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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愿常伴左右?”
云初羞得低头,死活不吭声。
那人声音轻如叹息:“云初,你莫忘了我。”
“云初,你可记得我是谁?”
意识迷蒙起来,云初糊里糊涂,却已有回答不自觉脱口而出:
“楚辰……”
☆、如旧非旧
那两个字将将出口,忽而天旋地转,有股强大气流冲开他二人。云初被那力道振开,不由趔趄着退了几步,那人身影正疾速远去,逐渐消失。
“楚辰……”
云初慌得去抓,碰到的只有从指间呼啸穿过的山风。那山风似有意识转向而来,狠狠打在她胸口,将她推入山湖。
跌下湖的一刹那,云初看到女娲神像双目半垂,悲悯慈柔地望着她。
水不知多深,云初直直地下落,湖水漫过双耳双目,隔绝五感六识,神像倒影被涟漪肢解破碎,一圈圈向外而去。天光远去,就如那人的身影,迅速缩小,变作一个小小光点。云初伸手一握,将天光残留在水中的温度握入手中,却很快又从指缝间流散去。
留不住,遏不住。
水灌入口鼻,竟也不觉得呛,大约所有感觉都已被剥夺,唯一剩下的,便只有不住的下沉之势。
云初闭上眼,下沉之中,有许许多多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她好像记起了许多东西,月下重生的蜃氏樽,岭南山谷的一夜相拥,千里奔波的快意纵马,西南山外的挥手相别……谁是江昶,谁是楚辰,叫她深陷迷沼无法自拔。
下沉之势突然停止,云初睁眼,却见自己身处另一座深山,眼前不再是记忆中重重叠叠的蓝色身影,而是个身量未足的孩子,正背着手,一脸深究地望着她。她愣了愣,孩子的面容似曾相识,却又如先前那般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一旁,躺着一头野猪的尸体,云初认出来,要害处插着的是自己的流光刃。
“你受伤了。”那孩子道,声音似远似近。
云初发现自己正半跪在地上,闻言抬起头,望向那个孩子。
孩子晶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云初顺着他的目光,猛然发现他盯着的,是自己额上金丝结络的眉心坠。
即便在她最狼狈的时候,也不曾离过身的眉心坠。
金红的珠子一下下叩着前额,红珠上凉意丝丝渗入眉心。
那孩子审视许久,终于向她伸出手:“你跟我来。”
白日炸雷,刺亮的闪电劈入脑中,驱尽所有迷雾。云初面无表情,定定望着那个孩子,透过那双大大的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蓝衣人影破开山洞结界,抱起倒在大石上的女子,与她双掌相抵,源源不断传输灵力过去。
这样清澈的眼睛,原来,也蓄了那样深的水。
云初自嘲地笑,那双眼睛里日月轮替,有人影影绰绰。整整四日四夜,那人为她疗伤,备干粮,设禁制,坐在大石边不言不语地看她,看了四日四夜。
云初看不到他的神情,也猜不出那时的他在想什么。而现在,她却不着边际地想,若是别人,应当会下手杀了她,反正他需要的不过是支撑蜃氏樽的记忆而已,记忆珠也是一样;何况记忆珠落在他们手上,不是更安全么,何必再这样费时费力替她疗伤?
“妇人之仁。”云初在心里说,却是每一个字都像削铁如泥的利刃,往她心口扎。
稳定了伤势,那人为石上昏睡的女子盖上狐皮毛毯,留下一纸牛皮卷,转身离去。
合上洞口结界时,那个孩子静静等在他身后。
“你做得很好。”
那人在洞口驻足良久,拈叶指间,吹出一声哨响。身后森森林中,踢踏着走出一匹枣红马。
“等她出关,把印信还给她。”
孩子接下印信,不解道:“这印信或许于我们有用,为何还她?”
