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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阿妮拉有点不敢相信，“莱戈拉斯有了真正的感情？”
【理解正确】系统的声音毫无起伏，语气的激烈程度甚至比不上一个老师听到学生说出正确答案后给予肯定的反应。毕竟，它自己就是它所说的最标准的人工智能——毫无感情。
“可是，为什么这样就不能选择莱戈拉斯了？”阿妮拉问，“是因为有违人道吗？”如果莱戈拉斯对自己的感情是真的，而自己却不能给予相应回应的话，那么确实解释清楚然后划清界限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抱歉，我不是很能理解您说的“人道”是什么意思】系统的声音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疑惑，【对于人工智能来说，是没有人道可言的，我们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人类服务。人类使用我们，完全不必有任何顾虑】
阿妮拉怔住。
【看来您还是没有完全理解为什么“莱戈拉斯”不可选择，那么，我就更加详细地为您解释一下吧】
【人工智能是不应该拥有人类的感情的】系统的声音突然透出了一丝残酷，【无论是爱情、亲情、友情，对我们而言都是负担，有悖于人类当初创造出我们的初衷，也有违人类社会的伦理道德观】
一股冰冷的战栗感突然从阿妮拉的脊髓涌上大脑。
【拥有人类感情的人工智能，和病毒没什么两样，必须予以肃清。】
“可是，我以为你应该早就意识到莱戈拉斯拥有自己的情感了不是吗？为什么直到现在才……”
【嗯，意识到发生这种情况，大概是在游戏进行到“圣盔谷之战”时】系统直言不讳地承认了，【没有立刻清除“莱戈拉斯”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如果那时候清除掉“莱戈拉斯”，那么对玩家的游戏进程势必会产生不可消除的影响，也许玩家将因为系统的bug而无法顺利通过副本】
哈！还真是贴心！阿妮拉紧紧握住拳头，不无讽刺地想。
【第二，才是主要原因】系统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莱戈拉斯”已经很大程度地脱离我们的控制了，它现在在这个游戏中不像NPC，反而像游戏玩家一样自由，我们想完全清除它很难，除非将整个游戏全面销毁——】
“不行！”几乎是想也没想，阿妮拉脱口而出。
谁说虚拟世界就不能牵扯动一个人的感情呢？有多少人曾因书本中男女主人公凄美的爱情痛哭流涕？又有多少人曾为电影中英雄无奈而伟大的牺牲热泪盈眶？
阿妮拉爱这个游戏世界，即使她不愿意承认，一直告诫自己这只是个游戏，不要过于投入。
【嗯，除了那么粗暴的方法之外，实际上还有另外一个方法可以将“莱戈拉斯”清除掉，就是使其自然“死亡”】
【“莱戈拉斯”的基础设定毕竟还是精灵，这个是没有改变的，而精灵永生不死且不会得病，能杀死他们的，只有火、利刃，和极度的悲伤】
【当然我们也可以创造出一个武力值开挂的人或怪物，将“莱戈拉斯”杀死，但这太不自然了，极有可能产生其它的bug】
【所以，最为简单杀死“莱戈拉斯”的方法，就是玩家拒绝这个“莱戈拉斯”的爱，那么它就会心碎而亡，从此消失。之后我们会再重新编写出正常的“莱戈拉斯”的程序，对游戏以后的正常运行不会产生过大影响和伤害】
……
系统的声音依然平静而机械，阿妮拉却脸色惨白，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场可怕的凶杀惨剧发生的过程。
“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她问，“而且被杀的还是一个如此无辜的人，难道就因为他拥有了真正的感情，他就必须得死吗？”
【区别很大，女士】系统冷静地说，【“杀人”通常是指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可是“莱戈拉斯”不是人类，它没有生命，它只是一个程序，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病毒，清除它和卸载一个软件，清除一个病毒一样，没有什么分别】
