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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关于丹阳寨兴衰的民间传言。
太平山周围的居民似乎都特别喜欢聊起作为太平山传奇的丹阳寨和当年的这场剿灭。随意在街上拦个人问起,都能津津乐道、绘声绘色地与你讲上半天。
或许是去时听多了这个故事,翟羽从京北长泰山祭天归来时,便撇开长长的礼仪车驾,独领几个侍卫,准备一登太平山西侧最高峰——化仙峰。
听说,这里不仅是丹阳寨当年的藏寨之地,曾作为那场对战最关键的战场,而且,传奇人物齐丹青便是在这化仙峰顶被太子逼下了万丈山崖……
目前翟羽纵马所在的位置,抬头便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直耸云霄的化仙峰。
也许是心里藏着的感情太多太复杂,越接近化仙峰,翟羽的心跳就越不规律。
她不顾侍卫的极力劝阻,坚持要到这里来,究竟想看什么?
当然不是如她的借口——是为重览当年她“父王”取得光辉胜利、一振朝廷威风的地方的……
可又真的是如自己心里所想——来看看母妃天天挂在嘴边的这座美丽山峰,和山顶齐丹青坠崖的地方么?
还是,她只是想看,十三岁的他,究竟完成了多不可能完成的事?
正心乱如麻地胡想,却突然听见前方凹地传来兵刃交击的声音。
翟羽勒马,跟着她的六名侍卫中的五名将她围在中央保护起来,另一名则下马放轻手脚上前探察情况,个个都是如临大敌。
不一会儿,探察情况的侍卫回报:“禀告殿下,是山贼抢劫一辆过路马车。”
另一侍卫盘算着接口:“那我们可以从旁边绕过去……”
话音未落便有人反驳:“不,安全为上!殿下,我们还是回去吧。”
“唔……”他们东一句西一句地争,那名前去探察的侍卫却一脸挣扎,欲言又止,“其实……”
翟羽断掉其余人的话,问那侍卫:“其实什么?”
那人被她问的身子一颤,终是鼓足勇气说:“那被劫的马车是顾府的,顾家四小姐正和护卫一起抵御山贼。”
翟羽蹙眉,“你是说顾清澄?”
“是。”
翟羽笑得讽刺:“不是嫁期将至么?她不在家里安心待嫁,跑这里来做什么?”
那侍卫不语,另一侍卫倒抢着说:“听说太平山的玲珑峰有个寺庙求姻缘特别灵,有灵符可卫宅安,让丈夫死心塌地……”
死、心、塌、地?
翟羽不由冷笑出声。
让翟琛死心塌地?顾清澄脑子是坏掉了吧?
等稍静下心思,她才轻咳一声,又问:“现在情况如何?”
侍卫面现难色,又终于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顾家这边以少敌多……怕是……”
翟羽诧异:“为什么不干脆给点钱打发山贼走人呢?”
那侍卫一听,干脆直接跪地,伏在地上说:“依奴才看,怕不是为财……而是……”
为人?
翟羽听得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就此忽地闭上眼,抿紧唇不发一语。
侍卫们见她表情,便立马开始劝阻:“殿下,我们人少,怕是救她无力,还会害您身陷危险,还是先回去请得人马来救。”
“殿下,我们走吧,一会儿被山贼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待侍卫七嘴八舌说完,翟羽依旧沉默着,他们也便终是知情识趣地闭上了嘴,静待吩咐。
“救!”半晌,翟羽终于从齿缝中吐出这个字来。
这个字出口,她像是一下轻松了许多,睁开眼,不待侍卫相询就说:“你们全上!务必保她安然无恙。”
祭潭
侍卫们冲下矮坡加入战斗后,翟羽也驱马过去,停在坡顶静静看着下方战况。
这批侍卫是经过精心挑选才作为她这次出行的随身侍卫的,虽然年纪不大,却个个身手不错。他们的加入,让局势立马有了很明朗的改变。
翟羽看着场中那逐渐能够游走杀敌的窈窕红影,抿紧了薄唇。
她其实没有任何理由不救顾清澄——她从来没做过见死不救这种事,况且和顾清澄又没有什么仇怨。更何况,眼前这批侍卫并不一定可靠。现下虽是劝她离开不管、袖手旁观,可万一以后传出去,她居然这般对待自己“喜欢”的顾四小姐,该如何向人解释?又是何等懦夫?她苦心经营的皇长孙的英勇形象,或许就此毁于一旦。
这些,她都想得如此清楚。可刚刚那个瞬间,她还是可耻地迟疑了。
不是怕山贼之祸蔓延到自己身上……而是嫉妒。
她依旧这般清晰的嫉妒顾清澄。
怕是还越演越烈了吧。
翟羽带着嘲讽地低笑,救吧救吧,就当施舍她未来的四婶一个人情罢了。
这句话刚刚窜过脑海,下一刻,翟羽便一紧拳,拔出小腿上藏的匕首,回身挥去。
眼前一花,一个人影闪开退后,爽朗笑声却还在耳边,“哈,居然能提前发现,小子你反应还不错。”
翟羽匕首横胸,警惕地看着眼前飘然落地的人。对方是个大胡子男人,身材高大,因为脸上横生的乱糟糟的络腮胡子,看不出确切年纪。一身灰衣布料不咋地,却洗的极为干净。此时他叉着腰杵在五步开外,眉眼含笑地看向翟羽。
翟羽调转马头,直面着他,勉强沉下呼吸,冷冷逼问:“你是何人?
