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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从屏风里拂动,水汽扑到窗面上,留下氤氲的痕迹,她整个人都泡在热水里,一只手垂在桶外,白玉似的指尖一滴一滴的往下滴水,在地面上留下很浅的一滩水洼。
“嗯……”她舒服的仰起头靠在木桶边上,水珠从脸上滚落,划过浓密的睫毛和嫣红的嘴唇,最后顺着脖子滑到了圆润的胸口。
热水像是浸润到每个毛孔一样,让她这一天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靠在桶边半梦半醒的时候,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道身影。
白色长衫玉立,泼墨一样的头发倾泻而下,他一步步的走过来,氤氲的水汽遮住了他的脸,只看到一双墨色的狭长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这样缓步走来,就仿佛已经跨过了红尘万丈。
骆心安努力想看清这个人谁,眼前却突然一黑,男人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接着一片嘴唇顺势就吻了上来。
“!”骆心安瞪大了眼睛。
他的嘴唇冰凉的好像没有任何活人气儿,可是却异常柔软,跟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一点点的摩挲着她的嘴唇,舌尖描绘着她的唇线,好像并不急着探入其中,可是捏在她下巴的手却异常用力,让她根本就挣脱不开。
这种感觉很熟悉,熟悉到这个人身上的冷香都像是前一刻还刚刚闻到过的,骆心安的心不知道为何突然漏跳一拍,然后男人搂住了她泡在水中片丝不着的腰,放下了遮住她眼睛的手——
这一刻,骆心安终于看清了这男人的脸。
“小姐,天气凉,用不用奴婢给您再添点热水?”宝珍的声音突然从屏风外面传来。
“哗啦”骆心安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沉在水里睡着了,这会儿木桶里的热水已经彻底凉了,她打了个喷嚏,撩起一捧水搓了搓脸,这会儿才终于清醒过来。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嘴唇,环顾四周,除了偌大一扇孔雀东南飞绣花屏风和她自己以外,这屋子里哪里有第二个人的身影。
闭上眼睛,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留下的冷香,那股丝丝缕缕的凉意弥漫在唇角,就像刚才那个人落下的那个吻,骆心安心口一跳,猛地收回手指,这才发现嘴唇上的温度原来只不过是沾水的指腹留下的错觉。
虽然只是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但她仍旧认出了这个男人是谁。
那双狭长的眼睛近在咫尺,如墨如潭,沉静悠远,那张脸刀削斧凿,俊美如谪仙……
她……有病吧!?要不怎么会突然梦到后山那个瘸腿的死色胚!
而且还是在自己洗澡的时候,梦到这种旖旎的场景,甚至如果不是宝珍刚才唤她的那一声,她真的要以为那个男人确实曾经在这里出现过,甚至强硬的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来!
我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虽然那个家伙的确是有点……好吧,是非常好看,但是你又不是十几岁的怀chun少女,怎么能见到一个男的就梦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那家伙也就只有一张脸好看,除此之外就是个病病殃殃还喜欢耍流氓的死瘸子,就算你刚刚沦为单身狗,也拜托有点品位选个健康优质一点的男人来yy好么。
她使劲挠了挠头,又往脸上泼了几把水,试图赶走那个男人的身影。
这时站在屏风外面的宝珍,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又敲了敲屏风重复了一遍,“小姐?您睡着了么,需不需奴婢进去伺候?”
骆心安脸上的热度终于褪下去几分,这时候她才敢开口,“进来吧。”
宝珍应了一声,推开屏风走了进来,看到冻得使劲搓胳膊的骆心安,抿嘴偷偷笑了一下,以前的大小姐虽然性子软绵但是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她和宝珠莫名觉得难以亲近,可现在的小姐虽然在外强势狠辣,但私底下对着她们几个丫头却是个迷糊性子,就像现在这副冻的呲牙咧嘴的样子,哪里有刚才在大殿里锋芒毕露的半分气势。
“小姐,您这次不会又在澡盆里‘刚好’睡着了吧?”
宝珍调笑的口气,让骆心安回过神来也跟着笑了,“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取笑我了?快点来加点热水,要不就把你留在这道士庙当个俊俏小尼姑。”
“是是是,奴婢马上给您加热水,然后再给您放上艾草和熏香。”宝珍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骆心安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看到宝珍手里正抱着一大束艾草,不由一挑眉问道,“这艾草是哪儿来的,刚才怎么没见到?”
