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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眼睛一抬,“为何事生气?”
“……我说贾庆是无辜的事。”
死一样的静。
苏苏屏住了呼吸。
“又如何?丑娘子是个蠢人,天下最大的蠢人,但又是个好人。好人就会做那样的事。但在下也说过了。在这个民不聊生的时候,能活下去、能活好的不会是好人。”
苏苏大口喘着气,略微放下心来。
“在下……也曾是个好人。也曾险些成为另一个贾庆……”
苏苏一愣,抬起头。
但西门庆却似乎不愿意将这件事说下去,他只是道,“在野兽横行的世界一心一意地做人很可笑。丑娘子你很可笑。不过……丑娘子在身边时,在下觉得自己能再一次成为人而不是彻底的禽兽。故而……”他轻轻捏住苏苏一只手,道,“在下会照顾丑娘子,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相信自己还是一个活着的人。只因丑娘子,做着在下以前会做的事情。在下做恶人,才能护得了丑娘子做一个好人。”
苏苏默然。
北宋的大厦已快坍塌。
世界开始变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尚不清楚西门庆曾是个好人的时光。或者明日就会知道,或者永远也不会知道。
但这个陷害一家老弱的西门庆却说,他作恶不过是为了庇护她。
叹了一声,自感前途多灾多难的苏苏搁下筷子,坐在西门身边,将头搁在西门庆肩上。她决定说点别的,试着融化两人之间看看不清说不明的小矛盾。“那个狱卒本来想奸我。”
“而后?”
“他说我好丑,看见我就软了……”
“……在下果真是世上圣人,不以美丑论女人。”西门庆说的是他那日啃苏苏的事。
被提及此事,再想想今日狱卒说的话,苏苏的小心脏一点一点破碎,拉拉西门庆的手臂,她强打起精神问道:“我真的很丑?”
“很丑。”西门庆毫不留情。
一头扎进西门庆臂弯,苏苏很想死。她很是怀念走在街上男人们一步三回头的时候,她怀念被无数男人告白的时候,她怀念自己还是胸】器女神的那个时候!
血淋淋的事实告诉苏苏。所谓美人,不过是特定审美的产物。若是当时的审美需要,凤姐也能成为宅男女神!
西门庆看着在自己怀中长吁短叹的苏苏,笑了。又问道,“丑娘子可还会做这种替外人拦轿喊冤的事?”
“还会。只要我认为是对的。”苏苏抬起头,眼中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这几日,我懂了一件事。”
“何事?”
“西门大官人神通广大,但树倒猢狲散,一旦你对蔡京无用,他就会要你的命。届时,若还有能救大官人的方法,一定是世人的真心。日后,你做你的坏人,我当我的好人。”
西门庆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神色中却充斥着淡淡的否定。
苏苏也懒得再同他说,蜷在西门庆怀中,她闭上眼,觉得好安全。
北宋末年,官场黑暗,民不聊生。梁山一百单八将是一阵狂风,能掀起动静却不会动摇屋基。
那样,她苏苏,一个普通女孩又能做出何事?
凭一人之力救世?
不可能。
但至少,她要救下能救的人。做能做的事。
譬如隔壁的花子虚。
譬如照顾贾庆家的孤儿老母。
或许只有这般,才能真正帮西门庆保住性命,才是真正帮老妈西门总凤达成心愿。
“说来,隔壁的小娘子真美,肤白胜雪,娇小玲珑,是个美人。”西门庆忽然道。
苏苏:“……”
“丑娘子为何这般看着在下?”
“你这个狗改不了吃屎的白痴!!”
“非也,非也。”西门庆摇头晃脑,“丑娘子对在下有再造之功,骂在下是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丑娘子如何能谩骂隔壁的小娘子是污秽物呢?”
苏苏默,决定回屋子睡觉。
进门前她偷偷看了眼西门庆,那男人已经笑趴在桌上。
起身抹了抹眼睛,西门庆忽然换了副神色,他凝视着苏苏,问,“丑娘子,你可是因王六儿的事记恨在下?”
“哈?”苏苏发出格外响亮的一声,用最快的速度否定了西门庆的想法。而后笑骂道,“西门大官人,你玩够了女人,再来用这种问题责问我,是否有些可笑?”
