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囧境生涯-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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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这话,侯老八的脸一下子放松了许多,马上表态:“好呀,只要能写好讲话稿,不论是你写的还是你找人写的,都一样,我这里都有赏。”

    “我推荐一个人,他,他他你是认识的。”

    “谁?你快说。”侯老八有点急不可奈。

    “汪有志呀,他是我同学,不光识字,还会作诗哩!”

    候老八听他说是我,心就蔫了,眼皮一耷拉:“你说的那个汪有志,不就是他不懂事,被我戳一棍子的那小子吗”

    孙大海说:“是哩。”

    “他懂个鸟?”

    “侯保长你可别小看他,现在可不跟从前一样了。”

    于是孙大海就郑重其是地将我作诗的事讲给侯老八听。候老八听了,也觉得额是位文人,可想到他曾戳我一棍子,又犯愁:“我教育过他,他肯给我写吗?”

    孙大海说:“他不写,也不要紧,只要你给他个‘厉害’?他还能不写吗”

    孙大海一提示,候老八笑了,说:“对对对,不给老子写,老子就罚他交十块大洋算作抗日的募捐款。好,你去办去吧。”

    说起我写文章的事,那也得有另一说。

    孙秀才教额们这帮孩子,教材主要是教那些古书,并木有教我们怎样写现代文,额写文章,也是我自学的。

    我上学那会儿,孙秀才开始教这些我们读《三字经》,后又教我们背《今古贤文》,再后来就教我们背唐诗。

    我也就是在学着背唐诗的时候,才对那古诗入了迷。其实也不对,我是看孙先生读唐读唐诗时,他入迷了,额才被感染了,也跟着他入迷的。

    那是个什么日子我也记不清了,只觉得上课时肚子里很饿,头有点发晕,想睡觉。可就在这时,孙先生讲起了唐诗。他开始吟诵。先是吟李白的,后来是杜甫的,再后来是李商隐的,吟诵的时候,他如痴如醉,好象进入了魔幻的梦境。当他吟李白的《月下独酌》时,他好象完全进入到了李白的那个精神世界,真的就象喝醉了酒一般,眼睛眯着,身子摆着,声音颤颤微微,好象他正拿着一把酒壶,正与月儿对话。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他被感染了,肚子里也不感到饿了,头也不晕了,额也跟着孙先生进入了诗的梦幻里。

    后来孙大海笑额当时的那怪模样,他说我当时的状态和形象是这样的:紧瞪着一对母狗眼,张着鲇鱼嘴,蛤蟆吃天的样子,眼神里无物,忽而又来了神,吃惊地望着孙秀才,象是对孙秀才有顶礼膜拜的渴望。叽!

    那天,临下课,孙秀才又吟了李白、杜甫、李商隐、杜牡、白居易等诗人的诗,吟罢后,就发出感慨,说:“李杜诗篇万古传,如今巳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古人作诗,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所以我叫你们背唐诗,背得多了,大有好处,俗话说得好,‘背会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诌’,只要你们好好地背诗,背古文,学会压韵、对仗,比如天对地,地对天,溪流对河山,茅屋对木船,日子久了,你就会成为一个诗人。”

    做诗人的信心,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坚定下来的。是的,李杜诗篇万古传,如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古代能出个李白,当代为什么不能出个汪有志呢?那一天,孙秀才的话一直在我的耳边嗡嗡作响。我想,我不光要做一位有文化的人,还要做一位有文化的诗人,到时候我不光钢笔比他侯保长挎得多,还要作两首诗念给他听听,让他侯老八瞧瞧,到底啥叫厉害。

    自那以后,我就时不时的,陷入了沉思之中,走路踱步,嘴里还咕咕噜噜地不知咕叽些什么,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不懂事的孩子见了额都吓得躲得远远的。他们怎么能知道我内心的世界?我与他们隔远了距离,这也是正常现象。我要按照孙先生说的去做,要做一个诗人,一个文人,一个领风骚的巨人。于是,我就从根基上开始,扎扎实实地练作诗的基本功。我没有注意到别人对额的感觉,依然沉醉在诗的梦幻里。比如,我看到天,肚子里就咕叽:天,高高木有边。看到庄稼地,心里又咕叽:地,一望无边际。看到河,我一时咕叽不上来,就沉思了一会儿,咕叽道:河深不见底。看到鱼,我的诗兴时高时低:看你能游到哪里、、、、、、、。

    我的这种行为,搁今儿说,一定是“很诗人”,叽!

