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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缘-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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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了。
  那贪嘴的狐大概是等不及他回来,自己先去了吧?苏凡思忖着。
  他找了张椅子慢慢坐下,将怀里的诗集放到桌上。烛火幽幽,空无一字的封页染上了点昏黄的色彩,好似落日一般。
  便是那一年,夫子教念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谁没有背会谁就不许回家。
  那时苏凡刚入学堂,底子薄,跟不上,及至黄昏,所有孩子都一蹦一跳地走了,就只剩苏凡一人在案前着急,越急越是不会背,记了前一句死活想不起后一句。
  夫子气急,说要是日落前还是不会背就要挨戒尺罚了。苏凡害怕,泪珠子一串串往下掉,背得更不全。
  「夫子莫气,让学生来教教他吧。」有人对夫子说。
  抬起头来看,杏黄衫子墨黑的发,同样墨黑的眼一望不见底。
  子卿,学堂里功课最好的颜子卿。夫子教的他会得最快,有些夫子没有教的他也会。
  这诗,夫子只念了一遍他就会了,同窗们羡慕,他淡淡地说,家中请的先生早已教过,没什么。众人「哇─」的一声,更为羡慕。
  他只翘了翘嘴角,视线往这里一扫,苏凡赶紧低下头佯装看书,其实,唇咬得死紧。
  有些人,天生便是用来让人嫉妒的。
  夫子「嗯」了一声,算是应允了,又吩咐两句就出了学堂。
  「你莫急,定了定神再背。」他说。
  苏凡点点头,脸上不争气地烧了一大片。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不记得最后是怎样背会的,只记得那人温润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了一遍又一遍。连晚上做梦时,梦里也是一句又一句的「关关雎鸠。。。。。。君子好逑。。。。。。」
  当时自己不过十岁,他也不过十一,却俨然是大人的样子了。哪里像自己,只会哭鼻子。
  苏凡唇角微微弯起。
  还有那一年,同窗携手郊游,仿古人流觞曲水,杯驻于前者便要赋诗一首。苏凡生性内向,最不擅长这样当众展才的事。
  可那杯子似跟他过不去一般,三番两次地就要在他面前停上一停。
  手足无措间,又是子卿替他解了围,不但代他赋诗,还要痛饮三大杯算作处罚。几杯酒下肚,面红耳赤,被众人笑称是大姑娘抹了新胭脂。他依旧淡淡地笑,只轻轻对自己说:「没事的,你放心。」只怕当时自己的脸比他更红。
  「哟。。。。。。好事近了,难怪笑这么欢。呵。。。。。。」
  轻笑声打断了他的回忆,苏凡猛然惊醒,看门外天色,自己竟发了这么久的呆。
  「怎么?是在下打断了苏先生的好梦么?苏先生大慈大悲,可休要同小人一般见识。」篱落见他不作声,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了。
  他果真要娶妻,还乐得很!心里开始为这认知不舒服起来,体内的酒液一阵阵上涌,热得好似着了火一般,于是越发管不住自己的嘴。
  「还不知苏先生何时小登科?是不能大登科所以小登科么?你说这书呆子还真是执拗,知道自己没有本事金榜题名讨个公主,就娶个村姑说是小登科,不就是要圆个登科的梦么?也不怕旁人笑话!
  「告诉你!村姑怎么能跟公主比?你这小小的登科拿什么同人家大登科比?配么?配得起么?
  「嗯?怎么?不说话?害羞了?呵呵。。。。。。怎么不笑了?笑呀,要不要我去隔壁把师娘请来?还挑什么日子呀,趁今晚月黑风高,往床上一滚就得了。本大仙亲自给你保媒,这面子够大了吧?嗯?
  「。。。。。。看,我都忘了,我该先去和师娘大人请个安哪,以后小的在这里住着,先生千万不要嫌弃我碍眼哪。。。。。。」
  苏凡见他步伐不稳,虚虚地斜靠在门边,双目迷离,腮边挂了两团酡红,手里还抱了只土酒坛,便知他是醉了。暗暗地叹一口气,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起身去扶他。
  「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吧。人家都睡了,休要吵闹,打扰了人家就不好了。」
  狐狸甩开他的手,软软地靠着门框子往地上歪,嘴里还嚷着:「不要!谁要你扶!你去扶你那新娘子吧。。。。。。本大仙缺了你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
  苏凡听得莫名,又不能放任他不管,蹲下身宽慰他:「起来吧,有什么事进了屋再说。现在晚上天凉,坐地上沾了寒气对身子不好。何况你是个修行的人,更不能这般胡闹。」
  又逗他:「可是今晚齐伯家的饭菜不对口味?下次再来请我不答应就是了。我已经应了张嫂,你不是爱吃她们家的鲫鱼么?
