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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对我而言不过浮云罢了,”夏风有些不解她为何突然作此一问,但也皱着眉头老实回答,“我怎么会为了这浮云般的名利,去放弃追逐人生间最大的幸福的权利?”
“原来大胡子你认为人世间最大的幸福是爱情,”翟羽晃悠着窗沿边挂着的两条腿,若有所思地说,“或许这才是英雄。”
“什么乱七八糟的?”夏风无语又无奈,手拄着窗棂问她。
“嘿嘿,”翟羽傻笑两声,自上而下地打量他,“我说你是英雄啊。”
“为何?”夏风抚着下巴,她这赞扬来的太突兀,倒让他有些不敢受。
“因为只有英雄才难过美人关嘛。”翟羽从窗台上轻盈跃下,回首冲夏风一笑。
这一笑让夏风深觉她说的十分在理,不然,为什么他现在心跳得如此乱?
“而他们……却不是,”翟羽给自己斟了杯茶,低头喝了一口,悠悠然叹息一声,眸光却渐渐凌厉起来,“他们是帝王将相之才,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区区娶一个女子算什么?反正迟早要娶一大堆,当然该娶对自己比较有利的。”
“翅膀,”夏风跟着她坐下来,按住她手,“你还是想不通琛王为何不去争取庄楠?”
翟羽看着他宽厚有力的手掌,略显急促的呼吸一点点平静下来。她摇了摇头,“罢了,不想了。的确,娶庄楠对他来说还有许多弊端,也许他有自己的理由……虽然没能算计得他们为了庄楠互争互夺,但你也说得对,七叔能娶到庄楠也是我盼望着的。七叔除了二叔和五叔帮衬着,原本最大的支撑当属白后的娘家白家。但如今白家势微,四叔却凭着六叔和顾家的支持,外加上他不知如何收买到的众多能人异士、江湖草莽,在实力上远胜七叔。但如今七叔有了庄家的雄厚家底,便等于补上了这一不足。他们终于可算是势均力敌。如今只待废掉太子,我们便可以看戏了。”
“小翅膀……”夏风看着她,眸光深沉而复杂。
翟羽在这样的目光下,有些赧然地抿了抿唇,“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坏?其实我没刻意去用七叔借刀杀人,这本就是该有的局面,他们,终有一日会如现在般站在棋盘的对立面……”
“没事的,”夏风掩掉深藏的担忧与心疼,对她爽朗一笑,“我都了解。”停了停,他又才徐徐问她,“你刚刚还想到了什么?”
“哦,”翟羽认真地看了看他面色,见确实没有什么异样,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还想到如今他们各成一方,太子就弱了下去,这绝对不是皇爷爷喜闻乐见的。自古帝王家多少势力都是凭婚嫁所带来的裙带关系,如此,皇爷爷也定会想要给我选门亲事……我是得去找皇爷爷好好说说此事的时候了。”
夏风沉默了会儿,任翟羽给他又一度斟满茶,才用手捏着瓷杯,低声问:“除了皇上那边……在琛王那里,你准备继续眼下的关系?”
翟羽垂眼,看着自己的指尖。好半晌,连夏风都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才且轻且慢地说:“或许吧。”
她和他现在的关系?该怎么形容?
她想了许久都想不出一个准确的形容,或许……各怀心思?
但至少是平和的,一种很默契的平和。
一种她所期待的、连对夏风都不愿启齿的平和。
看,她不会再傻傻地激怒他,虽然口口声声说恨他,却再不是以前那般飞蛾扑火的决绝刚强。因为她也明白,这样只会弄伤自己,还找不着出路……
她也不会马上就对他千依百顺,言听计从;不光因为认命不是她的性格,更因为若她这样做,他只会徒增防备。更何况,如若这样,她以后即使成功脱身,也不过白白便宜了他许多日子……
她和他都太了解对方。
爱不得,恨不得,唯余爱恨交织。这是她给他的一张网。若他不愿放过她,若他想要征服她,那就不要怪她去设计他……
静了半晌,翟羽唇角终是微微勾起一抹淡笑,就这样垂着目光轻轻地说:“大胡子,不要离现在的我太近,尤其是发现哪天我打算利用你的时候,你一定要离开我……我在这世上只剩你一个好朋友了,不想……以后就算活下来,也孤零零地后悔终生。”
夏风从未觉得自己是个易感的人,可此时,他居然觉得眼眶发涩。
但他没有给翟羽答复。
而有些失神的翟羽也忘了追要这个回答,这让翟羽在后来的许多个日子里,都为这个沉静流逝掉的上午而后悔……
**
上元节。
宫中设宴。
下午,敬帝在大殿召见了所有的皇子皇孙王亲贵族,象征性地问候了一下大家在年间的情况。而之后,他单独留下了翟羽。
他带着翟羽穿过后花园,再回到暖阁,甫一进门就吩咐人去给翟羽拿手炉。翟羽摆手拒绝:“不用了,皇爷爷,孙儿真的已经大好了呢。”
“如此便好,看你气色一天好过一天,皇爷爷也放心。”敬帝抚着胡子笑得慈祥。
“嘿嘿,让皇爷爷担心了。”翟羽傻笑了两声,心底却盘算着是主动提出自己的婚事问题还是等敬帝来提。
有宫女送上热茶,退下的时候带上了暖阁的门。敬帝用杯盖撇了撇茶末子后问翟羽,“羽儿,此次下江南,你们为调查贪污案暂住庄家,对庄楠此人如何看?”