“待她伤好,必会发现内结界已破。以她性子,定然第一时间赶回空明城,若印信不在,风纪问起她无以应答,于她不利。”
孩子将印信收入怀中,应下:“主上放心。”
“别让她发现。”
身影飘然远去,消失于瞳孔深处。
云初垂下头,苦笑:“江昶……楚辰……”
就在她支撑着站起身时,眼前一黑,身子疲软无力,一晃便向一边倒去。
不知什么时候,身侧变作了悬崖,她失重落下,呼呼寒风割着面庞,下落之时,她看到崖上的孩子一晃变作了楚辰,一袭蓝衣楚楚,向她伸手而来。
她也不自觉伸出手去,却与那只手越来越远,指尖之间,拉出前途去路,长如远山。
“楚辰……”
。
“我在。”有熟悉声音透过呼啸风声传入耳中,手里忽然就攥住了什么,真实温暖,与梦中贪恋的那一丝何其相似。
云初惊醒,一转头,正见江昶的脸,蹙起眉宇近在咫尺,而自己正紧紧攥着他的手。
“江昶……?”
那人目色一闪。
云初大梦初醒,一把将他推开,别过脸去。
“云初……”那人抱着她不松手,“方才睡梦之中,你在叫我的名字。”
“……你听错了。”云初冷冷道。
“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楚辰扳过她的脸,直视那双眼睛,“这是何苦?”
云初沉默。
楚辰讪讪放开她,长长叹出一口气:“罢了。”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云初突然开口:“我要去师父那里。”
云初幼年孤苦,由风纪抚养长大,一直住在司巫殿的偏殿之内,与师父风纪仅仅几步之隔。十年前她留书出走,本以为师父会大怒,将她房间废置或干脆改作杂物房,不曾想一别十年,房间一切陈设就如昨日,不似闲置模样。
上次盗书来去匆匆,来不及看一眼自己的房间,师父一片舐犊之心,竟到如今人去楼空才体会到万一。
如今她身陷敌营,脑中一片混乱,不辨人我,不知是非,在哪里都只觉慌乱,思来想去,也唯有司巫正殿之中,能让她得片刻安宁。
楚辰似乎是接受了她的理由,并不多言,带着她回到风纪的办公之处。
司巫内厅,楚辰也很熟悉——准确而言,是江昶很熟悉。他们年少时便时常在这里背诵咒诀,一边研读,一边开小差,而云初更是此中佼佼者,时常趁着风纪处理族中事务无暇顾及他们时神飞天外,或是翻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野史轶闻偷看。
风纪严厉,不苟言笑,又素来一副不怒自威架势,往往一出现便叫弟子们连高声言语都不敢。云初跟着她的时间最久,对师父脾气也摸得最透。师父公私分明,在外一律公事公办,若闯祸犯错,处罚只会从重绝不护短;但在私下,尤其是只有他们一群师徒的内厅,师父便宽容许多。且风纪做惯了司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整个真如界除族主外有一无二的人物,其实是个敏行却讷言的人。
楚辰记得,那时江昶粗心大意使错了咒诀,不受控制的万千剑气在内厅四处乱窜,风纪急着保护几个弟子不受损伤,没来得顾上自己。待镇下剑气,抚平江昶体内乱窜的灵力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司巫法袍被割得破落褴褛,一条一条挂在身上,形象尽毁狼狈不堪。
一时间司巫大人的脸黑得比浓墨还可怕,江昶战战兢兢跪在门边,唯恐师父一气之下将他吊起来打。
风纪压着眉,望向他的目光压迫如山。
就在江昶闭上眼准备等死时,突然有个笑声传来。诧异望去,竟是云初捂着嘴,脸都憋红了还是没憋住笑出声。
风纪大窘,怒气一下转移到云初身上,甩着破破烂烂的衣袖斥道:“成何体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师父那一拂袖让云初再抑制不住,破罐子破摔地放肆大笑起来,一面笑还一面抹泪。
风纪恼羞成怒,想要制止弟子这大不敬之举,却碍着司巫身份不好直言,气得说不出话。
云初扑了过去,抱着风纪的腿,一指江昶道:“师父别心疼,让那小子赔您身新的!”
“……”风纪看了看自己碎成破布条的衣裳,别扭地哼了声,“区区衣裳,为师岂会心疼?!”
云初撩了撩破得不成样子的衣摆,真心实意感叹道:“师父教的法术真厉害!以后再有卿士家孩子欺负人,就用这招让他们光着身子跑回家!”
