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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块人情喜钱。但父亲明天要去邻村一个远房本家出“人情”,心想不去可惜了!于是教儿子顶替他去喝喜酒,可萍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去。父亲摇着头,觉得不可思议。儿子近来变傻了!
说穿了,父亲其实是舍不得两块人情钱。父亲恨不得一个人变成两个人,可是乡村人办大事都集中在过年前后这几天。也难怪父亲这么想,那年头大家一样穷,一年开不几次荤。萍是长子,而且已经长大成人,有资格去作客。父亲让萍去,其实是疼他。萍不是不知道。
一直没睡踏实的萍半夜被零星的小鞭声惊醒,接着是挂桨机船的机器声由远渐近……萍想那一定是带新娘的轿船来了。萍无声地淌下泪,泪水流过面颊,流过耳际,滑落在枕头。萍翻来覆去再也无法入睡,索性披衣服坐了起来,含着泪点煤油灯。萍想,谁在背虹轿船?在乡村,女儿出嫁是由大哥背轿船的。而此时虹的大哥应该在她的夫家带她的大嫂。当然,也可以说是她的姑子。
就这么坐着,大约过了有一个小时,从虹家方向传来令萍心碎的鞭炮声和机船声。轿船带走了虹,虹就这样做了陌生人家的新娘。
这样的婚姻交易那时候在贫穷的乡村很普遍。萍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发生,连一句“珍重”“再见”的话都不曾说,也说不出口,那时候的萍还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
这世界从此将失去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而且是萍挚爱的女孩。孤独、寒冷、悲哀,一齐向萍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又传来挂桨机船的机器声,轿船又回来了,新娘虹又回来了。这一种风俗,乡村里叫做“还红”。“还红”应该包含好几层含意。主要是讨女方的欢心。试想,父母把女儿养这么大,一下子把她嫁给了人家,心里怎么能好受?怎么能够不悲伤?所以,大概是为了表示感谢,男方用“还红”的方式来回报女方的养育之恩?娘家人似乎也从这种传统的风俗中,得到些许心里平衡与安慰。他们这时候会大闹,出新郎的洋相。在“还红”的过程中,主角是新娘。新娘的表演,要注意把握分寸,恰到好处。而新娘的心情也最为复杂,千变万化。既有对生她养她、朝夕相处的娘家人的感恩和恋恋不舍,也有对往事不可追的怀念忧伤。有对新生活和新家庭的向往与憧憬,更有对未来不可预见的恐慌和忐忑不安的矛盾心理。短暂而漫长的“还红”,对绝大多数新娘们来说,是在甜蜜、慌乱和焦虑中度过的,盼望着、等待着,心似狂敲的鼓点……这一切会给她们婚后渐渐平淡的生活留下永不磨灭的美好回忆。是难忘的。
可这一切对于虹呢?
………【第十六章 初恋(四)好大一场雪】………
天亮后,萍透过蒙在窗户的塑料薄膜小洞,望见外面的雪还在下着,就又脱去衣服钻进冰冷的被窝,一直睡到中午才爬起来。扒了几口饭,见外面的雪停了下来,萍有些坐不住了,翻开桌抽屉,拿出一本新笔记本萍有记日记习惯,在面很快写下几行字。然后迈出家门,走进茫茫的雪地。
萍忘记了昨天发的誓言,向虹家走去。
萍先见到戴着大红花的新郎。矮矮的个子、瘦瘦的身材、窄窄的脑门、黄黄的脸色,看去发育不全似的,此时正可着尖细的嗓门儿,含糊不清地叫喊着谁。萍听着象个女人的声音,浑身的不舒服。
萍没心思理这些。站在门口看不见虹的身影,估计在她的小房间里。于是挤了过去。
果然,虹一个人卷缩在床,房间里光线昏暗,看不清虹的脸色。她在想什么?萍无法知道。萍心里想,自己其实不也是一样?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在他们这个岁数无法接受、难以理解。明天虹就要告别这里的一切,走进另一个家,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过陌生的生活。
