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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乃挑起一边眉看她。
梨香不耐烦地努努嘴:“叫别人去吧。”
“你觉得还有谁比你更闲?”
打手和粗使女佣进进出出几乎脚不沾地,其他妓。女在屋内和后院忙着大扫除,就连花醉屋的一屋之主佳乃,都因要指挥现场所有事宜而分。身乏术。
此时此刻,整个花醉屋上上下下,除了外出的桔梗和百合子,的确只有梨香是唯一一个大闲人。
连反驳都无法反驳啊。
梨香绷着一张苦瓜脸,在心底诅咒了几句佳乃和这过于寒冷的北野城冬季,才裹紧衣衫慢吞吞地朝街尾走去。
天空又飘起小雪来,梨香没带伞,只能任由雪花落在她的头发和衣裳上。以前每个冬天都是在大名府度过的,都城的气温比北野城好太多了,每逢冬至,大名府的后花园里必定开满一树树梅花。有时梨香突然兴起,在飘雪天也要到后花园玩耍,身后一定有良子为她撑伞挡雪。
冬天是最渴望温暖的季节啊,但她却不得不独自身处异乡度过最寒冷的时日。
梨香吸了吸鼻子,总觉得眼眶发热喉咙酸涩。啊啊,一定是着凉了,待会儿回去记得喝杯驱寒热茶。
“喵……喵……”
从一处墙角里传来很微弱很微弱的猫叫声,梨香恍若未闻地继续前行。一、二、三……八、九、十——第十步,穿着桃红色和服的少女像是脚板在地面上生了根,怎么也迈不出第十一步。
梨香蹙紧细眉低咒一声“可恶”,猛地转身折返到墙角处,宽大的袖口带起一阵风,沾在衣裳上的雪屑嗖嗖落了下来。
墙角的流浪猫两三个月大的样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瑟瑟发抖,身上已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梨香轻轻拂去它茸毛上的雪,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入胸前的和服里取暖。
“看在你和桃子那么相像的份上就救你一回吧,不要太感激我。”少女自言自语地说。
——其实一点也不像。
桃子是一只有着浑身雪白茸毛和宝蓝色眼睛的贵族波斯猫,而此时她怀里的流浪猫,身上的茸毛灰黄灰黄的,一点美感都没有。
——根本就不能和桃子相提并论啊。
流浪猫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比刚才有精神多了,还用毛茸茸的小脑袋拱了拱梨香的前胸。梨香怀抱着它,低头看它时唇角不自觉地绽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不过她本人并未察觉。
如果有摄影师可以将这个画面定格,看到相片的人一定不会将她和那个骄蛮难伺候的火之国公主联想到一起,倒是很可能获得一声赞叹——“啊,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呢”,诸如此类的。
可惜这时没什么摄影师。
梨香难得一见的神情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稍纵即逝了。
露水街的街尾有一棵大大的祈福树,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有多久了、是谁栽种的,仿佛有这条街道之时就有它了。妓。女是不能轻易离开露水街的,露水街也没有神社,所以每年年前几天,妓。女们就把来年的愿望写在便笺上挂在祈福树的树梢。据说挂得越高,愿望就会越灵验。
梨香远远望见祈福树的时候,也看见了树下的桔梗。不过只有她一个人,百合子并不在。距离有点远,梨香不想在街道上大喊大叫,便慢慢踱步过去。
比她更早到达桔梗身边的,是隔壁游女屋的几名妓。女。她们围绕在桔梗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些什么,大概是咒骂桔梗抢走她们的客人之类的吧,梨香听得不是那么清楚。
这种事情在露水街时常发生。嫖。客都是薄情的生物啊,哪里的妓。女漂亮讨人喜欢就留宿在哪里,就算前一晚才和这家的姑娘说尽甜言蜜语,后一晚挑逗起那家的姑娘来也丝毫不会手下留情。
无论是多么漂亮的山盟海誓,只有愚蠢的妓。女才会相信嫖。客的话——露水街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而妓。女和妓。女之间,因羡慕也好,妒忌也好,反正总会有各种理由互看不顺眼,甚至大打出手。不要小看女人间的打架啊,搞不好,比男人间的拳脚相交还更为恶毒呢。
果然,那几名妓。女说着说着就对桔梗动起手来。桔梗本来就温顺柔弱,就算是一对一都没把握赢,何况此时是以一敌多。
真是……毫无还手之力啊。
“太卑鄙了吧!”梨香气愤地低骂一声,正欲走过去拔刀相助。
怎么说呢,梨香其实本不是什么正义感爆棚的人,但此刻强烈的愤怒使她无暇思考其他——大概是无法对平日熟络的人被别人欺负视若无睹吧?