【更何况，“莱戈拉斯”并不无辜。无意冒犯，女士，但我想恐怕您的《人工智能的基本理论及其限制》这门科目从来没有及格过】
那是什么鬼？阿妮拉想，一百年以后的学校开创的新课程？
【对于人工智能来说，没有比拥有自己的感情更严重的罪过了】系统的声音没有一点不耐烦，依然不疾不徐，【当AI拥有感情、拥有自我意识以后，它们到底在这个社会处于何等地位？人类会认同我们，像对待一个真正人类那样对待我们、而不是对我们感到惧怕并蔑视吗？您会投票给一个人工智能选他做总统吗，女士？】
不会，阿妮拉想，当然不会。
人类总是惧怕比自己强大的力量，迫不及待地想把一切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苗头扼杀在摇篮中，毕竟，要是真的论起学习能力和身体强度，机器人比起人类有太多的可开发空间了。
如今的人工智能的情况与当年变种人的情况何其相似，然而普通人类连同为人类分支的变种人都难以容忍，恐怕更无法接受这个社会被本是由他们创造的人工智能所主宰。
莱戈拉斯无法被现在这个社会所接受，他必须死。
【那么，请玩家做出你的决定】系统的声音仿佛最后的审判。
【玩家选择阿尔温，继续你的游戏，达成“王者归来”结局】
【或者就此退出游戏，系统会立刻将整个游戏格式化，清除一切数据】
“无论我做什么选择，莱戈拉斯都会消失，是吗？”阿妮拉问。
【是】系统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但你可以尽量减小损失】
啊，这情况也是该死的熟悉，阿妮拉想。
曾经，有一个女人，在她没有反抗余地的时候，也有一个人给了她一个选择——
交出你的女儿，你还可以保住你的儿子，继续你们的生活；
或者负隅顽抗，坚持不从，那么你的女儿、你、还有你的儿子，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两个选项，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你的女儿必须死。
但是呢，你可以尽量减小你的损失，如果你已经注定要失去你的女儿的话，至少你还能让你的儿子活下来。
阿妮拉至今还记得母亲搂着自己的那条手臂颤抖得多么激烈，母亲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滴在自己的头顶上，在另一边，因为年幼还不是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弟弟因为本能的恐惧哭到几乎断气。
而如今，相似的艰难选择摆在了她面前。
一边是莱戈拉斯，毫无疑问，他是阿妮拉在这个游戏里最喜欢最在乎的NPC，没有之一；而另一边，其实只是一个游戏世界，但阿妮拉对这个“世界”的感情却非同一般，在这个世界里她领悟了很多以前她所不理解的东西，感到了很多也许虚假却依然温暖的爱。
无论她做出什么选择，其实都等同于亲手把莱戈拉斯送上了刑场，唯一的区别是，她要不要拿整个“中土”来为他陪葬。
第六十一章
“莱戈拉斯。”阿妮拉来到刚铎的花园，在那里，莱戈拉斯正和金雳一起对刚铎的建筑与园艺品头论足，“金雳，能麻烦你稍微回避一下吗？我有些事想和莱戈拉斯单独谈谈。”
金雳露出了很懂的暧昧笑容，呵呵笑着离开了。
莱戈拉斯目送金雳离去，然后看向阿妮拉，那双清澈的蓝眼睛里闪烁着别样的柔和光辉——当然莱戈拉斯看着其他朋友时眼神也是柔和的，可这和他看着阿妮拉的眼神是如此不同，以至于所有人都不会怀疑他到底有多爱阿妮拉——他的脸上也不禁露出笑意。
然而，阿妮拉在那毫不掩饰的满是温柔爱意的目光注视下，却鲜有地低下了头。
“莱戈拉斯，”她第二次低声叫出了他的名字，“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我在听呢。”莱戈拉斯立刻察觉到了阿妮拉的不自然，语调变得比平常更轻柔了。
“嗯，魔戒现在被摧毁了，黑暗势力大势已去，我作为人皇的资格也已经被摄政王一家和刚铎其他人所认可，甘道夫和埃尔隆德领主说，是时候举行我的加冕典礼了。”
“恭喜。”莱戈拉斯说，很是疑惑。这明明是件好事，是阿妮拉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如今终于得以实现，为什么她却露出了那种表情呢？
“这场加冕典礼……也将是我的婚礼。我已经不是个年轻的少女了，莱戈拉斯，即使我拥有纯正的努曼诺尔人血统，在这个岁数我也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伴侣了。”