    那天放学后,孙大海约我去雉河边捉知了,我便跟他去了。

    那正是头伏天,知了刚刚出世,我们捉了十几个知了,就在河边捡些干柴,生火烤知了吃。

    可这草木茂盛的地方,水草丰肥的地方,也招惹不少蚊虫来骚扰,不一会儿,我们身上都被那黑花蚊子咬了不少疙瘩,奇痒难忍。于是,孙大海便拔了一把艾蒿,点燃生烟,不一会儿,便熏死了一片蚊子。

    见到此景,我不知怎地就来了诗兴,我很认真地一丝不苟地学着孙秀才的模样,晃头晃脑,顺口作了一首诗:

    “夏眠不觉晓,浑身蚊子咬。艾蒿烧一把,不知死多少。”

    孙大海听了,他似乎觉得这诗他听过,可跟我作的诗完全不一样,我作的可就是眼前发生的事,他觉得这诗竟然也象孙秀才吟的诗差不多,很是惊讶,说:“汪有志,你真真很诗人!天空中冒出个驴蹄子――你是高手啊!”

    孙大海虽然是用调侃的语气来夸奖我,但也让我心里很舒服。使我有了第一次成功的感觉,有了作诗让人愉悦的感觉,有了让我觉得象李白那样浪漫的感觉,有了做文人信心倍增的感觉,我怎能不诗人呢?叽,当诗人有何难呢?

    这都是心里话,可在表面上,我还得装装。当时我听了孙大海的夸奖时,我并没有高兴地手舞足蹈,做出那种常人做的幼稚的举动。我将这种乐趣、成功感、值得骄傲的地方掩饰了下来,我的娘子腔也尽力压了压,说:“这有啥么,

    我随便顺了两句而已,要是认真地作起诗来,嗯哼!”我又用娘子腔干咳了一声,卖了个关子,笑着不说了,把一种神秘感留给了孙大海。

    现在我才感到我那时是多么的可爱和可笑。我那当儿想当诗人,常常地沉思,常常地想到我认为极得意的句子时,我就觉得自己不再是个放羊娃、破穷小子了,我觉得自己虽说不是诗人,那也是暂时的不是,将来肯定会是,最少也得象孙先生那样,是个秀才,是个虽说没有多少钱,但人人在心目中都极为敬仰的人物了。叽,真是太可笑了。那些日子,有了这种想法之后,我就与小伙伴们渐渐地疏远了。我想,我不该跟他们一样。尽管目前我也一样和他们干农活,吃粗茶淡饭,但额的将来绝不会跟他们一样,因为我骨子里有诗,有文化,有境界。叽,臭美哦,我就那个样。

    孙大海接到侯老八的任务来找额,说明了来意。我当时一听说就火了。本来我那处心口的伤经过多年修复后,结了疤,不是那么隐隐作痛了,现在他侯老八倒要来找我了,用着我了,早干么去了?我那一文明棍是白被你捣的吗,好意思吗?脸不是脸呀,是腚吗改的吗?皮有八尺厚吗?哼,有脸要我给他写讲话稿呢?那是搬梯子上天――门都没有!叽!

    我心里这样想,当着孙大海的面,我却没有这样说。我只是哼了一声,用鼻子刺哼了一下,冷笑道:“叽,侯保长咋能用着额来给他写讲话稿?他不是挎着三支钢笔来吗?”

    孙大海就知道额会说这种话,说:“你还记着那一文明棍之仇哪?那是哪年哪月的事了?你难道就不知道蛤蟆湾、大孙庄直到卧龙镇都是咱侯保长逍遥自在的地方吗?他是咱的爷你知道不?爷打孙子还不是该打的哦?侯保长捣你一文明棍他自个儿都忘了的哦,你当孙子的还记着仇,是不是还想叫他给你个厉害哦?我走了。”

    我生气地说:“孙大海,你这个侯老八的狗腿子,给我滚得远远的去,老子是有骨气的是,不象你,见了白腚就舔的是!”

