道掌风,熄了桌上的烛火。
室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十。 寤明
叶孤城睡的并不好,一觉醒来,习惯性地翻身面向榻内,一面伸臂向身旁揽去,却只碰到空空如也的床褥。
眼帘微微掀开,宽大的紫梓木拔步大床中,只躺着他一个人。床顶架上挂着的象牙雕双层香球淡淡散发着梅花的清香气息,让他方才在朦胧睡意中,误以为那个人还在身边。
天虽未亮,还只是凌晨,叶孤城亦并未休息好,却也已无心再睡,在床上躺了片刻,便起身走到桌前,点亮了灯,随意披上一件外衣,从托架上拿了静静搁置着的剑,出了房门。
直至再次回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天色仍是如同蒙着黑纱一般,不见一丝晨曦的颜色。叶孤城推开门,穿过外间,甫一踏入内室,却忽停了停脚步。榻边坐着一身白衣的西门吹雪,正合目靠在床尾壁上,听到有人进来,便睁开眼,看向在门口立着的男人。
叶孤城顿了顿,然后继续走进房内,将手中提着的长剑放回木案上的托架间。他原本就不曾睡好,方才在外面又练了一阵剑,兼之今日还有公事,于是便脱了外衣走到床前,重新躺下补眠。
他不知道应该对对方说些什么,因此索性就不言声,从进屋直到躺回床上,都只沉默不语,然后闭上眼,但却因这从未有过的沉闷气氛而不能入眠。
西门吹雪的目光从叶孤城走入室中起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此时见他阖目而眠,并不厚暖的外衣被除去,就只剩了里面一件长襟夹衫,根本没有多少保暖的效果,眉峰便不禁微微敛起。待到目光不经意瞥见榻脚的一双单绸薄底便鞋,又看到男人衣摆下并未着袜的赤足时,神情虽仍不曾有任何变化,眉心却已又叠得深了几分。
叶孤城正合目欲睡时,双足却忽然被人握住,随即便似是被拢进了一个温热的所在。
西门吹雪伸手覆上男人的一双赤足。苍白几近透明的肌肤,入手处一片寒凉,右踝上的玉轭与双脚一样,冷的如同冻结的冰。床上已有一个时辰无人睡在上面,被褥早已凉得透了,西门吹雪握住这双没有一丝热度的脚,将其放进衣襟内,靠住身上唯一有着温热气息的胸膛前,揽在怀中。
叶孤城睁开眼,冰冷的肌肤触在温热的胸口上,几乎让他感觉到了好似灼伤一般的炽烫。下意识地欲屈起腿,却被牢牢地握住双脚,西门吹雪眉眼不动,右手手掌只紧紧覆在叶孤城的足背上,左手则扣着踝腕,将其锁在怀里。
叶孤城垂下眼,脸上微微松动,欲起身的动作缓缓歇止,腿部绷起的肌肉也一点一点地松弛下去。西门吹雪的手掌慢慢摩挲着对方足上光滑的肌理,掌心和指腹上的剑茧一寸寸擦过冰冷的双脚,终于一点一滴地使其开始慢慢有了温度。。。
仍然是谁也没有说话,仍然是,沉默。
叶孤城重新阖上眼,忽然,就有了浓浓的睡意。。。
再次醒来时,西门吹雪已不在房中。
管家早已侯在门外多时,听得里面叶孤城唤人进去,这才指挥侍女端水捧巾走入房内,服侍叶孤城洗漱穿衣。
叶孤城双臂展开,任由两名侍女替他一件件穿上衣袍,待侍女蹲身为他扣上朝靴上的玉绊时,叶孤城忽抬了眼,向旁边的管家问道:“他此时,可在府中。”
管家自然知道自家王爷说的是谁,于是就有些略略疑惑,两人向来起居皆在一处,方才进来,却未见到另一人,再仔细看看叶孤城面上神情,微微一怔之后,就不禁明白了几分,既而垂手应道:“回王爷,老仆不知。”
叶孤城停了一下,然后道:“玄儿如何了。”
管家点一点头:“世子精神极好,请王爷不必忧心。”
叶孤城微微颔首,系上大氅,朝门外去了。
