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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大人们过分的谨慎小心,而那叔父家则在分家之后尚未建造坐宅。
于是这城堡像一个隔绝人世的荒岛。
我终日听见的是窗外单调的松涛声,望见的是重叠的由近而远到天际的山岭。我无从想象那山外又白云外是一些什么地方,我的梦也是那样模糊,那样狭小。
但在我的十五岁时我终于像安徒生童话里的那只丑小鸭离开了那局促阴暗的乡土飞到外面来了,虽说外面不过是广大的沙漠,我并没有找到一片澄清的绿水可以照见我是一只天鹅。
现在我回到了乡土,我的家早已搬回坐宅,那位叔父也建造好了一所新房,那城堡里只留下一个守门人陪伴着它的荒凉了。
一天下午我带着探访古迹的情怀重去登临一次,我竟无力仔细寻视那些满是尘土的屋子,打开那些堆在楼板上的书箱,或者走到那爬壁碉楼里去坐在那黑漆的长书案前,听着窗外的松涛,思索一会儿我那些昔日。
那些寂寞,悠长,有着苍白色的平静的昔日。
我已永远丧失了它们,但那倒似乎是一片静止的水,可以照见我憔悴的颜色。
………【第三十五章 四季随笔】………
吉辛
当我今天在金色阳光下散步时——在这个秋末温暖与平静的日子里——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想法,使我停步,心中有些迷惑。我对自己说:我的生命已经过去了。我肯定应当明白这个简单事实,它确已成为我沉思内容之一,经常影响我的心情。但此事从未见诸文字、口语。我的生命已经过去,这句话我说了一次或两次,以便让我的耳朵测其真实性。无论如何奇怪,它总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就如同去年生日时我的岁数一样,是不可否认的。
我的年岁吗?在生命的这个时期,很多人正鞭策自己从事新的努力,计算着十年或二十年的追求与造就,我或许也可以再活数年。但对我来说,不再有活力,不再有野心。我已经有过机会——并知道自己利用它干了些什么。
这个想法有一会儿几乎使我恐惧。什么,我?昨天还是一个年轻人,还在计划着,希望着,展望未来,前程无限。我是那样精力充沛,目空一切,今天竟然只有回顾和怀恋过去?这怎么可能呢?但是,我还没有做什么事,我没有足够的时间,我只是在作准备——仅是一个生活的学徒,我的头脑在跟我胡闹,这只是我暂时的幻觉,我要振奋起来,回到常识上来——回到我的计划、活动与热切的享乐上来。
然而,我的生命已经过去了。
人生是多么渺小!我知道哲学家是怎么说的;我背诵过他们关于人生短暂的词句——不过在此以前,我不相信他们的话。这就是一切吗?一个人的生命可以是如此短暂,如此空虚吗?我徒然要自己相信:我的生命现在才真正开始,那流汗、恐怖的日子根本不是生活;现在只要我愿意,就可以过有价值的生活。这可能只是*,但它并不模糊一个事实:我面前决不会再看到机会与希望了。我已经“退休”了,对我,如同对退休商人一样,生命已成为过去。我可以回顾已走完的过程,那多么渺小呀!我不禁想要大笑一番,可我控制自己,只是微笑一下。
最好只是微笑,不带轻蔑,尽力忍耐,而不过分自怜自艾。毕竟,我还从未感到事情的可怕,我可以不费力地把它摆在一旁。生命完了——那有什么关系?总的来说,人生究竟是痛苦的,还是欢乐的,甚至现在我也说不准——事实本身阻止我把损失看得太认真了。这有什么关系呢?不露面的命运,命令我生出来,扮演我的这个小角色,然后重归寂静。对此我是赞成,还是反对?我没有像别人那样遭受不堪忍受的委屈,遭受**上或精神上可怕的悲痛,让我感谢上苍吧。能这样安逸地走完人生旅程的一大部分,难道还不够幸福吗?如果我对于它的短暂无为感到诧异,那只是我自己的错误。那些比我先死的人的声音,已充分警告了我。最好现在看到真理,并接受它,以免在软弱的日子里陷入恐惧惊讶,徒然怨天尤人。我宁愿高兴,而不愿悔恨,我不再为此忧思闷想了。