不知道是母亲刚去世不久的缘故,还是新娘实在太小,没有人要喜糖,更没有人来闹,场面很清冷,虹被冷落在一边。见有人进来,虹冷冷地抬起头,仍是一言不发。萍走前去望着虹红枣一样红肿的眼睛,越发觉得虹可怜。想好的话竟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剩下难受。萍迅速拿出那本笔记本放在虹的手中,虹一脸惊讶。萍最后又望了虹一眼,转身离去。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萍如今还记得笔记本最后一句是:“赠虹以为永久的纪念。”
有一点要交代一下,“还红”,去必须在天亮前赶到女方家,回则一定要在天黑前赶回男方家。无论路途多远,更无论刮风下雨,这两条规矩都不可逾越。若是晴天以日出日落为准。否则要被视为不吉利,双方能闹出矛盾来。他们因为是换亲,双方都不计较。
萍走到离虹家不远处大河边的一片小竹林虹的母亲就是在这里投河的,听到一阵鞭炮声,萍知道虹“还红”的轿船要回去了。萍再也走不动了,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一会儿,“还红”的轿船缓缓经过萍的身边,萍看见虹蒙着红盖头与瘦小的新郎并排坐在船舱内的长板凳,头脑中一片空白,接着是天旋地转的眩晕。那触目惊心的红盖头哟,就象这场大雪一样,永远覆盖在萍的记忆里。
萍连忙扶住身旁的竹,不让自己跌倒,坚持目送着轿船渐渐远去。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她爸和她哥的嚎啕大哭声……墨黑的河水、苍黄的天空、惨白的田野,偶尔传来一两声让人惊心动魄的鸟鸣,然后是长时间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片小竹林哟,曾经是他们小时候在一起最爱来的地方,留下多少欢声笑语。再不能象小时候一样,在里面“躲蒙蒙”……突然,从天降落下大块大块的雪打在萍的头,粉碎后又灌进衣领。萍抬起头想看个究竟,谁料又是一大块砸在脸,萍打懵了,竟不觉得疼。
原来头顶有一座雪山。竹们早已不堪重负,都压弯了。萍扶着的竹动了几下,积雪便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萍拖着沉重的双腿,踩进没膝的雪里,慢慢向家走去。
傍晚时分,虹哥嫂“还红”的船也顺利赶回。新郎新娘在“搀亲人”必须是儿孙满堂的老年夫妇,又称“福爹爹”“福奶奶”的祝福声中,亲们的簇拥下,喜入洞房。虹大哥终于如愿以偿,娶老婆。用妹妹换来一个女人。虹多病的父亲脸也露出宽慰的笑容。那笑虽然很难看,但极有脸面。那意思仿佛是在说,咱们家再不用抬不起头来,再不矮人一等啦。
虹的母亲可以瞑目了。
这天夜里萍梦见虹对自己说:“花庄又放电影啦,我们晚偷偷溜去,啊?”
“我想想,来回三十几里呢!”
这时虹又调皮地唱了起来:
“今天晚有电影,
大人小孩都能看,
只有癞子不能看。
癞子头有炸弹,
炸到人,不妨法。”
然后是萍银铃般的笑声……
突然,又是一个夏天,萍、虹、虹的三哥三个人站在独木桥,开心地叫着笑着,一个一个地往水里跳,阳光照在他们泥鳅般黑而光滑的皮肤反射出熠熠光彩……
最后,萍又恍惚回到寒冷的冬夜,只见一个模样熟悉的少女独坐哭诉,说什么却又听不清楚,模样也看不真切……
一着急,萍就醒了。翻来覆去,再不能睡,一直发呆到天亮。
………【第十七章 初恋(五)丧夫】………
虹孤寂地嫁了。很快村里就传说,虹新婚之夜竟不肯宽衣解带与丈夫同床共枕。
虹的三哥只比萍大一岁,也是萍的好朋。虹的母亲未死之前,萍曾经给虹当兵的三哥写过信,诉说对他妹妹的感情,反对换亲。虹的三哥很快情真意切回了信,坚决反对换亲,并鼓励萍勇敢地去追求他妹妹。萍非常感动。后来虹的母亲投河后,虹的三哥又给萍来信。信中说,“……请理解我家的处境并望你原谅。不能让小妹幸福,作为兄长,我很难过。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现在唯有在遥远的他乡为她祝福。相信老天爷会保佑好心的妹妹……”这是最后的一封信,从此他们断绝关系,再没有联系。