“胡闹!”风纪板着脸,一板一眼引经据典地训诫法术不可以随意乱用,这一训诫便将衣裳弄破之事抛诸脑后。
那日一直到下了学,江昶都没有受到处罚。
那一次,也是江昶第一次注意到云初,之后大畜台上“一脚之恩”,那个女孩便再也忘不掉了。
“那是江昶的记忆,不是你的。”
云初淡淡道,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回想。
楚辰笑笑:“的确,于我无干。”
云初不再看他,内厅桌椅、挂画一如往昔,连地面也还是保持着风纪的习惯,一尘不染。
正前方的墙上,是一幅盘龙檀木雕,龙眼处缀以玛瑙,若真龙之睛,清晰映出他二人身影。
云初望着盘龙雕,突然直挺挺跪了下去,扑通一声回荡在整个内厅。
“云初。”楚辰抬手,却只在空中虚虚一握,慢慢收了回来。
“你走吧。”云初跪在那里,头也不回,“不要用江昶的身体站在那里。”
楚辰默了一默,道:“你想跪多久?”
云初背对着他,声音听来极为沉闷:“害了江昶,江昶必定恨我;泄露结界秘密,师父必定恨我;引全族灾祸,致两族干戈,族人必定恨我……你说,我该跪多久?”
对不该动心的人动情,“云初”,必定恨我。
而这一句,她没有说出来。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呆着。”
☆、执念之深
不再有拦阻之言,云初听着脚步声渐远,心底,竟隐约有些感激。
空空荡荡,陈列如旧,到底已非昨日,历历往事最终也不过满室沉默。云初跪在厅正中,望着那个黑檀木盘龙雕出神,仿佛那双龙目正是师父冷眼审视。
天暗下来,琉璃窗外,枝叶簌簌,若人语窃窃。
云初瞥一眼身后紧闭的厅门,缓缓起身。
一抬手,厅角有盏油灯亮起,照亮一角盘龙雕。
此情此景,像极几月前某夜。
只是当时,殿外人声沸沸,喧闹非常,而此刻,遍地碎瓦,满城狼藉。云初走到盘龙雕跟前,指尖光芒闪耀,随着断断续续的低语声按上龙目。盘龙雕向外凸起,平平移开一道缝隙,云初侧耳细听,确认外面并无动静后,闪身钻入其中。
书库位置隐蔽,全族上下所知者寥寥,连江昶都不知道。
偌大书库卷帙浩繁,云初焦急地一处处翻找,从上古秘传到术法集成,找得头晕眼花。年少时曾被师父关在这里研读典籍,对此处书籍分类多少也心里有数,原本也是抱着一线希望前来寻找,在几乎将书库翻了个底朝天后,那一线希望也渐渐变作绝望。
“难道真没有……”
云初焦躁不已,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四面望去,夜明珠的映照下,巨大密室中到处都是成堆成摞的书,她从小看到大几十年了都没有全部看完,只是匆匆翻找,岂能找到?云初揉揉额角,努力回忆着被她略过的书籍分类。人间轶闻、堪舆地理、算学乐律、史书……云初愣了愣,心下一时五味杂陈。少时她爱读史书,对其上记载深信不疑,也曾为助伏羲女娲铲妖除魔的先族而自豪;现在,却有人将真相血淋淋摊在眼前,告诉她一切记载都是假的,都是窃取了他族渊源。所知所信被一朝颠覆,回想起来,只觉得曾经的自己可悲可笑,偏生那些记载深深烙在脑中,忘也忘不掉,连带着叫她怀疑起所学的所有。
云初晃晃脑袋,将不相干的赶出去,当务之急不是这些。
“不必找了。”
有声音骤然响起,手中的书险些被吓得扔出去。心做贼一般狂跳起来,云初深吸口气,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你几时进来的。”
楚辰慢悠悠走来,从容得若闲庭信步:“在你翻第一卷书的时候。”
云初放下手中竹简,起身拍了拍手:“好功力,我竟全然没有发觉。”
楚辰抱起双臂,扬起眉:“若连你都对付不了,我趁早退位让贤。”
一来一往,这对答似陌路、似故交,言语之间竟还有熟悉的三分揶揄在里面。这样的对话却让云初没来由地不舒服,那人眼神此刻陌生之极,黑沉沉地盯着她,甚至还有些警惕。
“这样监视俘虏根本不是一族之主所为,楚辰,你在怕什么?”云初问他,勾起的唇角满是挑衅,“怕我找到失忆的方法,打散江昶的身体?”
“长胥风黎二族不入轮回,身死魂散,记忆是存在过的唯一凭证。”楚辰没有中她的激将法,不急不缓地踱来,“记忆于我们太过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