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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烆道:“这也是你分内之事,我与北平王年轻时曾一起驰骋沙场,有同僚之情,不如改日去灵隐寺请法师替他诵经。”
“还有一事。。。不知阿爹可还记得当年阿娘曾请以为寂真法师离开西域,却被北平王掳劫了过去,北平王府新主慕沂非信佛之人,寂真师父怕是不会再留在河西了,不如将寂真师父请到东阳城来,也算圆母亲心愿。”
佛法传入中原来一直都是贵族富庶人家才可接触的,卫烆主持修建灵隐寺,为的是将佛法传入百姓家中,但一直没能寻到一位能真正将佛法弘扬至民间的大师,经卫泱这一提醒,寂真确实是不二人选。
卫烆当即书信一封,命人送到河西,寂真回信,待为北平王超度之后,自会下山。
卫泱听闻寂真此言,感慨道:“寂真师父以德报怨,乃是真正的佛法大家。”
一日梁玉嚷着要来见她,画扇拦不住,被梁玉带来的人架了出去,梁玉见到卫泱,卫泱已梳整罢,脸上涂了胭脂,容光焕发,哪有病怏怏的样子?
“二娘不在自己院里好生养病,来寻我做什么?”
梁玉如今愈发刻薄,一脸厌弃的模样:“你兄妹害我苒姐儿几番落胎,你有今日,罪有应得。”
卫泱挑眉反问:“我今日如何了?卫泱正好端端地站在二娘跟前,没有缺胳膊少腿,甚至连一根头发丝都未少。”
罢了又向着梁玉进了两步,贴近梁玉的耳,私语道:“我是乌桓人的遗孀,自以为与当年二娘处境相当,二娘会懂我呢。”
梁玉最听不得便是乌桓二字,当年她被贺六浑掳掠而去,与卫烆屈辱地生离,这辈子落到这地步,都是那该死的乌桓人的错。
她精神不慎,推开卫泱。
卫泱受外力一冲击,体力上的流失才显现出来,扶着桌子才站稳。
这一幕恰好被卫兖瞧见,他箭步上前护住卫泱,对自己的生母道:“卫泱这里有我照顾,母亲请回。”
十月怀胎生出的骨肉,处处向着外人,梁玉又恨却不能说,只好领了下人离去。
待梁玉走后,卫泱所有的力气被突然抽走:“二娘变成如今这尖酸刻薄的模样,起因是苒姐儿入宫,苒姐儿被舅舅霸占一时本来就是慕湛所策,又因我苒姐儿滑了胎,她恨我是理所应当的,如今你又为我顶撞她,她怕会更恨我,可我不怕她恨我,如今整个乌桓人都会恨我,最恨我的。。。不过是慕湛。”
卫兖冲她额上弹了一记:“这是饿糊涂了开始胡言乱语?想吃什么我叫人买给你。”
卫泱不依不饶:“你不恨我么?是我杀了他,毁了你们这些年的苦心经营,毁了你这些年的委屈蛰伏。”
卫兖拥有和慕湛相同的血统,卫泱昔日未发现,卫兖与慕湛看来竟如此相像,只是卫兖因在东阳城生活更久,受了礼教束缚,少了慕湛身上的野性。
卫兖自问恨她吗?身为乌桓人,卫泱杀了他们独一无二的领袖,杀了他比兄弟还要亲的挚友,他无法不恨,但说恨,他只恨自己的无法作为。
慕湛死了,并非她的噩梦结束,而是开始。
卫泱道:“二哥,我想出去走走。”
卫泱半个月来头一次主动提出要出去,卫兖排除万难也要带她出去,卫烆不在家中,碰到卫桀,打了场架,找了十余人将卫桀架走,才得以带卫泱出府。
已是夏日,卫泱仍披着厚重的披风,画扇手巧,为她简单梳了发髻,整个人看起来却明艳精神许多。
马车内,卫兖握着那一双冰凉的手试图将自己手心热度分给她,但捂来捂去仍是冷的。
若娶她的是他,她不会遭这么多的罪,可他能给她的,未必比慕湛能给她的多。可他总有恢复乌桓人身份的一天,要么与她离别,要么让她随自己颠沛流离,他没有慕湛抉择时的魄力,他怕到头来她是碎在自己手中。
“叫马车停下。”路过医馆,她突然说道。
她这个月看过的医生比前十五年加起来的还要多,倒没人瞧出什么名堂,卫兖画扇陪她进了医馆。
东阳城才经历了匪乱,处处是伤者,医馆里人口杂乱,卫兖走在前面道:“身体不适请太医令到家中把脉便是,这里病患众多,染了病可怎么是好?”