“唔……”翟羽放下手中茶杯,皱眉思索了会儿后才答:“挺高深的。人性子挺冷,不怎么爱说话,也看不穿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想必是极能干的,这般年纪却将庄家打理的如此好……这样的人,倒让孙儿想到四叔……只是没料到她竟然是女的。”
“唉,”敬帝听得叹息一声,又招呼她上前,将案边一卷圣旨递给她,“这是今晚宴会要宣的旨意,你看看。”
翟羽恭敬接过,展开,粗粗一读,便知是为翟珏和庄楠赐婚的圣旨。虽然之前从收买的太监那里得知了此事,这时却要装作初次知道,于是便讶然叹了声:“皇爷爷,这……”
“之前我让庄家和庄后娘家牵了点血亲关系,因此身份倒也合适了,”敬帝手指在御案轻敲,“只是,我始终还是有点不放心呐。”
“皇爷爷是怕庄家的巨大财富会让七叔生出异心?”翟羽眨眼,“既然如此,为何不将庄楠嫁给四叔?孙儿在江南时便听庄楠说她是和四叔定下婚约的……”
“哼!婚约!”敬帝将手中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敲,“无媒无妁,什么婚约!翟琛身为皇子,竟平白与一个女子私定终身!真是岂有此理!”
翟羽匆匆跪地,惶恐道:“皇爷爷息怒。”
敬帝舒出一口气,伸手扶她起来:“你四叔始终是朕的一个心病呀,当年,或许是朕负了他生母,才成了他今日愈发阴沉的个性。而朕也偏偏因此对他处处怀疑。就如此次,朕真要下这道旨意了,却又想,咦,他竟然没有出手相争,会不会是朕又误解了他?他其实并无祸心。可再一想,如果是真情实意,为何不来夺?如果不是,那又因为什么才订立此约?怎会不是另有所图?这般……朕真是难下这个决定。”
翟羽沉吟片刻,方道:“孙儿斗胆说一句,四叔人虽然阴沉,也常常罚孙儿,但平心而论,他待孙儿还是好的。至少这么多年教养指导,未有一丝懈怠。而这次江南地动,更是他以身作盾,护住孙儿,才保全了孙儿性命。只是……”说到这里,翟羽似十分为难,好半晌才道:“孙儿也认为皇爷爷分析的有理……说句不孝的话,父王他实在有些……如今朝野上下都明白父王全因有四叔为之谋划,许多事才能处理妥帖,对其能力未敢有疑。而四叔本就握有六叔和顾家两道利器,如果他与庄楠私下约定婚嫁,那孙儿怕他很难是没做他想……可孙儿不愿这样想,孙儿看不懂……孙儿还认为四叔仍爱着四婶……”
说到最后,翟羽面露愁苦,眼眶通红地连连摇头:“如若孙儿再大几岁就好了,那皇爷爷也不用如此忧心……”
“还是羽儿懂朕!”敬帝感慨万千地托起翟羽的手安抚般轻拍,“罢了,此事就这样吧,与其与虎添翼,不如另起一山,任他们拼去。只是,羽儿,皇爷爷总不能护你父王和你一辈子。”
翟羽心头透亮,她所担心的正题来了,“皇爷爷说的是,孙儿也恨不得一夜之间便能长个三五岁的,好替皇爷爷分忧。”
“年龄倒也不成问题,朕像你这般大时,已经娶了庄后,”敬帝呵呵笑道,“羽儿你近日个子往上冲了一截,更是风姿迷人。连你七叔都笑你将他比下去了。近日许多官家女子入宫,见了你,倒是说动不少嫔妃到朕面前来做说客,哈哈,就是不知羽儿你在其中可有看上的。”
翟羽摇头:“孙儿并未留意。”
敬帝笑她:“怎么?还念着顾四小姐?”