虹的三哥当兵退伍后,被当地人招婿,站到女方门,再也没有回来。虹的二哥如今也站到一个寡妇门,寡妇的前夫留下一双儿女。
世界的事变幻莫测。最荒唐、最不可思议的要算——虹的大嫂后来竟成了萍的媒人。这是个灵牙利齿、能说会道的女人。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三年后的春节期间,萍在家过年遇到回娘家拜年的虹。虹在人堆中毫无顾忌地敞怀给孩子喂奶,有人说了个粗俗的段子,一帮男女“哈哈”大笑,虹也笑得很开心,难不成这就是初为人母的自豪心情?萍百思不得其解。笑声很响,萍感到刺耳,连忙走掉。回归与过年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后来萍已经结婚生女,俩人又有一次相遇。萍几乎不忍相顾,美丽、清纯的少女不见了,桃花一样粉红的面颊不见了,眼前是一个蓬头垢面、邋遢的乡下小女人。虹对萍露出复杂的苦笑——笑得那么勉强,笑得那么凄惶,笑得那么迷惘,笑得那么无奈……打一声招呼领着已经会走路的儿子匆匆忙忙离去。留下萍傻站着。虹的变化太大了,要是在别处碰见,萍几乎不敢相认。从此,他们再没有单独在一起说过话。
萍常常想起赠送给虹的日记本,不知道那本子的“尸首”如今还在不在?在何处?是藏于箱底?夹进许多鞋样?还是早已变成灶里草?炉中灰?抑或做了他儿子后来的作业本,也未可知。
一次虹那快嘴长舌的大嫂向萍炫耀,说她知道他们俩的事,看过那本子里面的东西。是她偷看的?还是虹无意中流露?看着她大嫂一脸的“坏”笑,萍也不便问。
记得虹家门前曾有一棵老榆树,又高又大,高处搭着喜鹊窝,一年四季喜鹊闹喳喳。虹的母亲死后,虹的父亲听信风水先生的话砍掉了老榆树。只不知那些个可爱的花喜鹊们后来到何处安家,过得可好?
那一年的冬雪积在萍的心里,其实一直不曾消融。可是那些往事纵然提起,如今又有什么意义?又有什么用?
后来萍工作安顿下来后,曾写过一首诗纪念这段初恋——
你就像那天的一道彩虹,
我是那水中漂泊的浮萍。
记忆中只留下
好大一场雪,
初恋从此失去。
那人生最初的恋情啊,想起来就让人伤感!怎不教人心碎?
萍从此把这段初恋埋藏在心底。萍工作后,也似乎渐渐地把虹淡忘。他甚至不愿再看到虹现在的模样,她现在的模样破坏了萍记忆中虹少女时代的可爱形象。他情愿永远保留那些残存的记忆。
是虹丈夫的突然病死,勾起萍痛苦的回忆。虹的丈夫有一种先天性遗传病。此病传男不传女,据说他儿子也有这种病。
虹的丈夫死后,同样年轻就守寡的婆婆,脾气非常古怪,跟虹过不来,赌气住到女儿家去了。虹是换亲,婆婆的女儿就是虹的大嫂。室中更无人。孤儿寡母的艰难,可想而知。日子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俗话说:“寡妇门前事非多。”年轻守寡是人生最大的悲哀,日子的难艰,生活的无助、无奈,心灵的孤单、寂寞可想而知。萍有时不禁会想,虹现在过得怎样?以后还会嫁人么?
虹是不该嫁给那个男人的。这个苦命的女人啊,萍曾经多少次暗地里发誓,一定要娶她。
………【第十八章 终于毕业了(重新修改)】………
毕业了,终于毕业了。谢天谢地!
再不要每天起点带晚,装模作样作“苦读”状。
其实萍他们这一年应届生,一个都没能考大学。
萍家乡这所普通农村中学,往届还能考几个大学生。教育质量在引江县还能排得号的。可是近几年来,逐年下降。今年居然被“剃了个光头”!
不知道学校老师,尤其是校长和毕业班班主任心里是何滋味,有何感受!
再见了,亲爱的母校!
萍从村小到这里读,一共生活五年半其中,去海看病休学半年时间。怎么能没有感情,怎么能不留恋?
除了依依不舍之情,萍心里确确实实感到轻松了。
高中这两年,特别是这最后半年复习,他们这些“差生”都做了些什么呀!在“陪公子读”,在“混阳寿”!
真正不好意思说。自由复习的时候,他们溜出学校那时农村学校没有围墙,躲在麦田菜地打闹。
那时候开始流行武侠电影,他们在那里模仿,“学武术,练气功”。
一阵“哇哇”大叫,拳打脚踏后,然后在捡来的砖头,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