宝珍一边把热水往桶里舀一边回答,“还不是这青云观里的小道童,这会儿正在外面挨个房间插艾草呢,说是道观住持的意思,插到咱们屋子的时候我正好提着热水回来,瞧见这么多艾草,想着您这会儿正好在洗澡,泡泡艾草可以散寒祛湿,就跟那小道士要了些。”
“插艾草?”骆心安先是一愣,接着眉毛慢慢的蹙了起来。
现在正是寒冬腊月,外面天寒地冻,离端午节还早着呢,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往门上插艾草?
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一闪而过,骆心安低声问,“那个小道童现在还外面吗?”
宝珍被骆心安突然沉下来的目光盯得一愣,不明白小姐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应该在的,这才多一会儿的功夫,这么多厢房要送,就算离开了也走不远。”
骆心安顺手拿起放在一边的里衣披在身上,站起来一只脚直接迈出了浴桶,过腰的长发沾着水珠,离开水之后贴在她均亭白皙的后背上,像蜿蜒的水草一样,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宝珍没想到她说风就是雨,赶紧拿了件厚衣服给她披上,“小姐奴婢东西都准备好了,您又不洗了?”
“现在有比洗澡更重要的事情。”骆心安很淡的勾了勾嘴角,双手拢住滑到肩膀的纱衣,“让宝珠把那个送艾草的小道童请进来,我有事情要问他。”
刚才洗澡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骆心安也没察觉到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如今披上衣服往窗口一站才发现之前已经停了的大雪又纷纷扬扬下了起来。
鹅毛似的雪花飘飘洒洒往房间里钻,地上刚刚踩脏的积雪又重新被覆盖,一看就下了不短时间,这会儿北风呼啸,扑到脸上还夹杂着冰凌子,竟比下午时又冷了几分。
这时宝珠走进来通报一声,骆心安拢了拢头发坐在椅子边,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小道童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为数不多的几株艾草。
他单手撑掌竖于胸前行了个道家之礼,看起来似乎还有要事去做,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不知施主唤小道来此所为何事?”
骆心安没开口,只是先打量了他一番,瞧见这小道士头发和肩膀上落了一层雪花,白乎乎一片,快把眉毛和头发本来的颜色都盖住了之后,她才回头笑着招了招手,“宝珍,去沏壶热茶再拿条干毛巾来。”
“小师傅莫急,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等宝珠给他倒上水之后,骆心安把杯子往前一推,脸上带着淡笑,“这天寒地冻的,总不能活儿还没干完,人先冻病了不是?”
小道士搓了搓冻红的双手,看着面前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心里不由一暖。
这一晚上,从晚宴结束他就没有闲下来,这么多厢房,挨家挨户的送艾草,还赶上外面下大雪,他早就冻的直哆嗦,可是送了这么多房间,也只有这位洛家小姐开门为他端上一杯热茶。
“这……小道那便多谢施主了。”小道士没好意思推辞,接下热茶喝了一口,终于觉得暖了过来。
骆心安笑着摆摆手,又跟他闲聊几句。
这小道士不过十三四的年纪,搁现代还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孩子,一放松下来话也多了起来,骆心安趁这时候才装作无意的开口问道,“说起来,小师傅您到底为什么急着给各屋子送艾草,这冰天雪地的,明天再送不也一样,还是说这祈福上香送艾草是青云观的什么规定?”
“施主有所不知,这艾草有消炎抗敏,辟邪散阴气的作用,以前青云观里就有贵客来了洒艾草水的传统,不过因为最近几天天气实在是太冷,洒艾草水容易结冰,所以这一次听说各位施主要来祈福上香之后,住持就没再这样吩咐。”
“可是刚才晚宴一结束,各位施主回到厢房休息之后,就有小姐发了疹子,全身又痒又疼还跳起红色的小疙瘩,非说是道观里没有用艾草去潮气才害她变成这样,所以闹着一定要住持给个说法。”布场来巴。
说到这里,小道士叹了口气,“本来这件事也不大,毕竟长疹子这种事很难说,潮气、花粉、熏香之类的都可能引起,但这事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到其他厢房耳朵里变成了青云观里邪气重,不干净,原本来祈福的人就都是矜贵身子,一听主持竟然没有提前用艾草辟邪,这会儿正闹得人仰马翻呢。”
“可现在天都黑了,外面又冰天雪地的,再洒艾草水肯定不合适了,住持没办法这才让我赶紧出来挨门挨户的插艾草,也算是给个交代。”
“还有这样的事情?”