待大夫为卫泱把完脉,卫兖终知道卫泱在躲着什么。
“这位。。。”大夫斟酌言辞道:“这位夫人是喜脉,还未足一月,想必是因夫人身子虚了些,脉象比平常孕妇更强。”
大夫瞧着这姑娘年轻,与自家未出阁的闺女一个年纪,并不像已为人妇,但他行医几十年,岂能连滑脉都诊错?
画扇大夫言惊得捂住嘴才没叫出来,卫兖低眉沉默,卫泱谢过大夫,又道:“我近来身体是不太好,还望大夫为我开几帖安胎的药。”
不见她情绪有任何变化,仿若死水惊不起波澜。
直到回到马车上,卫泱才呆呆望着着窗外后退的人群苦笑:“上天怎就这样爱作弄人?”
卫兖迟绝半晌,作为叱罗,是希望她留着这个孩子的,这是叱奴在留世上最后的希望,是他们乌桓人的后裔,可他是卫兖,是她的哥哥。
“你欲如何?”
“二哥身上带糖了没?心里有些苦呢。”
他身上始终带着几颗糖,只怕她会疼会苦。白色糖丸含在舌尖,迅速融化,化成一片甜腻滋润味觉,甜的发腻,却解不了心里的苦。
路过糕点铺子,卫泱命画扇去买些糕点。
卫兖清楚这个孩子不被世间所容,最重要是,他的母亲都不会容纳他。。。他想起年少时武威城的人都叫慕湛弃郎,因他没娘疼,没爹爱。慕湛时常一个人与一群孩子拼命,每次都弄得一身伤然后跑回草原。
这个孩子若出生,只怕会比慕湛的童年更凄惨。
卫泱的身孕才一个月,理应说她自己是觉察不来的,但长在自己身上的血肉,终究是一份牵挂。得知有了孕后她将自己关在屋中,躺在床上半天一动不动,彻底麻木。
夜里她叫来画扇道:“明天中午在小厨房帮我做红烧鱼,鱼要蒸过后再煎一遍,外皮要酥,肉要入口即融,配银耳莲子粥。”
画扇发愣,卫泱道:“没在听么?”
画扇忙摇手:“不是不是的,小姐这些天第一次说要吃什么,我在想要怎么做呢。”
卫泱莞尔一笑:“明天还劳你早起去鱼市挑鱼,挑只大的,咱们一起吃。”
画扇喜应:“嗯嗯。”
卫泱下意识地将手护在腹部,叹道:“以前宫里嫔妃怀孕时,顿顿山珍海味,我吃的可不能比她们差。只是如今境况限制,只好委屈了小家伙。”
画扇见卫泱并未因这个孩子而困扰,反倒很快接纳,甚至已经进入到了母亲的角色里,她也开心:“才不会委屈,小公子有小姐这样的母亲,才不会委屈呢!”
卫泱为她的话陷入深思,眼底又浮起淡淡哀愁:“可千万不要是男孩。。。”
画扇知她心中所愁,若是男孩,一出生便带着慕湛的印记,她笑盈盈道:“不论是小公子还是小小姐,小姐的孩子一定是聪慧可爱的。”
卫泱兀得笑出声,画扇不知其然,卫泱只道:“你快快去休息吧。”
她想起在木那塔时慕湛一身酒气要抱着她行房事,说要生一对像他的儿女,她一想生个像他的女儿那还得了,野熊一样壮和粗鲁,抵死不存,指甲在他脸上挖了许多道血印,气得他摔门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卫家葛格都又帅又妹控= =
☆、孩子
卫泱本是没什么胃口的,但强迫自己去吃,渐渐撑开胃口,孕吐愈强烈,她吃的愈多,怕卫烆再派大夫来给她把脉而暴露她怀孕的事,用了半个月的时日将自己养回以前的模样,家中有事也强装着精神露面。
因自己孕后依靠画扇的地方更多了,她欲从再挑一个丫鬟去院里伺候,挑来挑去,府里的丫头全是梁玉那边的,她才勉强允了芷心去自己院里洗衣做饭。
她比往日更勤加读书,一想这孩子父亲是个视先贤为粪土的痞子流氓,深怕这孩子随他,想着孩子还在母胎中之时就要养成好习惯。
卫兖来看她的次数显然增多,隔三差五就要往她的小院里跑一趟,她明白卫兖来更多是为这孩子,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渐渐疏离。
卫兖设法从太医院弄了安胎药,悉心嘱咐画扇每日一顿得盯着卫泱喝完,画扇刚一走,便遭了卫泱的冷嘲热讽:“这是我的孩子,我会照顾好他,不劳二哥操心。”
她待敌人向来如此态度。
太医说怀孕初期孕妇情绪会较为急躁,他并不放在心上,仍如寻常温柔:“做了母亲就更应该照顾好自己。”
卫泱轻轻勾唇一笑:“二哥莫要在我这里呆到太晚了。”
说罢就要关门送客,卫兖一手拦住门,卫泱遭了阻力,抬头看他:“还有事?”