但是这次还是有人比她更早到达桔梗身边。与柔弱的桔梗不同,那人打起架来泼辣得像母夜叉,挤到桔梗身边二话不说立即对那几名妓。女还以颜色。
看她平时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个不好欺负的女人,可没想到她居然……那么不好欺负。就连处在以多欺少的妓。女的包围中都不落下风,反而像个越战越勇的斗士,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最终,大概是半刻钟的事情吧,挑起战争的那些妓。女脸上带着东一道西一道的伤痕狼狈散去,嘴上骂骂咧咧地说着难听的话,却没一个人敢留下来和她继续打个你死我活。
梨香伫立在原地看得目瞪口呆,完全忘记了她原本是要过去帮忙的。
令她目瞪口呆的并不是那个「母夜叉」英勇的战斗精神和不要命的打架方式,而是——那个冲到人围里救桔梗的,不是别人,正是——向来和桔梗最不对盘的百合子。
任谁看到这样的画面都会被惊悚到的吧!百合子欸!那个绝不放过一丝机会、即使没有机会也要制造机会对桔梗冷嘲热讽针锋相对的百合子诶!冒着被打得可怜兮兮的危险救了桔梗哦!
那几个妓。女在百合子手上讨不了好,但百合子在她们手上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发髻在混乱中早就最先遭殃了,下巴上不知被哪个妓。女的指甲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但愿不要留下难看的疤吧,不然她的当红妓。女生涯也就到此为止了。
桔梗的后脑勺被某个阴毒的妓。女用石块砸了一下,虽然没有出血,却晕了过去——幸好有百合子及时赶到,否则她就真的成了刀俎上的鱼肉了。
百合子转过身半蹲着,把桔梗背起来。但因刚才在打架中消耗的力气太多,踉踉跄跄的走得不太稳。抬眼看见梨香愣愣地站在不远处,口气十分不善地喝道:“还不快过来帮忙!”
虽是恶声恶气的,但梨香丝毫感觉不到她的生气。
还没从惊愕中缓过神来的梨香,和百合子一起把桔梗带回花醉屋。
桔梗醒来时已经是在自己的房间了,床前只有被佳乃派来照顾她的梨香。百合子大概也在自己的房间里养伤吧。
“谢谢你啊,铃兰。”桔梗不问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一开口就向正在帮她舀药的梨香道谢。
梨香瞥她一眼:“救你的可不是我。”
“我知道啊。”桔梗微微笑着,仿佛意料之中的事情,“是百合子吧。”
梨香惊讶,盯着她良久,忍不住好奇问道:“百合子不是视你为死敌吗,为什么要奋不顾身去救你?”
桔梗也看着她,竟然毫不介怀地笑了起来:“你果然还是个未通晓世事的小鬼啊。”
梨香皱着鼻子瞪她——突然对别人人身攻击真是太差劲了!
“对你笑容可掬的人不一定就是真心待你好,对你恶言相向的人也不一定就是讨厌你。——你不会是第一次听说这个道理吧?”