景帝自继位起,便已命叶孤城兄弟二人开始协理政务,叶孤城一早便进上书房处理公文,待到忙完公事,正待回府,忽有工部尚书为前几日南方上疏奏请朝廷拨款兴修水利一事求见。叶孤城略略与他说上几句,然而其中详情总需与景帝相商定夺,于是叶孤城便遣那工部尚书自行与部中所属之人商拟一份详细论案送上,自己则命名一红袍内监引路,向宫内行去。
原本他虽身为皇长子,且贵为亲王,然而宫中规矩,成年皇子亦是不经召见,不得随意入后宫行走,但景帝早已下令,宫中内外,肃王皆可任意进出,因此一路之上,毫无阻碍,这般荣宠,直令身旁那内监不禁暗中咂舌。原本他品级已属高阶,加之近来又调至景帝身边伺候,自然在宫中就有些颐气指使模样,便连一些普通妃嫔亦要好生结交,虽曾听闻肃王圣眷极隆,但眼下才是真正亲眼见到,便不由得将平日一些傲慢气派统统小心收敛起来,谨慎伺候着。
一路楼殿琼台如林,虽是严冬,然而自有迎寒的花木扶疏傲立,亦植了许多不畏寒的梅树,或红或白,开在小径旁,园林中,一阵风过,雪地里便撒下星星点点的落花。
那红袍内监踊踊走在前面,拂尘轻甩,分花拂柳般地开路。叶孤城足下缓缓随他而行,转过一处亭台,便已临近了景帝此刻所在的太渊宫。
眼前是一丛红梅开着,旁边的环廊中,有人斜倚漆柱,半背对着叶孤城所在的方向坐在玉栏之上,身型纤细,左手似是持着一卷书,右手则托着下颏,静静在那里阅读,身畔一株红色梅花正在盛放,衬着那人一头乌黑的长发,背影清瘦,衣上落着几点红红的花瓣,犹显清丽出尘。
内监又引着叶孤城向前,就离得那倚栏读书的人近了,忽地,叶孤城脚下一顿,停在了当地。同时,那人也听见了内监踩雪发出的咯吱咯吱渐近的脚步声,不由得转过头来。
长长的曳地衣裙是澜水青的云纹细锦,极清雅的淡绿色,样式并不如何华贵,却是十分合体。肤色好似美玉,泛着润洁的光泽,削肩纤颈,身材修雅清瘦,一身装扮连同发式插戴,皆是素淡得宜,犹如一朵白色的山茶花。
少女不过十七岁左右模样,此刻骤然看见有人过来,其中一人身形高大挺拔,身着白色绣银的华服,大氅上纹着四爪团龙,分明是一位王爷,就不禁有些惊慌,忙低首福了一礼,轻声道:“见过……”
她从不曾识得叶孤城,方才也未看清对方面貌,自然不知应该如何称呼,柔软红润的双唇微微地颤抖,长长的眼毛轻轻翕动着,只得稍稍抬起头,悄悄打量。
乍见之下,不由得连呼吸也登时为之一窒。眼前的男子容貌清镌寒屹,峻峄萧轩至极,她骤然见了,竟一时之间不能有半分言语,只得在一怔之后忙低了头,脸上却已因为方才瞬间的失态而浮上了淡淡的红晕。
然而这位王爷却并不出声,也不离开,只站在原地,旁边的内监亦不敢打扰,四周便莫名地陷入到一片沉寂当中。
也许只是片刻的静默,亦或者是长久的沉静,周围仿佛无人一般,惟有一丛红梅朵朵绽在枝头,自开自落。
叶孤城静静立在当场。面前的人长睫美目,秀眉菱唇,虽非倾国绝色,却也有十分美貌。然而,然而。。。
空气中的清寒依旧,仿佛还是那一年,万梅山庄中一片银妆素裹,他坐在椅上,有人立在他身后为他束发,眉眼清雅,笑靥如花,是他已答应过,一生一世都不能去想起,要尽数忘却的,那个人。。。
而此刻眼前,分明,分明是她啊。。。
忽然间,脚下重新举步向前,叶孤城朝着大殿方向走去,内监愣一愣,紧接着便急忙跟了上去,只留那少女怔忪不知何事地站在原地,手上兀自执着翻开的书卷。。。
十一。 宫中
太渊殿是景帝寻常所在的寝宫,东侧的偏殿常作御书房之用,叶孤城在殿外只候了片刻,就有内监从里面快步趋出,请他入内。
叶孤城踩在涂金砖盖地的殿路之上,光滑如镜的地面几可照出人影。内监执着拂尘在前面引路,不一时,便走至一拱朱红描金门阑上挂着厚厚的刺牡丹绣纹遮帘前,门口侍立的两名宫人忙以手掀揭帘盖,将叶孤城让了进去。
殿中铺着绵软厚密的朱红地毯,叶孤城举步入内,就见景帝正端坐在一张龙纹镶金大椅上,身边与右下首两张螭花椅,则分别坐着皇后与另一名华服盛妆的中年女子。