离得近了他在发先她唇上涂了胭脂,本是为了掩盖苍白唇色,但红艳的胭脂色衬着没血色的一张脸,对比强烈,恁地生出妖娆来。
四目定定相对,卫泱的目光冷得如刀,卫兖伸手,原本想搂她入怀,最后只是替她拂开额前遮掩的发丝:“这孩子是我外甥,我才更关心些。”
卫泱道:“你是我的哥哥,又是他的最好的兄弟,不如就由二哥为这个孩子起名吧。”
卫兖道:“起名是大事,你还得容我仔细斟酌。因这次匪乱,父亲命我去北边剿匪,明日出发,有段时间不能来看你,等回来就告诉你孩子的名字。”
卫泱沉默了一会儿道:“二哥还会回来么?”
慕湛没了,乌桓人不能没主心骨。
“我答应你一定回来给这个孩子取名。”
待卫兖走后,卫泱只是轻轻叹道,不论是父亲还是卫兖,答应她的都从未做到。
他们是她最亲的人,却利用她,欺她瞒她,而慕湛,他一开始就待她不好,却向来坦诚,从未骗她,也许因她对他本没什么希望,他才没有叫她的希望落空过。
慕湛之死彻底激起了卫烆的野心,朝中绝大多数都站在卫烆一边,皇帝身边的除了些贪腐老臣,武将所剩无几,卫烆铁了心要攻南越,通蜀地,皇帝不肯颁旨,秦国辖下二十七城的官员联名上奏请攻南越,皇帝一党有人提出这是耗尽卫家兵力的好机会,卫烆便派遣皇帝身边的武将郑威先领兵去南越探路,郑威出发前已与皇帝谋划好联合南越王反卫烆,郑威未回到东阳城,卫烆底下的人已经拿郑威贪污军银一事等着郑威,皇帝愈保郑威,却激起民怨,皇帝不得不下旨夺了郑威官职,按律法将其流放羌地。
而南越王以为是秦国皇帝言而无信,一怒之下进犯秦国边城,卫烆之师顺势从侵略方变为正义防卫一方。
南越一事不算眼下首要,眼下令他最为气愤的是淮南王和北方的几个小王联合起来请寂真归服于他们,一向不懂事的卫桀自动请缨去请寂真。
卫烆是放心不下卫桀那烂脾气的,但让卫兖去请他更是放心不下,军中离不开卫显,能用得上的只有卫桀。
卫泱听了卫烆的忧心,劝道:“三哥平日混了些,但大事上从未失误过。且父亲细想,当年寂真师父是受了阿娘的邀请才来的中原,如今由三哥去请他,岂不是命中注定的。”
卫烆道:“当年我只是一介武人,不懂你娘心思,如今看来她才是真正的有先知之明。”
卫泱心想父母也是在误会中错了半生,卫烆一直以为自己配不得谢尔行,却不知在谢尔行心中他是当世英雄,两个都是强势之人,谁也不肯开口说出心意,一个遗恨而去,一个抱怨一生。
卫泱与卫烆的关系虽已回到幼时亲密,但想起母亲,那是卫泱跨不去的砍,她转了话题道:“父亲与舅舅的关系这样紧张,苒姐儿可怎么办?”
“宫里人说陛下已许久未见苒儿,我意欲找个机会接她出宫,称她暴毙而去,给她换个身份,让她寻个满意的人家嫁了。”
卫烆默了阵子,道:“苒儿其实并非我骨肉,那时贺六浑被杀,梁玉为了生计和当地汉人凑了一家,那个汉人后来被杀,梁玉与我重逢时已怀了卫苒。”
卫泱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咬咬唇问道:“阿娘可知道?”
“你阿娘最是心善,卫苒小时候也是由你娘亲自教她念书写字的。”
卫泱一想确实如此,小时候卫苒也是极喜爱她的。
卫烆将故事中最重要的部分改编,那时谢尔行已知梁玉存在,她是堂堂一国公主,如何能忍得别的女人,她找人强暴了梁玉,梁玉不幸怀孕,才有了卫苒。
在卫泱心中尔行是最慈悲之人,这些错事不该与尔行有关。他负谢尔行太深,所有深重罪孽便由他一人来承担。
卫泱已经习惯轻抚自己腹部,这孩子来的并不是时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