“喏,”大胡子朝着她背后努嘴,居然不答反问,“他们是何人?”
“你……是山贼?”翟羽皱眉,将手中匕首又捏得紧了些。
“不对,”大胡子浅笑摇头,一抬眉,“我是山贼头子。”
趁着翟羽怔愣,他唇角一扬,忽地喊了一声:“小心了,小子!”话音甫落,他便腾身而起,朝着翟羽的马这边跃来。
翟羽匕首找准方向,往前猛刺,手腕却不知被什么拂中,骤然一酸,匕首瞬时脱手而出,拳风也于同一时间袭面而至。她慌忙弯腰后仰,飞脚上踢,挡开一击。然而还没待她起身,座下之马却突然前蹄下跪,整个将失去平衡的她抖落下来,下一刻,她的脖子便被捏于他人手中。
“小子,”大胡子一手捏着她脖子将她提立起来,笑着摇头,“武功还得再练呀。”
翟羽喘着气怒目相向,大胡子却浑不放在眼里,提着她走向坡边,一弯唇角,朝着下面喊道:“喂,你们。”
打斗呼叱声突地凝歇,众人齐齐往上看来。这一看,更是静的仿佛落针可闻,立马便有侍卫惊呼失声:“殿……”“殿下”一词没来得及完整出口,便被旁边那名方才负责探查的侍卫一拳击在腹部,“下”字只得生生咽了回去。
那侍卫同时冷声朝这边道:“大胡子!你快放了我们主子,否则定是让你好看!”
虽然知道自己被掐着脖子半吊在空中,表情定然是有些变形,而距离远的那侍卫也不一定能看到,翟羽还是给了他个赞扬的眼神。
临危不惧,判断得当,是个人才。
翟羽暗自心想,如果能安全回去,她定要想法子提拔此人……
只可惜那侍卫虽然尽力去阻断,大胡子还是听到了一个字。
“殿……”他用空闲的右手抚着脸颊上的胡子,忽地看着翟羽笑出声来,“你该不会是宫里的哪位贵人吧?殿下?”
翟羽咬牙微笑,“不好意思,小生没那么高贵,只是姓殿。”因为姿势原因,她这番话说的极为困难。
“这倒是个好姓。”大胡子恍然大悟般点头,“只是为何从未听过?你手下动作又为啥如此鬼祟?”
“只因神秘,才不愿与外人道。”翟羽和那侍卫所想一致——如果身份透露多半招来更大危机,便面色不变地信口胡言。
大胡子不置可否,视线瞥过站在下面一动不动面色凝重的顾清澄,却又再度微笑,“那你为什么要救顾小姐?”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翟羽冷笑。
“真热心,啧啧,自己全部的侍卫都派出去了。”大胡子摇头慨叹。
“家教一贯如此。”翟羽说完,又重重喘着气问,“你还有什么问题?”
“没了,”大胡子摊了摊手,只冲下面笑道:“诶,新加进来掺和的,只要你们放下手上武器,重新回到这里来,我便放你们和你主子离开好不好?”
侍卫还没回应,一名已经脸上挂彩的山贼却突然喊道:“大当家!他们杀了我们好多兄弟!”