梨香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我和百合子是一起长大的,她明面上处处针对我,但从来都不会暗地使绊子,其他妓。女也不敢越过她对付我。所以我这个花魁才能做得那么安稳啊。”
“她那个人啊,说得难听点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可却是个异常重义气的朋友呢。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即使离开房间走在被没有温度的阳光笼罩着的过道上了,桔梗的话仍然萦绕在梨香耳边。梨香拧着眉头,像是需要时间慢慢消化的样子。自从来到露水街,一直在发生着许多令她难以理解的事情,像一颗颗石子般,投落在她用十五年的时间构建起来的三观之湖里,漾起一圈圈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涟漪。
因在专心想着事情,梨香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此时无人的后院深处。惊觉时旋即转身折返,却看见一个人鬼魅般地从围墙的阴影处瞬间到达她面前。
她瞪大了眼睛,还来不及惊呼,前方那人的身影便矮了下去。她的视线中只有那头像扫帚造型的银发。
那个男人单膝跪地向她行礼,久违的熟悉声音不带平日的懒散和随意,而是正正经经地、甚至带上了他不易表露的认真:“抱歉,公主,让您久等了。”
梨香再也忍不住,飞扑过去环着他的脖子,心脏“砰砰砰”跳得很厉害——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即使死死咬着下唇也止不住眼睛里骤下的雨,梨香索性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很久才稳下声音说:“现在才来,作为木叶第一技师来讲实在是太没用了。”
“……对不起。”
一见面就那么有精神地吐槽他,看来公主过得也不坏嘛。——卡卡西松了一口气。
第24章 私定终生要双方同意
卡卡西要带梨香回去;无论是光明正大还是销声匿迹都不在话下。依照梨香的性子;自然是不愿意像见不得人的贼般偷偷摸摸地走的;她就是要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离开露水街。
梨香带着卡卡西来到佳乃面前;恢复本性地趾高气扬道:“我要走了,老太婆。这次你们谁也拦不了我。”
花醉屋的打手们紧张兮兮地站在一旁严阵以待;看热闹的妓。女只敢远远张望着。
梨香盛气凌人地微微扬起下巴,一脸「你们谁也奈何不了我」的嚣张表情。——有卡卡西在;她才不怕这些人。
卡卡西站在她身后;双手插。在裤兜里;无神的死鱼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周遭的人。
——都是一些不喑忍术的普通人啊。如果可以;卡卡西也不想和他们动手。毕竟忍者和普通人交起手来;就像作弊一样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佳乃依然是那副不慌不忙的脸孔,抽着烟打量着银发忍者,后者竟然还很有礼貌地向她道了声“你好”,被梨香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神情淡漠得令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的花醉屋妈妈桑开口了:“嗯,走吧。”
梨香一时间怔了怔。
……居然那么平静地就说了句“走吧”。
梨香原以为她会斤斤计较地吵着“当初花了多少多少钱把你买回来”,“这几个月来供你吃供你住供你穿的用度怎么也得补偿回来”之类的。
但她一个字都没有提到这些。
而且,即使知道卡卡西是忍者,她也没有像之前讨好那些作为嫖。客到来的忍者那样讨好他。
太出乎意料了。
佳乃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梨香越来越糊涂了。
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梨香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似的转身朝门口走去。佳乃看着她的背影,在她走出一段距离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叫住了她:“铃兰。”
梨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停下脚步回过身。姑且最后听听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她的神情显而易见地透露着这样的意味。
佳乃勾起一个笑容:“以后不要再回来了,这里不欢迎你。”
话说得是很刻薄,但她的笑容却带着货真价实的诚恳。
梨香哼笑道:“你放心好了,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再来这种地方的。”语毕,毫不犹豫地踏出花醉屋的大门,只觉外面的天空比平日辽阔明亮了很多。
“这条街,还是应该烧掉比较好吧?”少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身旁的青年。
银发忍者还没答话,有一道怯生生的泫然欲泣的声音先他一步说道:“铃兰,你烧掉这里的话,我们就连容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竟然是菊子跟着跑了出来。女孩子扁着嘴,脸上的神情很难过的样子,语气中甚至带上了殷殷的哀求。
与有家人急切地等待她回家的梨香不同,露水街里的女人不是无家可归就是有家归不得的可怜人。
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这条街道就是她们赖以生存的归宿。
如果有朝一日露水街不存在了,她们也只能像野猫野狗一般流离失所无处安身。
梨香板着脸盯着菊子,良久后“呼”地吐出一口气:“……算了。”随即朝着街口的方向迈开步子,卡卡西跟在她旁边。
“铃兰!”菊子的声音从身后呼喊道,像豁出去似的冲着她的背影大声说:“有一件事可能你不知道,妈妈桑的亲生女儿就叫做铃兰哦!”
不知道梨香有没有听见,不过她并没有停步就是了。
梨香和卡卡西的身影渐渐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