………【第三十六章 随笔二则】………
蒙田
热爱生命
我对某些词语赋予特殊的含义,拿“度日”来说吧。天色不佳,令人不快的时候,我将“度日”看做是“消磨光阴”,而风和日丽的时候,我却不愿意去“度”,这时我是在慢慢赏玩、领略美好的时光。坏日子,要飞快去“度”,好日子,要停下来细细品尝。“度日”、“消磨时光”的常用语令人想起那些“哲人”的习气。他们以为生命的利用不外乎在于将它打发、消磨,并且尽量回避它,无视它的存在,仿佛这是一件苦事、一件*物似的。至于我,我却认为生命不是这个样的,我觉得它值得称颂,富有乐趣,即便我自己到了垂暮之年也还是如此。我们的生命受到自然的厚赐,它是优越无比的,如果我们觉得不堪生之重压或是白白虚度此生,那也只能怪我们自己。
“糊涂人的一生枯燥无味,躁动不安,却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来世。”
不过。我却随时准备告别人生,毫不惋惜。这倒不是因生之艰辛或苦恼所致,而是由于生之本质在于死。因此只有乐于生的人才能真正不感到死之苦恼;享受生活要讲究方法。我比别人多享受到一倍的生活,因为生活乐趣的大小是随我们对生活的关心程度而定的。尤其在此刻,我眼看生命的时光无多。我就愈想增加生命的分量。我想靠迅速抓紧时间,去留住稍纵即逝的日子;我想凭时间的有效利用去弥补狡猾流逝的光阴。剩下的生命愈是短暂,我愈要使之过得丰盈饱满。
众师之师
——人类的无知
人人都应有自知之明,这一训诫实在十分重要。智慧与光明之神就把这一条箴言刻在自己神庙的门楣上,似乎认为此警语已包含他教导我们的全部道理。柏拉图也说:所谓智慧,无非是实施这一箴言。从色诺芬的著作中,可知苏格拉底也曾一步步地证明这一点。无论哪一门学问,唯有入其门径的人才会洞察其中的难点和未知领域,因为要具备一定程序的学识才有可能察觉自己的无知。要去尝试开门才知道我们面前的大门尚未开启。柏拉图的一点精辟见解就是由此而来的:有知的人用不着去求知,因为他们已经是有知者;无知的人更不会去求知,因为要求知,首先得知道自己所求的是什么。
因此,在追求自知之明的方面,大家之所以自信不疑,心满意足,自以为精通于此,那是因为:谁也没有真正弄懂什么。正像在色诺芬的书中,苏格拉底对欧迪德姆(Euthydeme)指出的那样。
我自己没有什么奢望。我觉得这一箴言包含着无限深奥、无比丰富的哲理。我愈学愈感到自己还有许多要学的东西,这也就是我的学习成果。我常常感到自己的不足,我生性谦逊的原因就在于此。
阿里斯塔克说:“从前全世界仅有七位智者,而当前要找七个自知无知的人也不容易。”今天我们不是比他更有理由这样说吗?自以为是与固执己见是愚蠢的鲜明标志。
我凭自己的切身经验谴责人类的无知。我认为,认识自己的无知是认识世界的最可靠的方法。那些既已看到自己或别人的虚浮的榜样还不愿意承认自己无知的人,就请他们听听苏格拉底的训诫去认识这一点吧。苏格拉底是众师之师。
………【第三十七章 钓台的春昼】………
郁达夫
因为近在咫尺,以为什么时候要去就可以去,我们对于本乡本土的名区胜景,反而往往没有机会去玩,或不容易下一个决心去玩的。正唯其是如此,我对于富春江上的严陵,二十年来,心里虽每在记着,但脚却没有向这一方面走过。一九三一,岁在辛未,暮春三月,春服未成,而中央党帝,似乎又想玩一个秦始皇所玩过的把戏了。我接到了警告,就仓皇离去了寓居。先在江浙附近的穷乡里,游息了几天,偶尔看见了一家扫墓的行舟,乡愁一动,就定下了归计。绕了一个大弯,赶到故乡,却正好还在清明寒食的节前。和家人等去上了几处坟,与许久不曾见过面的亲戚朋友,来往热闹了几天,一种乡居的倦怠,忽而袭上心来了,于是乎我就决心上钓台访一访严子陵的幽居。