“谁说在下收了王六儿?跟了在下后却还要同别的男人一路的女人,在下决然不会再要。当时,在下不过是看丑娘子眼色……”
苏苏回过身望着他,西门庆似笑非笑,却又住了口。
撇撇嘴,苏苏扭身进屋,不由自主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
次日苏苏还在梦中,就听见院外一阵喧哗,担心出事,她赶忙穿上衣裳跑了出去。外面人来人往,看不太真切发生了何事,才走两步,她忽然觉得有人在看她,回首看见隔壁后门开了一道缝,一双妩媚的眼不断朝外张望。
走去轻轻拉开隔壁的门,门内的女子被惊了一跳。那是个身量娇小的美人,容姿端丽,肤色是吹弹可破的白。
难道这位就是李瓶儿?
果真。
身材娇小的李瓶儿将苏苏拉入自家院内,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切,苏苏莫名其妙地收下了这个“妹妹”。确定彼此的关系后,李瓶儿一脸自得的给苏苏说起今日的怪事。
听李瓶儿说,今晨,在西门大官人的授意下,县令将县衙里几个为非作歹的狱卒打入了大牢,这件事为西门大官人赢得了县城里的人一阵称赞。
李瓶儿说得动情,苏苏却听得云里雾里。
西门庆授意县太爷处罚了几个狱卒?怎么看这都是为民请命的好事,那县太爷如何肯将这名头让给西门庆?
而西门庆没事做惩罚狱卒干嘛?
难不成那几个狱卒家中都藏着一个美丽的神仙姐姐?而美丽的神仙姐姐又不留神被西门庆看见了?
苏苏觉得这个回答比较符合实际。
李瓶儿还在絮叨,“妹妹听说那几个狱卒素行不良,只要牢中抓了女孩就会一涌上去,然后啊……妹妹又曾听家中的丫鬟说,一次有个老农的女儿被抓了进去,然后啊……啧啧。出来就自尽了。”
苏苏能听得出李瓶儿话中省略的部分。
她不禁想到了险在狱中受辱的自己,恍惚间,一个问题在心中生成:西门庆为何要对付那几个狱卒?他不是见义勇为的人啊!
难道说……
“妹妹听家中的丫鬟说了。”李瓶儿将恍惚的苏苏拉回现实世界,笑得异样妩媚,“大官人似乎很看重姐姐。妹妹的相公与大官人相识一场,也很想结识姐姐。”
啥?
苏苏有些不淡定了。
在很小的时候,苏苏曾看过一个版本的金瓶】梅电视剧,当时她还觉得李瓶儿是个好女人。可后来为了救助西门庆,她略微查看了这个女人的资料。
书中的李瓶儿一副娇弱模样,但本质上却也同潘金莲没甚差别,为了同西门庆做长久夫妻而伙同西门庆陷害自家相公花子虚,若不是花子虚病死,估计他就是下一个武大。有趣的是,李瓶儿与西门庆之间似乎还颇有几分情意。她死后,西门庆嚎哭,李瓶儿是他唯一为之痛哭的女人。但也有人认为,那不过是西门庆在哭钱。
苏苏不清楚书中的真假。但只凭李瓶儿之前那番话,她就能看出这个主动送肉给西门庆吃的女人并不像她小时候所以为的那样无辜。
没想到这个西门庆还真是个抢手货。
“妹妹的相公呢?不在府中吗?”苏苏打算弄点内幕出来,以便断绝某两只的所有接触。
却不想李瓶儿一开口,苏苏就有了鼓励她寻人改嫁的打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李瓶儿说,花子虚仗着家中有钱,成日不归家,酗酒宿妓,什么都做,她若是规劝,还会遭到殴打。说着,竟是捂着脸呜咽起来。
原本打算套内幕的苏苏最初有些慌乱,但镇定下来,她注意到李瓶儿一边哭一边透过手指的缝隙瞅她。
这不过是李瓶儿的把戏。
靠……
这女人当她是有求必应的爱心小天使还是替人牵线搭桥的王婆?
就算她真是小天使,那也是为了科学而下火海拯救某人的小天使。
就算她是王婆,也一定是断了西门庆所有欲念的剪刀手王婆!