    孙大海碰了一鼻子灰,可他并没有真走。他怎么会真走呢?他的任务还木有完成啊?当然我不知道。孙大海以为我会拦他,他好借坡下驴,可没想到我会说这种话,他没法了,只好又厚着脸皮回来,笑吃吃地与额玩相皮脸,叽。

    孙大海继续劝我,调着细嗓儿,学我的娘子腔,还学我的秃舌话,说:“汪有志,你有骨气额佩服你。人各有志,不可强求。额当狗腿子也是为了一口饭吃,今儿额看在咱们都是孙先生学生的份上,额给你说一声,你要是写呢,这一天的乌云都散了。你要是不写呢?你既对不起死去的孙先生的是,也对不起你的亲爹娘的是。”

    对不起孙先生,我承认,不为他写悼词,写纪念文章,那是对不起孙老师,可怎么叫对不起我爹娘呢?我爹我娘,难道还会让我为我的仇人服务吗?给那个可恶的侯老八当狗使吗?叽!

    “这话怎么讲?么叫对不起孙先生?么叫对不起我亲爹娘?你给我讲清楚了。”我不怀好气地追问孙大海说。

    孙大海笑笑,劝我不要急,听他将话说个明白,他对我说:“孙先生死了,他让咱们都痛心是不?现在保里要开会纪念他,你跟侯保长有仇跟孙先生也有仇吗?现在侯老八找不着人写悼词,不能为纪念孙先生讲话,你可以写,可你却坚决不写,你对得起孙先生吗?你跟侯保长有仇,可侯保长并不计较你这个那个的,只要你给他写了这个讲话稿子,他就不计前嫌。你呢,犟驴上套三拧劲,侯保长说了,不写稿子就罚你爹交十块大洋的抗日募捐款,你对得起你的爹娘吗?”

    “罚我家十块大洋?凭么?”

    “凭么?凭么,你说凭么?侯保长今个罚张三,明儿罚李四,什么时候有人问过凭么?么都不凭,就是凭的他是侯保长,凭的是他是四邻八乡的爷,咱们都是孙子。”

    “我靠他祖宗八代的是!”

    孙大海见我这一骂,笑了,他知道他的任务完成了。因为他看出来了,我那一声骂,是无奈的举动,我哪里有十块大洋呢?就是有了十块大洋到时候侯老八不知道还会生出什么样的是非来,侯保长――厉害啊!但话又说回来,我为侯老八写讲话搞,并不是看侯老八的面子,侯老八的脸也叫脸?不对,叫腚。我是为孙先生、孙秀才、我亲爱的孙老师写讲话的,为他写悼词的,这个是应该的。叽。

    这样去想,我就想通了,于是,我就带着对日本鬼子的仇恨,带着对孙老师敬仰,将那纪念讲话写了出来。

    我给侯老八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我把我的感情,我学到的学问,我用过的最美好的词语,全都用到了那篇我的处女作讲话中。

    我在那文章中对孙秀才的行为大大夸奖了一番,特别是讲到孙秀才不再给日本兵当喉舌,惨死在日本兵手下时,还引用了一些古文古字,对孙秀才的行为进行了润色,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煽情。额写到孙秀才被日本鬼子迫害时,我内心的情绪特别激动,又“很诗人”地作了一番描述:

    “怒火乎,心中发;尖刀乎,刺拉拉;割卵乎,如刀扎;情急乎,火燃发;惨叫乎,狼吃娃;无奈何,手无寸铁也是没有好办法、、、、、、”

    叽叽,我当时就那么大的本事。

    纪念大会是在孙大庄村南的打麦场里举行的,在那里,搭了一个很漂亮的戏台,也是会议的主席台。

    侯老八那天穿得很庄重,礼帽中山装,三只钢笔,依然拄着他的文明棍,一步一摇,很有气派。为了开好这个纪念会,侯老八从镇上请来了司仪,场上集合了保里各村村民代表,大家都很严肃,孙先生的几位亲属在那儿放声痛苦,哭声中历数着日本鬼子的罪恶行径。

    就在这时候,司仪拉着长长喉咙,喊了一声纪念孙老先生仪式开始,接着就鼓乐齐鸣,悲声惊天动地。众人嚎哭了一会儿,就由侯保长上台讲话了。

    只见侯老八走向主席台,将文明棍靠在方桌旁,手里拿着额给他起草的讲话稿,就开始照本宣科,念了起来。

    “孙老先生是本地知名人士,教书育人,亦农亦桑,待人宽厚,美誉四乡,因能识文断句,常为乡亲代写书信,助人为贵。可恨小日本犯我中原,逼孙老先生为其念布告,孙老先生申明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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