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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气,骆心安稳了稳情绪,抬起头看着面色始终如常的聂暻,不知为何身上突然有些发冷,“……这是你设计的对吗?”
聂暻沉默的看着她并没有说话,但等于是承认。
骆心安冷得更加厉害了,她有点不敢想象一向面冷心热的聂暻,会设下这样一个残暴的圈套,她虽然不知道这个计划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如果这个圈套的代价是牺牲掉七八个普通百姓的生命,用他们被虐待致死来作交换,那又跟李校尉有什么区别?
心里的慌乱一闪而过,骆心安赶忙摇了摇头,不,不会,她认识的聂暻不会这个样子,可是眼下的一切又要如何解释……
“他们是死囚。”
聂暻像是看透了骆心安心中的挣扎不安一般沉声开口,这没来由的一句话瞬间像遮天蔽日的大海,温柔宽广的浇灭了熊熊火焰一般,让骆心安心头一跳,瞬间惊讶的抬起头来。
看着骆心安呆愣的样子,聂暻难得露出一抹笑意,两个人站在灯火阑珊的地方,四下漆黑,他顺理成章的搂住骆心安的腰,“你当我这刑部是白白落在我手里的吗?既然皇兄拱手‘送’给了我,我自然要还他一份大大的回礼。”
“这八个人犯了重罪,下个月就要问斩,我并没有强迫他们,只是给他们一个选择,要不就继续待在死牢里等着下个月问斩,要不就答应帮我,赌这一把,幸好他们还算是聪明,知道如何取舍。”
骆心安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带着笑的聂暻,简直就像在看一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虽说死囚也是一条人命,但到底是死有余辜,更何况被聂暻找上门,对他们来说不啻于一次重生,这些亡命之徒都明白输不如赌,被李校尉虐待一番,尚且还有一丝生机,但若是继续留在大牢之中可就是必死无疑了,这样的买卖换做是谁都不可能错过吧?
“我倒不知道靖王爷还颇有菩提慧根,竟对死囚也有了慈悲心肠。”
骆心安打趣似的开口,换来聂暻意味深长一笑,“佛祖慈悲为怀,悲悯向善之人,李校尉残害百姓多年,如今这些死囚帮我除掉他,可不就是一心向善?我自然要给他们一条生路,否则我家娘子可是怪罪我草菅人命该如何是好?哎……疼媳妇,何尝不是一种慧根,娘子承让了。”
骆心安哭笑不得的瞪他一眼,刚才心里那一丝的疑团和惶恐也瞬间烟消云散了,她发现自己哪怕已经跟这家伙拜堂成亲做了夫妻,但仍然总能在他身上发现独属于他聂暻的好。
他可以为了自由抛开唾手可得的权势,逍遥自在的当自己的闲散王爷,同样也可以老谋深算,步步为营的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可不管是哪一个他,他的本心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他完全可以不费那么多心思,直接让李校尉杀几个真的穷老百姓,若自己追问起来,他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大义面前总要有人流血牺牲,这是登上皇位的必经之路,可他没有,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有过。
他可以不择手段,却有一颗柔软的心,这恐怕是他与聂毅最大的区别了吧?骆心安压不断上翘的嘴角,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从始至终都深爱着这样好的男人。
骆心安努力蹦住想笑的脸,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你少给我灌迷魂汤子,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咱们堂堂靖王爷还是个油腔滑调,嘴皮子功力一流的。”
“何止嘴皮子功力好,本王身体力行的功力更好,刚才娘子你不还亲身‘体验’过吗?”
聂暻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体里还有这么流氓的本性,他清心寡欲了二十多年,好像就是为了积攒着见到骆心安一起爆发似的,说出来的荤段子,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所以索性也不控制了,由着自己的心思来,说话的时候顺势在骆心安的屁股上揉捏了两把,摸得那叫一个气定神闲,光明正大。
“干嘛呢,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呢,你给我老实点。”骆心安脸上发热,压着声音拍开某人的“狼爪”。
某人不干,瞬间瘫下脸来,没好气的哼哼了两声,爪子依旧没有放下来的意思,这副傲娇劲儿把骆心安给逗笑了,赶忙转移话题,“行了,别胡闹,我还有正事要问你呢。”
“你故意让这几个死囚装成酒楼小厮,被李校尉毒打来激化民愤,这个我明白,可是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他会在这酒楼里发飙?”系丽丸才。
聂暻神秘一笑,没急着回答,骆心安歪着脑袋琢磨了半天,喃喃道,“而且就算这李校尉酒品不好,喜欢酒后发疯,倒也能讲得通,但发酒疯的情况多了去了,万一他压根就没动手,那你部署的一切不就功亏一篑了?”