但面子上的事还是得做的。
金、瓶、梅表面上看来一个比一个温柔多情,但骨子里却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若是她们联手针对她,苏苏可没办法应对。
耐着性子当了一阵知心姐姐,敷衍过了李瓶儿,苏苏回了屋,仔细盘了个丸子头,梳妆打扮完毕,坐在葡萄架下,望着青翠欲滴的嫩叶,她脑中乱成一团麻。
枯坐了一会儿,她径直走出门,拦住庆喜问起西门庆的去向。庆喜说大官人这几日过度劳累,今儿晨才从县衙回来,回来就独自睡了。
“没同几房夫人同宿?”苏苏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小人也觉得奇怪呢。前些日子姑娘不知你去了何处,大官人找了一日后就成日往县衙跑,一连几日,回来就发脾气砸东西,似乎县太爷很是为难他。姑娘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大官人似乎都没怎么睡过。直到昨儿才带姑娘回来。可回来后,没多久就又去了一趟县衙,又是一个通宵,今日清晨回来就睡了。始终都未同女人同宿。真是怪事。”
放过庆喜,苏苏回到葡萄架下。
西门庆什么都没有对她说。
若不是李瓶儿想要结识她这个“姐姐”,同她说了许多话,她或许一直都不会知道。
他四处寻她的事。
他一早就知晓她被县太爷扣押的事,县太爷不肯放人的事。县太爷这样做,无非是想要多搜刮点钱财。
而他又因那几个狱卒想要欺负她,不过只是想要,就将狱卒打入大牢的事。
县太爷也不会免费做事。
他究竟为自己花了多少钱?
苏苏有些迷乱了。
她究竟该如何看这个男人?
心里闹腾得厉害,她也没有心情出门闲逛。
西门庆醒来时太阳已西沉。关于狱卒的事他一个字也没提,只是愁着脸说王六儿的事有些麻烦。
“她自己伙同奸夫害死自家相公,杀人当然该偿命。你还要帮她?”苏苏道。她一想到当时王六儿的眼神,就浑身鸡皮疙瘩外加一肚子火气。
西门庆竟然还在为那个女人的事烦心?
手指在下颚摩挲,西门庆没太在意苏苏的话,他少有的露出了愁容,“毕竟她给了不少钱,加之曾有过一段床缘……此事最好是找县令帮忙。不过……”
他的言外之意是最近已经麻烦了县令太多次。
苏苏不言,却有些莫名自责。
她想到,西门庆为了她,两次给县令送贿的事。如果何九叔主动站出来将那块武大的遗骨拿给武松……
心一横,她拉住了西门庆的衣角。“我有事,给你说。”
这是她给西门庆的一点回礼,只是为了谢谢他两次救她。
西门庆知道了何九叔的事,一切就变得异常简单。
当夜,县令大宴府中各色人,何九叔也在邀请范围内。他被灌下了很多酒,回到家中已是人事不省,不留意竟然打翻了油灯引起火灾。幸而西门大官人路过,派小厮从大火中救出了何九叔和他的家人。只可惜人力无法胜过火灾,何九叔的家和附近一户人家的院落在此次火灾中化为灰烬。还好阳谷县有大善人西门庆大官人。
大官人慷慨捐出钱财,给何九叔和他的隔壁邻居修缮了房屋,同时,西门大官人还以德报怨,求县令放出郓哥,还资助他们母子一大笔钱做生意用。
这几件事一出,原本就在阳谷县有权有势的西门大官人更是赢得不少喝彩。
苏苏再也不用担心武松寻到证据的事。
郓哥入狱,而后出狱,再次受到西门庆的资助,就算是他依旧想要作证,阳谷县也没人会相信他。
何九叔有一定生活阅历,自然能猜到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但猜到又如何?
武大的那块遗骨已寻不到,就算还在,少了郓哥的作证,那块骨头可以被说成是任何一个人、甚至是一条狗的。更何况,他已明白西门庆的手段。
又隔了几日,那个叫王六儿的女人带着自己的奸夫来酬谢西门庆,看来,她伙同奸夫杀害自己丈夫的事也已经被西门庆摆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