景帝见叶孤城进来,不等他行礼,便抬手止住,笑吟吟地道:“免了,我儿来得正好,你姑母昨日携女进宫,方才正与朕和皇后闲话些家常,你只过来与长公主见礼就是。”
叶孤城听了,就知这宫装妇人便是那景帝异母所生的昌懿长公主,先皇虽多子,然而直至年过四十,方有一女,成年后便赐旨下嫁世族宁家,遂走至殿前,微微一礼。
长公主细细朝面前打量一番,既而向景帝叹笑道:“这便是肃亲王么?皇兄好福气,臣妹说句不敬的话,肃王这般品貌,只怕比皇兄年轻时还胜上几分呢。”
景帝顿时轻笑出声,只命殿内伺候的宫人给肃王看座。叶孤城方一坐下,就听皇后道:“翁主身子单弱,如何在外这般久,倘若受寒,又怎生是好。”一面对身后的内监道:“去寻翁主回来。”
那内监领命去了,不一时,就有一名身着淡绿裙装的少女进了殿中,正是叶孤城方才在外遇见的那人。少女一一向景帝、皇后福了一礼,待抬头看清叶孤城面貌时,不禁微微一怔,长公主笑道:“栎黎,这便是陛下长子肃亲王,说来也是你表兄,还不上来见礼。”
少女听闻,于是作了一福,低声道:“见过王爷。”叶孤城略一点头,既而也并无言语,目光亦只是微微敛在身前。
宫人奉上茶来。景帝看一眼手内的茶盏,揭开细白如玉的瓷盖,登时就有一股袅袅茶香飘散开去。旁边皇后略略品上一口,不禁点头笑道:“长公主送来的茶叶,果然与众不同,味道竟是清新如斯。”
长公主笑道:“这是栎黎这丫头闲暇时所制,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皇后听了,招手向少女道:“翁主到本宫身边来。”待少女走至身边,便握了她一双柔荑,面上浮着笑容,问道:“给本宫说说,这茶是如何制的?”
宁栎黎轻轻应道:“取松针、竹叶和干菊花一起烘焙了,用清晨时花叶上的露珠冲泡,再晒干研制成粉,混入凇毫老君眉中,烹茶后滤出茶叶和粉末,就是了。”
皇后颔首笑道:“难为你这般用心。”微一点头,身后就有一名宫人将手中托着的一只紫萤石镶嵌的精美玉盒献上,皇后道:“这是本宫从前佩过的几件首饰,眼下人已中年,还是给年轻姑娘戴着才合适。”
宁栎黎福身谢过,这才双手接了,然后回到她母亲身旁站定,十分顺巧宁雅的模样。叶孤城静坐不语,只听皇后与长公主话些家常之事,景帝亦不时说上几句。又过了一时,忽听长公主对景帝道:“臣妹见肃王年纪非少,想必早已有家室,何不让王妃也一并入宫,一家人热闹说话。”
未等景帝应对,叶孤城已淡淡开口,道:“本王现已鳏居,亡妻早逝,如今唯余一子而已。”
景帝微微暗叹,长公主听闻,不禁敛了面上笑容,颔首道:“是本宫失言了。”她身边宁栎黎听说这位肃亲王原来竟是丧妻鳏居,便不由得稍稍抬头朝叶孤城看了一眼,忽想起方才在殿外肃王举止异样一事,秀长的眉几不可察地轻轻蹙起,重新垂下眼帘静立。
景帝微呷了一口香茶,然后对叶孤城道:“你向来若无事,自是并不轻易来见朕,今日既至宫中,想必是有事与朕商谈。”
叶孤城略一点头,应道:“南方眼下正值枯水季节,为防明年汛期,需加固河堤,兴修水利,然而修堤防洪,工程浩大,因此现已呈了折子至工部请朝廷拨款。”
皇后听至此处,遂朝景帝笑道:“既是陛下与肃王有政务相商,臣妾便先与长公主回臣妾寝宫聊些私话儿罢。”
景帝点一点头,道:“皇后自去就是。”三女于是向景帝行了礼,这才袅袅出了太渊宫。
殿中只剩下父子二人,并几名服侍的宫人。叶孤城从袖中取出一份简折呈上,景帝细细看了一遍,既而用右手轻抚着椅上的镏金扶手,淡淡道:“三百万两。。。朝廷眼下,不能拿出这笔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