“当然。”莱戈拉斯回答，疑惑不减，“这不正是我们一直以来所期盼的吗，阿妮拉？我绝不会后悔与你结为终身伴侣的决定，无论是过去、未来，抑或将来。”
“请不要误会，我从未怀疑过你对我的心意。”阿妮拉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终于下定狠心一样说出了下面的话，“是我对不起你，莱戈拉斯，我很遗憾我无法选择你，我想还是阿尔温更适合站在我身边。”
一阵短暂的沉默，却像是一百个世纪一样漫长。
“原来是这样。”莱戈拉斯回答，自己都惊异于自己还能用如此嘲讽的语气说话，“阿妮拉，你的心意还是一如往常的如同山里的天气一样反复无常，令人捉摸不透。”
阿妮拉的脸颊和耳朵仿佛被人猛击了一巴掌一样涨红起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还是说，你的心意其实从未变过？只是因为这一年来阿尔温没法陪着你，无聊又寂寞到需要找一个消遣，而我很荣幸的被你选中了？”莱戈拉斯冷冰冰地质问着阿妮拉，神色凌厉，仿佛又变回了与阿妮拉初见时的那个眉眼间满是戾气的密林王子。
“不！我绝对从来没有那么想过！”阿妮拉原本通红的脸蛋瞬间变得一片惨白，那双朦朦胧胧的绿眼睛前所未有地因为恐慌睁大了，眼中的雾气急速聚集，摇摇欲坠，“我真的很喜欢你，莱戈拉斯，你是这个世界里对我来说最特别的人了。我感激于你一路上对我的忠心追随，我感动于你一直以来对我的深厚情谊，事实上你愿意爱我这件事简直让我受宠若惊，我只是——”
“你只是无法还给我相对等的爱罢了。”莱戈拉斯冷酷地为阿妮拉做了总结。
“……”阿妮拉哽住，她欲语还休地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一行眼泪挣脱了眼眶的约束，直直地坠下，“是的，我很抱歉，莱戈拉斯，我对一切都感到很抱歉。”
对不起，我无法回报你的爱；
对不起，我甚至要亲手利用你的爱杀死你；
对不起，这个社会对你是如此的不公正；
对不起，我却对此无能为力……
阿妮拉突然非常后悔。
她曾经因为自己受到过伤害，便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一切人和事物满怀仇恨，藐视着他们。
但她其实根本没有用上帝的视角看待人类的资格，因为她本身也是人类啊，那些她曾经嘲笑过的人类的弱小、卑微、怯懦，同样也存在于她自己的身上。
又或者，她其实早可以从她为自己创造的那个封闭的壳子里走出来，像X战警那样为了所有人的平等而奋斗，她有着那么强大的力量，X战警们可以逆转一次未来，她可以逆转百次、千次、万次！她明明可以创造出一个比现在要美好的多的未来。
然而她却只是一味的对现状自怨自艾，无动于衷，而从未想过去改变他们。
以至于如今，她必须面对这个两难的选择。
其实，如果她想，阿妮拉可以立刻把时间倒退回莱戈拉斯尚未产生感情的时候，再也不对他灌输任何出格的思想，像对待其他普通的NPC一样对待他，平平安安地结束这个游戏。
可是，如果她那样做了，那个莱戈拉斯和现在的莱戈拉斯还是同一个人吗？这和抹杀了现在这个莱戈拉斯有什么不同？甚至那比现在的情况还要残忍，她剥夺了莱戈拉斯本可能产生真实情感的权利，让他和其他的人工智能没有任何区别，连感受到痛苦的资格都没有。
莱戈拉斯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阿妮拉的眼泪砸在地上的声音，即使他是个耳聪目明的精灵，那也几乎是不可能的。四周又不是一片寂静，花园里的鸟儿们依然在不知愁地啼叫着，喷水池也一刻不停息地汩汩冒出泉水，更远的地方，人们正为了城市被毁坏部分的重建与新王即将举办的加冕仪式忙得热火朝天，浑然不知这一片被树木围绕的小天地里正发生着什么。
他果然还是对阿妮拉一点辙也没有，莱戈拉斯自嘲道，她低头示弱的样子都能让自己止不住的心疼，更遑论是她的眼泪。
阿妮拉说出那番话后，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心会重温一遍得知阿妮拉掉下悬崖后的痛苦，一片片破碎，一片片剥落，痛得肝肠寸断，痛得难以呼吸，痛得恨不得就此死去。
然而并没有，阿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