  我们明晚就去。」
  如是这般,好说歹说,篱落就是不肯开口也不肯起身。只背着脸,尖尖的指尖在门框上抓出一道又一道印子。
  苏凡见说不动他,无奈地起身。就这样让他醒醒酒也好,又怕他着凉,想进屋给他拿件厚实点的衣服披上。
  人才刚转过身,背后就有人叹气:「果然哪,要娶妻的人就是不一样。人还没过门呢,就不顾自家的表兄了。」
  回过头,篱落仍旧缩在门边,一双淡金色的眼隔着迷离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彷佛苏凡当真不要他了一般。苏凡心说,不是你不让扶么?但还是不忍心,又过去搀他。
  谁知,才一伸手就被他拉了过去。
  篱落一手抓着苏凡的手,另一手穿过苏凡的腋下搭在腰间,整个胸膛紧紧地贴着苏凡的背,下巴抵在苏凡肩上,就如同从背后环抱着他。
  苏凡一怔。就听一个声音带着酒气在他耳边轻咬:「怎么不进屋?不怕我着凉么?」
  脸上热得彷佛醉倒的人是他。
  「嗯。。。。。。哦!」
  方要举步,院外有人问:「苏先生可在家?」
  伴着询问声,人已经进了院子。
  月光下俏生生站了个绿衣的女子,星目流转,樱唇半启:「兰芷有事要同苏先生商量。」
  「哼!」狐狸似乎又生气了,松开苏凡转身进了内室。
  「砰─」的一声,门被用力摔上,墙上抖落不少石灰。
  「这。。。。。。」苏凡有些尴尬,「让兰芷姑娘见怪了。」
  「先生不要客气。兰芷。。。。。。兰芷是来问先生一件事。。。。。。」
  「姑娘但问无妨。」
  「那就恕兰芷冒昧了。」兰芷咬了咬唇,似下定了决心般开口,「敢问先生,可真愿娶兰芷为妻?」
  月光下看那眼,竟决绝得彷佛是要赴死。
  苏凡骇然,想不到她会问得如此直接。当日只是为了宽老师的心才随口答应要考虑,可哪里真正考虑过,此时被问,不禁有些踌躇。「这。。。。。。我。。。。。。」
  「先生只要回答小女是或不是。」
  「这。。。。。。」
  「先生!」
  「婚姻之事,非同儿戏,学生。。。。。。学生。。。。。。学生实在不能一人作主。目下。。。。。。目下。。。。。。」苏凡见她追问只能尽力搪塞。
  「如若小女子无耻,求先生一定要娶小女子呢?」「啊?」苏凡又是一惊。看那兰芷,却已是双目含泪,满脸凄苦之色。
  「便求先生娶小女过门吧。。。。。。」见苏凡犹疑,兰芷一下跪倒就拜,「先生于小女之恩,小女来世必做牛做马以报万一!小
  女子先在这里给先生磕头了!
  「妳。。。。。。这!」苏凡赶忙将她扶起,「姑娘有事便请直说吧。在下如能帮到一二,必倾力为之。」
  「那。。。。。。可请先生往无人处一叙?」兰芷这才止了哭,但仍紧紧看着苏凡,眼中满是哀求。
  苏凡想了想,答应了。跟着兰芷出了自家院子。
  那一夜,苏凡没有回来,篱落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支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响动。
  院外有什么声响,似乎门被推了一下。接着「喵─」的一声。
  死猫!没事儿你挠什么门?这是你挠的门么?明天把你做成一锅「龙虎斗」,我看你还挠!
  又有什么声响,似乎有人在院子里走动。接着「汪─」的一声。
  死狗!大半夜的你串什么门?这院子是给你串门用的么?明天把你切成块红烧着吃,我看你还串!
  墙上有什么动静,似乎有人爬上了墙头。接着「喔喔喔─」的一声。
  死鸡!大清早的你打什么鸣?打鸣用那么勤快么?本大爷现在就咬断你的脖子,我看你还打!