骆心安诧异的挑了挑眉毛,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小师傅,不知是哪几间屋先提到起疹子这事儿的,你看都怪我住的太偏,竟然一点动静都没听到,这会儿还得麻烦你告诉我。”
小道士笑着摆了摆连声说着“不麻烦不麻烦,施主太客气了”
“施主有所不知,这闹事的人可不就是洛家那几个小姐么,她们从一进房间就开始闹,还真把这青云观当成自己家的了。”
骆心安一挑眉,眸子顿时深了几分,可这个神色只是一闪而过,快到连坐在对面的小道士都没察觉到,下一个瞬间她已经恢复成笑意盈盈的样子,打趣道,“小师傅你这话说得可就冤枉人了,我好好呆在屋里什么时候掺和外面的事了?”
那小道士毕竟年纪小,说到兴头上就流露出了心直口快的孩子天性,这会儿乍一听骆心安的话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愣了一下才陡然明白过来,他说的“洛家那几个小姐”里面不正好也包括眼前这位大小姐了么!
小道士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赶忙站起来行了个礼,“施主,小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小道……”
慌乱之下,他连称呼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叫了,骆心安轻笑着往他的茶杯里添了些热水,“我又没生气,小师傅不用紧张,再喝些茶水吧。”
“不不,这……这天色不早,小道还得继续去送艾草,就不过多打扰了,多谢施主的茶水,小道这便告辞了。”
这感觉跟背后说人坏话被正好听见一样尴尬,他哪里还好意思再喝什么茶,赶忙找了个蹩脚的借口,顶着一张大红脸一眼也不敢多瞧,逃似的离开了骆心安的屋子。
盯着他急匆匆的背影,骆心安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吹了吹热气,啜了几口才喃喃道,“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洛心慈,洛婉婷,还有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三妹洛婉云,这三个人早不闹,晚不闹,偏偏选在今天晚上闹为的是什么?
“府上那三位妹妹,以前有过长疹子的事儿吗?”茶杯放在桌子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这会儿骆心安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彻底消失了。
宝珍一看主子面无表情的脸,脸色也凝重起来,可是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对,“二小姐和三小姐那边倒是不曾听说,但是四小姐的体质的确比较娇弱,受不得花粉,特别是梅花花粉,碰上一丁点就会立刻全身起红疹子,这事儿老太太也是知道的。”
“洛婉婷……”骆心安慢慢呢喃着这个名字。
怎么又是她。
这次她闹得整个后厢房都知道了,老太太没再像刚才在大殿里那样阻拦,难道真的是因为她花粉过敏起了疹子,需要艾草来脱敏?可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骆心安沉默的抿住嘴唇,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放在桌子上的几株艾草,直觉告诉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思来想也想不出个答案,指尖一顿,她皱起眉头,难道这真的只是她对洛家那几个人的疑心太重的关系?
“砰!”
就在这时,屋外的北风夹杂着冰凌子猛地把房门吹开了,寒风瞬间冲进屋子里,把原本放在桌子中间的香炉盖子给掀翻了。
啪嗒一声,金属砸在木头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帘卷海棠图案的镂空圆顶盖子在原地打了个圈子,转了好几圈才终于停了下来。
这时宝珠打着一把伞风尘仆仆的回来,等进了屋子,她冻得使劲搓了搓双手,拍掉身上的雪花迎上来说,“小姐,老太太房的喜鹊来了,这会儿正在门外候着呢,要不要把她叫进来?”
喜鹊,也就是刚才被老太太叮嘱给她们引路的那个丫头,骆心安对她印象不深,但这丫头刚才不是已经来过一次,这会儿又来干什么。
“呵,这一晚上可真是够热闹的。”怎么什么幺蛾子都出来了,她倒想看看这次又是什么事,嗤笑一声道,“既然来了就叫她进来吧。”
喜鹊手里拎着个手提匣盒,快步走进来,欠身行礼,“见过大小姐,奴婢刚才还怕腿脚太慢万一赶不及小姐您再安寝了怎么呢。”
骆心安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