“皇爷爷笑话孙儿!”翟羽撅嘴,可鲜活的表情刚一现眼,就又渐渐沉寂下去,“母妃方逝,孙儿无心他想。”
敬帝皱眉:“但……”
可他一个“但”字方出,翟羽就蓦地跪下,垂首道:“皇爷爷,孙儿明白,离开四叔和六叔,父王便是俎上之肉,而此时孙儿却羽翼未丰,与世家联姻是最好的赢取支持的方式。可是羽儿重孝在身,而母爱重于泰山,孙儿实在是不敢也不愿……”
“莫非你还打算为太子妃守孝三年?”敬帝眉间紧蹙,嘴角绷紧,显然已是极怒。
翟羽摇了摇头,哀声道:“孙儿知道,在皇家,顶多守足三月即可。孙儿也明现在情况,不敢做三年孝期之想,只想求一年之期,为母妃尽最后一份孝心。请皇爷爷成全。”
敬帝的呼吸声极重,响在翟羽头顶,令她越发紧张。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闻一声长叹:“皇长孙有这份孝心很难得,百善孝为先,朕允你。”
翟羽再度叩首下去:“谢皇爷爷。”
敬帝面露疲惫,冲她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朕乏了。”
“是。”翟羽依声退下。
出得暖阁,凉风一吹,翟羽才惊觉自己已是一身冷汗。
此时天色已暗,离宴会开始也该是没有太久。但翟羽带孝在身,这种欢宴自是不能参加的,于是便沿着回廊径直缓缓往东宫踱步。
走着走着,神思便飘远了。
敬帝此次对她必然十分失望,但她倒不惧这个,自己目前已是敬帝全部的希望所在,他不会只因为这事,便放弃她……她只是真的无法成亲,如若要成亲,她的真实性别便有被揭穿的危险……而“嫁”给她的人,必定也怀揣着为自身家族带来利益的目的而来,若要让对方替自己隐瞒秘密,便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到时她只会落得十足被动,因此,她必须全力争取这一年内,将心愿达成……
可是……一年,只有一年……
真不知够不够那两人斗的……
“殿下!好久不见!”
一道兴奋的声音忽然凭空打断了她的思路。
翟羽有些迷茫地抬眼,却见原来是顾清澄,正站在回廊前方十步开外所挂的一盏火红宫灯下。光影幽幽,映着她丹红色滚狐毛披风,简直美的让人叹服。
“六婶。”翟羽垂首向她问好,目光却落在了她袖笼下微挺的腹部上,于是便又笑了,“还没恭喜六婶。”
“谢殿下。”顾清澄粲然一笑,幸福之情溢于眼角眉梢。
“六婶是进宫赴宴的?”
“嗯,才进来。你六叔方才打点人来说他在你四叔那儿,怕不能及时到宫门来接,又担心等会儿人多会伤到我,就让我自己提前点先去。”
“那六婶千万小心,”翟羽点头,再垂眸,“只是此时侄儿有孝在身,未免冲撞,便不和六婶多聊了。”
“没事!我不计较这个。“顾清澄一扬下巴,笑容灿烂。
“六婶不在乎,可六叔在乎呀,”翟羽将视线放在回廊转角,对刚行过来的挺拔人影笑道,“你说对么?六叔?”
“啊?”翟琰挑眉,“我何时在乎过这等事?”见翟羽但笑不语,便一拍掌,道,“哦,我明白了,定是前段时间你生病,刚好清澄被诊出有孕,我没去看你,你怪我呢!那小羽毛你可就冤枉我了……”翟琰眉毛一皱,稍稍朝前俯身,压低声音道,“前段时间我是因为接到密令,称边境夜国有异动,便匆匆赶去看个究竟,又训了训兵,哪里是因为什么避忌?”
“哦,原来是侄儿错怪六叔了,”翟羽微笑,拱手一礼,“给六叔道歉。但如今宴席是真要开始,六叔快带着六婶过去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