聂暻一挑眉毛,故意卖了个关子,“你可是打败喀什国四公主的人,怎么可能猜不到。”
骆心安目光扫过整间屋子,此时里面仍旧一片血腥,正当她目光落到一处,眼睛陡然发亮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马蹄声。
接着只听“砰”的一声踹门声,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径直走进了鹤鸣楼。
屋子里,李校尉耍的正开,拿着烙铁又要往其中一个人早就疼得失去只觉得人身上烙的时候,只感觉背后突然一阵剧痛,还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人已经狗吃shi一般摔在地上。
“我x你大爷的,哪个不长眼的狗杂种该踹本帅!?”
他破口大骂,刚回过头,腹部又被狠狠的踹了一脚,这一脚的力气极大,直接将他踹飞起来,撞在身后的一根立柱上面,等他栽在地上的时候,捂着肚子当即吐了几口鲜血。
他刚要开口大骂,结果一抬头对上一双戾气阴冷的眸子,当即犹如一桶冰水照头脚下,狠狠地打了个寒战,瞬间就吓精神了。
“太……太子殿下!?”
聂毅犹如一座雕像版站在原地,全身散发着凛冽萧杀的寒意,吓得李校尉当即吞了吞口水,踉跄着匍匐着爬过来,“……殿下,您听我解释……属下……”
他伸手刚要抓聂毅的衣摆,就被旁边的侍卫狠狠的踹翻在地。
聂毅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看着被吊在横梁上的八个人,此刻已经血肉模糊,身上每一块好皮肉,到处鲜血直流,焦黑冒烟,这景象要多骇人有多骇人。
“快些把他们都放下来,速速送到医馆,一有情况随时来报!”
聂毅一声令下,几个人终于解脱,望着几个昏厥的人被扛着出去,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失态,强压住滔天的怒火,冷声道,“李大人,您好大的本事,今日让本宫看了这么一场大戏,是不是今日本宫不来,你就要直接弄死那几个人?”
李校尉对聂毅还是很惧怕的,可是心里的狂躁却仍然压抑不住的往上翻涌,也不知从哪儿来了些许底气,开口道,“惊扰殿下实非属下所愿,但实在是那几个狗东西欺人太甚,竟然公然侮辱于我,属下这才对他们略施惩罚罢了。”
“略施惩罚?”聂毅冷笑一声,发出的每个音都像结了冰,他慢慢的走近李校尉,看着他那双赤红的眼睛和兴奋的克制不住轻颤的身体,陡然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
“啪”一声巨响,李校尉的脸撞在旁边的柱子上,几颗牙都混着血吐了出来。
“大晟元年就已将炮烙之刑废除,如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随便用这炮烙之刑!?”
“你与舅父在沙场上沾了一身匪气,到处惹是生非,寻欢作乐,本宫念在你守卫疆土有功又是多年心腹的情面上已经多次饶你,你平日喝醉了酒就跑到这鹤鸣楼里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真当本宫不知道吗!?如今在这紧要关头,你不克己守礼,夹好尾巴,还跑到这里来残害百姓,是想害死本宫和整个王家不成!?”
说到最后一句,聂毅的火气再也克制不住,抄起扔在旁边的一根鞭子,狠狠地往李校尉身上抽,“狗娘养的不成器的东西!本宫干脆宰了你,也好过给你收拾这烂摊子!”
李校尉一介武夫,皮糙肉厚,人高马大,在战场上都淌过血水的人,却硬是没抗住聂毅这几鞭子,聂毅武艺超群,又是心狠手辣之人,几下子就已经要了李校尉半条命。
他把鞭子甩在一边,冷声开口,“来人啊,把这狗东西给我绑了直接拖下去乱棍打死!尸首剁碎了喂狗!脑袋带回来,明日我要带着去面圣,向父王亲自解释清楚。”
几个侍卫冲上来就要把人拖走,李校尉一下子急了,猛地挣开束缚,“殿下我是朝廷重臣,将军心腹,如今大晟的半壁江山也有我的一份功劳,您不能就这样杀了我!”
聂毅冷笑,上前一步狠狠地捏着李校尉的下巴,抽着他的脸说,“李大人,人要讲究知恩图报,当年若不是舅父救你一命,你现在尸骨在哪里恐怕都不知道了,这么多年朝廷和王家从不曾亏待你,我更是对你屡屡重用,可如今你犯下此等罪行,我这个当主子自是脱不了干洗,那不如用你一死,来成全你对我这个主子的忠孝大义如何?”
