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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宋大博士口口声声说不能改变历史,一脸光荣伟大正确的,可他自己又真的能完全做到吗?如果对任何发生在过去的事情都要谨小慎微,像害怕破坏案发现场一样保护它的原貌,那么如果有朝一日我们去的不是唐宋元明清,而是抗日战争时期的中国,他也要为了‘客观与尊重’这五个字而对自己惨遭日/军屠戮的同胞坐视不理吗?如果我们来到的压根儿不是几百年前,而是七十多年前的2008年,你会选择改变历史告诉四川的同胞5月12日会有灾难,请做好防震准备,还是会死守着不能改变历史的成规,什么都不做,眼看着一群无辜的民众罹难在地震中?”
李翊闻言,有些愕然。这一长串的问题可把他给难住了。
常言道,关心则乱。人们对离现在越远的历史越能保证理性、公正与客观。可对离得越近、与自己相关度高的事情却没办法置身事外。
“你的问题我是回答不了。”李翊无奈道,“这个问题思考起来太烧脑了,你还是回头亲自问宋宇本人吧。”
“呵,谁要问他。”史哲冷笑了一声,语气很是不满:“又凶又不讲道理,活该当一辈子单身狗!”
李翊笑了起来:“史哲老弟,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真的很像个小女生?”
“且,哪儿有?”史哲满脸不屑地扬了扬下巴,撇过头去:“我说的也没错啊,他都27了还成天独来独往的,不是心里有问题就是取向有问题。”
“你知道什么呀?”李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走,上补给站那里喝两杯,我慢慢跟你说道说道。”
两人一路走着,忽见前方人头涌动,很是热闹。走近一看——原来是有人在街边搭起了高台,一群梨园子弟正在唱大戏。况且据传这可是从南京城请来的最受欢迎的戏班子,上头的梨园子弟个个皆是名角。
史哲爱看热闹,便拉着李翊一同驻足观看。
高台之上,优伶们穿着大红大紫的戏装,在这灰蒙蒙的京城中显得格外显眼。他们登台唱戏,也算是为这个经济颓然、内外交困的时代苦中作乐一把——哪怕只能寻到一点点乐子。
石头城有风情旖/旎的秦淮,是倡优的渊薮。而今他们北上来京献唱,更是吸引了一大批市井百姓前来围观。
台上演的是大才子王世贞的《鸣凤记》。
李翊对这个故事很是熟稔,毕竟它产生于隆庆年间,曾风行一时。当时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鸣凤记》的主角说白了只有两拨人。其一是夏言、曾铣、杨继盛等大明嘉靖朝的忠良,他们全力收复被鞑虏占领的河套。其二则是严嵩严世蕃,他们党同伐异,媚上欺下,残害忠良,认为中华的地盘大,区区一个河套丢了就丢了,没必要费尽心思去讨回。在他们的阴谋之下,曾铣、夏言等都被斩杀。好在结局大快人心,终究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世事是一个轮回,嘉靖朝有严嵩严世蕃父子,如今的天启朝也有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他们权势甚大,只手遮天,只顾着“肉食者”追名逐利的游戏,却搅得国运江河日下,朝堂乌烟瘴气,坊间民不聊生。
“呸!”有的观者太入戏了,向台上吐了口唾沫。
可苦了扮严嵩的伶人了,他演得太过逼真,以至于招惹来了众愤,不一会儿系台上便被丢上了好多烂菜叶。
“我们还是走吧。”史哲道。
陈升的《牡丹亭外》不是这样唱么?“写歌的人假正经,听歌的人最无情”。不过到了晚明却得换一种说法了——写戏的人查柳成荫,听戏的人一片痴心。
云记胭脂铺那装模作样摆放着胭脂水粉等小商品的外堂内无人守候,云老板和几个后勤人员都跑到隐秘的内室去看篮球赛转播了。
现在物资补给站的人们都把史哲当半个爷供着——因为要是把他伺候舒心了,这个富二代给的“小费”可从来不会吝啬;不过如果像上次严明焕事件一样把他惹怒了,那就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了。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人家一不在乎学位证二没想着要保送PHD,还能拿什么治人家?