  实在睡不着,不对,是睡饱了。狐狸跑去堂屋坐着,眼巴巴地看着那竹篱笆门。
  直到等得不耐烦,随手又挠了一墙印子后,才见苏凡一身疲惫地走了进来。
  「哟,难为你还记得回来。」管不住自己的嘴,篱落一开口就是嘲讽。
  苏凡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厨房。不久,端出一碟馒头,「学堂快上课了,你就将就下吧。厨房里还有些米,中午你就自己熬碗粥。」
  说罢,不等篱落回答就去了学堂。
  狐狸坐在椅上,只能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恼,袖子一拂,碟子立时粉身碎骨,里边的馒头滚到了脚边。抬脚想踩,怎么也踩不下去。
  「哼!」
  把那馒头看了半晌,篱落袖子再一拂,那碟子还是好端端放在桌上的模样。
  想出门散个心,他刚一脚跨出,就见隔壁的王婶正挨个敲着各家的门。
  「张家嫂子,下月初八,我家兰芷出阁,妳可得来呀!」
  「李家他哥,我家兰芷的好日子,你一定要来啊!下月初八!说什么贺礼呀,大家乡里乡亲的,见外不是?」
  「曹家大妹子,我家兰芷要出阁了!就是和苏先生,一定来喝喜酒啊!对了,上次在妳那边看到那鸳鸯绣得真好看,能不能给我们家兰芷绣一个?拿来当红盖头一定最合适!」
  「。。。。。。」
  转眼瞧见篱落,王婶忙扭着胖胖的腰身过来打招呼:「哟!他表哥呀!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咱小门小户的,您千万要多担待呀!咱家兰芷以后就托你家苏先生多多照顾了!这孩子不懂事,表哥您也多包涵哪!」
  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清早时冷淡的神态在眼前不断地扩大再扩大。
  是不是以后就都这般待我了?所有的好都要去给那个什么混蛋娘子了?不再好声好气地跟我说话了?
  娶妻?谁准了!
  心念一转,篱落拔腿就往学堂跑。
  学堂里的学生们都在读书。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一见篱落跑了进来,苏凡首先就愣了,赶紧抓过他的袖子往门外拖。
  篱落任他拖着,只死死地盯着他的脸看。
  「你怎么来了?」苏凡有些焦急,这狐狸怎么总生事?
  「你、你是不是要娶妻了?」篱落沉声问道。不知是不是方才跑得急,心头「怦怦」直跳。
  苏凡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嗯。」
  篱落不作声了,甩开苏凡的手,身形一跃就掠了出去。
  「这。。。。。。这是怎么了?」苏凡有些不明白。
  想到昨晚的情形,还真是混乱的局面。自己是不是真的老好人当惯了,才摊上这样的事?为什么旁人总是有事要帮忙了才想到来找他呢?自己也是人呵,也有苦处和难处,也讨厌一个人时的寂寞孤单。
  于是又想起了那一个黄昏,有人陪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耳边的声音温润如水,依稀恍如昨日。
  第四章
  「兰芷啊,我上妳二姨家转转。院子里的鸡妳看着点,别让跑出院子,不然就找不回来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兰芷红着眼圈坐在床边。
  还有声音隔着墙传来:「哎哟喂,她王婶呀!恭喜呀!多好的福气呀,您老是苦尽甘来了。。。。。。」
  听在耳里,硬吞下肚的酸楚在心里漫开再漫开,漫成眼前一阵模糊。咬破了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乡下人家里墙薄,被听到了受不起满庄的流言蜚语。
  她摊开紧握成拳的手掌,掌中静静躺了一方墨玉。厚实狭长,似是说书先生口中王孙公子腰间的配饰。
  最稀奇的是,明明通体黝黑却泛出五色光,炫彩缤纷,煞是夺目。玉中间夹了几道红痕,仔细一看,居然是个狂草的「狼」
  字,衬着四周毫无瑕疵的黑,越发红得鲜亮,血也似的。
  庄里的姑娘间流传:月圆之夜,如果在清河里沐浴更衣,然后焚香祷告,就可求来一段好姻缘。
  闺房里的悄悄话,附在耳边轻轻说,彼此都羞了个大红脸。一边绞着衣角啐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害臊!」一边心里头跳得自己都能听到声响。妳推我,我推妳,小心翼翼翼暗地里约了个期。
  四月前,清河边,一轮圆月高悬。
  几个要好姐妹在岸边扭捏着要反悔。兰芷生性爽快,解了扣子第一个下河。「来都来了,还羞什么?大半夜的,谁会来这儿看妳?」
  河水清凉,浸在里头甚是舒服,她不觉慢慢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眼,四下无人,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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