“那怪谁呢?”大胡子懒懒的揪了揪耳朵,“怪你们无能呀!我反对你们来跑这票生意,你们偏要来,最后却还得老子亲自出马!要不是老子来,擒贼先擒王,你们今天怕是全交待在这里了吧!”
他一口一个“老子”,这般稍嫌粗俗的言谈才让翟羽隐隐意识到他真的是个山贼。
这认知来的太晚,晚的让她自己也不由奇怪。毕竟,自己的脖子还在这讨人厌的土匪头子手上捏着。
那名山贼被大胡子的话堵得死死的,面红脖子粗憋了好久,才长欸一声,退后两步,脸转到一边,不再说话。
侍卫们相互对视一眼,纷纷放下了手上的刀剑,准备朝着这边走来。
趁着他们弯腰放武器的间隙,翟羽冲一直愣怔怔看着这里的顾清澄比了个口形——“走!”
顾清澄猛地一震,似突地回过神来。身旁马车的马匹在遇劫最初便被砍掉前腿,她明媚眼波转了一周,一提气运起轻功,脚尖在马车顶上一点,往土匪后方直直掠去。一路软剑或是下压,或是飞扬划过,借力同时,却又伤人不少。在翟羽都看得皱起眉头时,她终是抢到一马跟前,软剑先将马上山贼几剑斩杀,再狠狠刺入马臀。马猛然吃痛,起身一声长嘶,随后狂奔而出。
场中所剩无几的山贼暴动起来,却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惊马远去。可顾清澄清脆的嗓音却还远远的飘了回来:“我找人来救你!”
而顾家仅存的两个下人对看一眼,也忽于此时横刀颈上,齐声喊道:“谢长孙殿下相救。”话音一落,便干净利落地抹了脖子。
眼前变故让翟羽瞬时如置冰窖,遍体生寒。
“看,你们果然是认识的,”大胡子的笑声也于此时响起,更凑近她脸,摇着头叹息,“只是她显然比你心狠呀,你说对么?长孙殿下?”
“皇长孙?”有山贼低低问了一声,随后便有人高喊:“抓回去祭潭!”
“祭潭!”
“祭潭!”
……
随着喊“祭潭”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整齐,翟羽从不敢置信中渐渐回过神来。
顾清澄是真的傻到完全不明白她这样一句话的后果,还是……故意想害自己死?
撇开她的那俩手下的“坦诚”不说,她那一句会回来救自己,便等于承认了她们相识。
如果那俩手下明显是想置自己于死地的行为与她无关,他们是受何人指使?顾昌?他为什么要杀自己?
而如果和顾清澄有关,她又是为什么对自己动了杀心?
翟羽苦笑,看来之前她所认为的和顾清澄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想法,或许要被推翻了。
不行,她不能把自己的命压在顾清澄身上。
虽然听不懂“祭潭”是什么意思,但看这些山贼义愤填膺的嗜血模样,定是没好事的。
坡下,那最出众的侍卫与另外一人忽运起轻功,直直朝坡上掠来,看样子是想将她从大胡子手中救出,而其余人等也已经重新拾起手里的剑,与蜂拥而上的山贼缠斗在一起,为那两人掩护。
翟羽眼睛大睁,找到那名她在心里承诺会提拔的侍卫,刚好对上他的视线。她正想着故技重施地对他施个口型让他赶快调头走人时,脖子上的手却突地收紧。
“这次你又想让谁走呢?”大胡子略带笑意的低哑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的手却忽然松开,挣扎着的翟羽便从他指间直直往地面坠去。可怜她还没来得及喘上口气,颈后就是一痛。眼前景物霎时迷蒙,翟羽睁着眼睛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再次恢复意识时,眼前却是一片黑暗,翟羽感觉到眼睛上覆了东西,而自己正被困紧手脚,吊在一根原木上,四肢朝上,背部朝下……
虽然知道不应该,翟羽还是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以前祭祀时看到过的抬去祭坛的活牲。
看这颠簸的情况,和深浅不一的行进步伐,现在估计应该正走在山间小道上;而随着寒风刮上面颊,倾袭而来的阵阵湿寒,让翟羽揣测目前应已入夜,而近处多半有个湖……
翟羽忽地一个哆嗦,该不会他们说的“祭潭”不是她原本想的“祭坛”而是真正的往潭里祭吧?
这想法使得她如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