李翊走进内室,取出了两听啤酒,便同史哲进入了这里的另一间休息室。这间休息室面积不大,仅有一个沙发和一台液晶电视。不过无妨,他们只是想聊聊天罢了。
李翊跟史哲碰了一杯,方悠悠道:“你不是想知道宋宇究竟是哪里有问题么?”
“谁想知道……”史哲翻了个白眼,可还是口嫌体直地侧耳静听起来。
“宋宇本科的时候去日本京都大学交换过两年,这个你们应该都知道。在那里,他和一位教授成为了朋友,那个教授的名字叫松本浩司。”
那时的宋宇才二十岁,年轻好胜,不过坏就坏在一门心思只放在了前途和学业上面,在其他事情上无比不在意,比现在的状态还极端。
松本浩司是宋宇交换生生涯当中帮助过他最多的人——无论是学业还是生活。一来二去,一个奔四的教授与一个二十郎当岁的中国留学生就成了忘年之交。除了一同研讨学术问题外,两人还常常一起吃饭、滑雪,去京都各个有趣的地方玩。
松本教授有一个侄女,名叫松本纯子,也就读于京都大学,对汉学很感兴趣,十分爱跟学校里的中国留学生打交道。
纯子长得十分甜美,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她第一次在叔父的办公室里见到宋宇之时就对他颇为倾慕,又听他说得一口既流利又地道的日语,故而十分佩服他。彼时的宋宇在她眼中简直是个完美的存在——除过脾气又差又暴躁这一点。
纯子经常给宋宇送来精致的便当,抑或是自家酿的青梅酒。只可惜宋宇整日着急忙慌地查资料、赶论文,似乎并没有把这些“小恩小惠”放在心上。他不领情的时候是大多数,就算是好不容易收下一回纯子的东西,也常因为学业忙而忘了享用。这令纯子十分委屈,还常常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说来他当年也是迟钝,松本纯子只是一个劲儿地付出行动,却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宋宇便丝毫没有察觉人家姑娘的心中所想,甚至单纯地以为这是因为京都人民都比较“热情好客”……
惨剧发生在一个下午。京都大学请到了一批新加坡访问学者来开学术研讨会,松本教授让宋宇主持会议。可宋宇一个大意将讲稿忘在了教授办公室里,纯子知道了,就自告奋勇帮他去取。临行前,宋宇无意间还嘱咐了一句“越快越好”。
浩司的办公室在二十九层,因而必需坐电梯。
纯子取到了讲稿,匆匆坐上了从二十九层下至五楼会议室的电梯。可谁知,事故就这样发生了。
电梯失控,一下子从二十九层坠落在了一层。遇难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帮宋宇取讲稿的松本纯子。
据说纯子被施救人员抱出来时,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两叠A4纸……
这次事故发生后,宋宇一下子就病了,接连几日的高烧不退,心中满是重如千钧的歉疚之情。
他拖着病痛的身体来参加纯子的葬礼,在葬礼上才听松本浩司将事实亲口点破——原来纯子一直是爱慕他的。
宋宇觉得一切都怪自己,是他的粗暴与无知伤害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的感情,也是他害死了她。
尽管悲痛的浩司反复向他强调,侄女的死只是一次意外,与宋宇无关。可是宋宇还是逃不脱自己对自己的指责与控诉,便匆匆结束了交换生的计划,回到了国内。
七年了,直到现在,他每年还是会往松本家寄去十分贵重的礼物和一封手写的信。似乎只有这样他的良心才会好过一点。
原本宋宇是打算申请京都大学的研究生的。可这件事情发生了之后,他便放弃了这个机会,转而申请留在师大硕博连读。
今年他二十七岁了,至今单身。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心底深处好似永远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着他——你根本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
史哲听完了李翊平静的叙述,长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每个人都一样,像一本装帧精美的书,封皮耀眼,可里面的内容是喜是悲却如人饮水,冷暖只能自知。
然而他又担心起了另一个问题——这件事情,岳凝歌知道吗?她似乎对宋宇有些不同,这样的话会不会受伤害呢?
想到这里,史哲心中骤然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 史哲说的问题我也思考过,感觉很难回答
蓦然想起来一个很经典的辩论题目——
“新闻道德和新闻价值何者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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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周末愉快!