说到这里,他阴测测的笑了,“用你的项上人头,保全本宫与整个王家,再合适不过,李大人您说呢?”
撂下这话,他猛地甩开手将李校尉惯到一边,支起身子,唇缝轻启,“动手。”
侍卫更加凶猛的扑上来,李校尉本就充血的眼睛此刻是血红一片,他就像一只刚刚挣脱笼子全身都是蛮力但无处施展的凶猛野兽一样,也不知怎么会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力气,竟再次挣开束缚,猛地扑过来,一下子撞翻了旁边的桌子,上面的菜羹冷炙和瓶瓶罐罐,还有几个烛台全都被掀翻在地。
李校尉抓住最后的机会,死死地攥着聂毅的衣摆,“殿下!求求您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只是一时喝多了酒脑袋犯浑,才做出这等错事,实在是无心之过,求殿下念在将军的份上饶恕下一命!”
这时候改口认错已经晚了,聂毅在心里冷哼一声,刚想开口,?尖却突然闻到李校尉身上一股淡淡的味道,混合着浓重的酒气和血腥味儿,一闪而过,快的让人根本来不及去琢磨就已经没了踪迹。
聂毅愣了一下,闭上眼睛仔细回忆刚才那个味道,似乎……是某种熏香,带着些烟火味道,可是又不是很像,因为被这样浓重的血腥和酒臭味覆盖,根本就没法分辨一二。
可眼下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滚落在地的烛台点燃了脚边一块厚重的毛毯,火苗遇到倾覆的酒水瞬间窜起火苗,场面登时一片大乱,侍卫赶忙扑上来救活,直接卷起地上的毯子,连同包在里面的几个蜡烛和碗碟,顺着窗外直接扔了出去。
鹤鸣楼里一片混乱,守在外面的骆心安和聂暻脸色也有些复杂。
“……他怎么会在这里?”骆心安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聂毅那一抹黑色的身影,情不自禁的皱起眉头,“难道是你的计划被他察觉了?”
她抿住嘴唇侧过头,聂暻的脸此刻被远处的火光映照的忽明忽暗,墨色的眸子浓稠的如同化不开的深潭,冒出萧杀又冰冷的寒气。
他勾起嘴角,冷冷一笑,“察觉与否倒是难说,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准备先下手为强了,明日天亮上朝之前他一定会先宰了李校尉。”
骆心安的心提了起来,“那怎么办?李校尉如果死在他手上,这一晚我们就白等了。”
“他想将功补过咸鱼翻身,也得看我给不给他这个机会。”
聂暻淡笑一下,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不远处的火光之上时,拉着她的手刚要转身就走,一道黑影突然闪过,接着从暗影中走出来一个影卫,急匆匆的走过来贴到聂暻的耳边说了什么。
聂暻闻言,眼睛一眯,“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王爷您随属下去了一看便知。”
聂暻沉吟了良久,知道如今因为聂毅的出现计划临时有变,必须他亲自出面再部署,可这鹤鸣楼里起了火,带着骆心安一起去实在让他放心不下。
骆心安看出了他的犹豫,攥了攥他的手笑着说,“有事你赶紧去忙,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成败在此一举,你可别让我给你当拖后腿的,要不我可就自己回宫了啊。”
聂暻沉默,目光扫过旁边,这里少说有他安排的六个影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攥了攥骆心安的手指,没再多说什么腻腻歪歪的话,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嘴唇低声说了句,“就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说完之后,他跟着影卫转眼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骆心安注视着他离开,下意识的摸了摸嘴角,忍不住嘟哝,这个家伙真是个粘人精,就离开这么一会儿也得亲亲抱抱,心里虽这么嫌弃着,可嘴角却露出一抹掩盖不住的笑意。
而此时正在鹤鸣楼里的聂毅,看着屋子里冒出来的火光,揉了揉发痛的额角,径直往外走,不过是不经意间抬眼的功夫,他陡然立住脚步,看到不远处一个灰扑扑的身影。
穿着最不起眼的破旧衣服,戴着顶瓜皮帽,在夜色中甚至连清晰地容貌都看不清楚,可那个明朗的笑容却像是刻在脑海里一样,熟悉的即使闭上眼睛都能描绘出样子,甚至在不久之前那个甘甜的美梦里,她还这样对自己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