钓台去桐庐县城二十余里,桐庐去富阳县治九十里不足,自富阳溯江而上,坐小火轮三小时可达桐庐,再上则须坐帆船了。
我去的那一天,记得是阴晴欲雨的养花天,并且系坐晚班轮去的,船到桐庐,已经是灯火微明的黄昏时候了,不得已就只得在码头近边的一家旅馆的楼上借了一宵宿。
桐庐县城,大约有三里路长,三千多烟灶,一二万居民,地在富春江西北岸,从前是皖浙交通的要道,现在杭江铁路一开,似乎没有一二十年前的繁华热闹了。尤其要使旅客感到萧条的,却是桐君山脚下的那一队花船的失去了踪影。说起桐君山,却是桐庐县的一个接近城市的灵山胜地,山虽不高,但因有仙,自然是灵了。以形势来论,这桐君山,也的确是可以产生出许多口音生硬,别具风韵的桐严嫂来的生龙活脉。地处在桐溪东岸,正当桐溪和富春江合流之所,依依一水,西岸便瞰视着桐庐县市的人家烟树。南面对江,便是十里长洲;唐诗人方干的故居,就在这十里桐洲九里花的花田深处。向西越过桐庐县城,更遥遥对着一排高低不定的青峦,这就是富春山的山子山孙了。东北面山下,是一片桑麻沃地,有一条长蛇似的管道,隐而复现,出没盘曲在桃花杨柳洋槐榆树的中间,绕过一支小岭,便是富阳县的境界,大约去程明道的墓地程坟,总也不过一二十里地的间隔。我的去拜谒桐君,瞻仰道观,就在那一天到桐庐的晚上,是淡去微月,正在作雨的时候。
鱼梁渡头,因为晚渡无人,渡船停在东岸的桐君山下。我从旅馆踱了出来,先在离轮埠不远的渡口停立了几分钟。后来向一位来渡口洗夜饭米的年轻少妇,弓身请问了一回,才得到了渡江的秘诀。她说:“你只须高喊两三声,船自会来的。”先谢了她教我的好意,然后以两手围成了播音的喇叭,“喂,喂,渡船请摇过来!”地纵声一喊,果然在半江的黑影当中,船身摇动了。渐摇渐近,五分钟后,我在渡口,却终于听出了咿呀柔橹的声音,时间似乎已经入了酉时的下刻,小市里的群动,这时候都已经静息,自从渡口的那位少妇,在微茫的夜色里,藏去了她那张白团团的面影之后,我独立在江边,不知不觉心里头却兀自感到了一种他乡日暮的悲哀。渡船到岸,船头上起了几声微微的水浪清音,又铜东的一响,我早已跳上了船,渡船也已经掉过头来了。坐在黑影沉沉的舱里,我起先只在静听着柔橹划水的声音,然后却在黑影里看出了一星船家在吸着的长烟管头上的烟火,最后因为被沉默压迫不过,我只好开口说话了:“船家!你这样的渡我过去,该给你几个船钱?”我问。“随你先生把几个就是。”船家的说话冗慢幽长,似乎已经带着些睡意了,我就向里摸出了两角钱来。“这两角钱,就算是我的渡船钱,请你候我一会,上山去烧一次夜香,我是依旧要渡过江来的。”船家的回答,只是恩恩乌乌,幽幽同牛叫似的一种鼻音,然而从继这鼻音而起的两三声轻快的咳声听来,他却似已经在感到满足了,因为我也知道,乡间的义渡,船钱最多也不过是两三枚铜子而已。
到了桐君山下,在山影和树影交掩着的崎岖道上,我上岸走不上几步,就被一块乱石绊倒,滑跌了一次,船家似乎也动了恻隐之心了,一句话也不发,跑将上来,他却突然交给了我一盒火柴。我于感谢了一番他的盛意之后,重整步武,再摸上山去,先是必须点一枝火柴走三五步路的,但到得半山,路既就了规律,而微云堆里的半规月色,也朦胧地现出一痕银线来了,所以手里还存着的半盒火柴,就被我藏入了袋里。路是从山的西北,盘曲而上,渐走渐高,半山一到,天也开朗了一点,桐庐县市上的灯火,也星星可数了。更纵目向江心望去,富春江两岸的船上和桐溪合流口停泊着的船尾船头,也看得出一点一点的火来。走过半山,桐君观里的晚祷钟鼓,似乎还没有息尽,耳朵里仿佛听见了几丝木鱼钲钹的残声。走上山顶,先在半途遇着了一道道观外围的女墙,这女墙的栅门,却已经掩上了。在栅门外徘徊了一刻,觉得已经到了此门而不进去,终于是不能满足我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