☆、再遇
皇宫,御花园内。
立夏了,御花园里的月季和金银花都开得极好。日头开始毒了起来,晒得园中的柳树都蔫儿了许多。不过今日“木匠皇帝”朱由校性质大好,偏要来园子里散散心,于是甭管是一个劲儿瞎蹦达的东厂头目“九千岁”还是他的皇后张嫣,悉数顶着毒日头来伴驾。
柳树上挂着两只葫芦,葫芦里藏着小鹁鸽。一旁有两个小太监抄着小号的弓箭,预备着去射击那两只葫芦——这,便是翦柳之戏了。
按旧俗,翦柳本是在春天玩儿的,可天启帝非要现在来赶这个热闹,他都发话了,还有谁敢不从?
“厂臣,朕上次托你去办的事怎么样了?”朱由校虽然还年轻,可身子甚虚,肥硕的体态略显臃肿,坐在一边总显得没有什么生气。
魏忠贤脸上挂满了讪讪的笑,弓腰上前道:“回大家,不出个把月就卖出去了好些,听说还有人嚷嚷着要‘买椟还珠’呢!”
对于大字儿都不识几个的魏九千岁来说,能说出这四个字来,可见是事先下过一番功夫的。
“哈哈……”天启帝朱由校开怀地笑了几声,像个孩子。他生平最喜欢做木匠活,这回他亲手打造了一款木制的珠钗匣子,要魏忠贤找人拿去民间的市面上卖,想看看自己的手艺究竟如何。听说有人恨不得“买椟还珠”,他自是喜悦极了。
“厂臣,这事儿是谁办的?朕要好好犒赏他一下。”
魏忠贤笑道:“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名叫严明焕。臣同他打过交道,知这孩子办事得力。如若大家要赏,臣先在这里替他谢过圣恩了。”
天启大手一抬,道了声“不必”。
“赏”只是从皇帝口中说出的一个字而已,至于怎么赏,赏多少,还是要魏忠贤来筹办的——毕竟,他是朱由校最信得过的人。朝中人人皆知,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位东厂的祖宗。
箭从弦上发出,一只命中了柳梢上挂的葫芦,鹁鸽飞出。另一只偏离了路线,半途掉在了地上。
失了手的小太监一下子跪了下来,磕头认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可奈何皇帝今儿个心情好,便笑嘻嘻道:“恕你无罪,快起身吧。”
魏忠贤很会察言观色,把这位年轻而十分厌倦亲政的皇帝的脾性摸得准准的。见皇帝主子心情十分明朗,他便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对了,这几日怎么不见信王殿下进宫?他的病情怕是不轻啊……大家,您要不要派人去信王府邸探望探望以示恩宠?毕竟王爷也是位贤王……”
“是了,这几日并未见到五弟。”天启道,“探望自是要去的,这件事情全权交给厂臣处理吧。”
“是。”魏忠贤道。
一旁坐着的张皇后却暗叫不好。她为人正直,不愿同阉党和客氏为伍。对于信王朱由检此信的目的,她是清楚的。魏忠贤这么说,明里是为了帮皇帝散布恩泽,关怀关怀御弟。可实际上打的算盘却是借皇帝的授权去信王府搜查。
可朱由检压根不在府里,他“生病”的托词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不然一连半个多月不入宫就没法儿解释了。
魏阉为人精明狡诈,早就怀疑朱由检是不是真的病了,故而暗中派出东厂的力量进行寻找,可搜遍了整个京城愣是没抓到人。那么剩下的办法就只有一个了——直接去搜信王府。若是信王府里没有人,便证实了朱由检撒了谎。这样一来,“欺君”的罪名是逃不掉了,到时候皇帝的耳旁风任他信口吹,这位忤逆于他的“信王”就要吃苦头了……
张皇后是个聪明人,闻言连忙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回到了寝宫。回去之后,她嘱咐侍女悄悄出宫一趟,把东厂的人要上门这个消息偷偷传达给了信王妃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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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凝歌摸不透宋宇的想法。她倒是不认为宋宇是个可以狠心到连自己亲外甥女都不救的人,不过她每每向宋宇提起皎皎的事,总被他不置可否的态度给整懵。
难道“客观与尊重”的信条真的比自己外甥女的安危都重要?
唉……算了,从来就没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