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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念皱眉道,“你狠不下心,可别人却能狠心要你的命。”话一出口便明白了他说这些话的用意。忆起杏林中的场景,还有书中聚贤庄时他手下留情却险遭众人害了性命,心想以萧峰重情重义的性格,除非将他逼到了绝路,否则他又怎会出手杀人。心中一动,抛开动机不谈,竟隐隐觉得萧远山的行为也未必全然是错。
萧峰道,“我爹大约也是这般想法。我若没了退路,便犹如笼中困兽,唯有奋力一搏。只是他的行为略为偏激,连对我有恩的养父母与恩师也想一并除去,我虽不能同意他的做法,却也不能怪他。”眉宇间渐渐凝了些沉重,道,“我爹他丧妻失儿这许多年,我实是无法想象他所背负的痛苦与仇恨,身为儿子不能与他分担丝毫已是极大的不孝,又怎敢再生半分怨怼?”
叶念心想当初与萧远山谈话时,他只说要迫他下定决心与中原武林为敌,并没说是故意陷害他,倒是自己推想一番,认定如此。萧峰性格明朗,看到想到的却是另外一面。不过如今真实如何已不再重要,她安慰道,“你不知其中内情,又怎能算是不孝?何况萧伯父他现如今已放下仇恨,得了安宁,你更是无需自责。”
萧峰闻言,脸上显出几分茫然道,“我爹他已经放下,我却不知如何是好?”他没经历生死,没得大彻大悟,面对这延续了几十年却瞬间烟消云散的深仇大恨,他又该以什么心态去面对?
叶念见他向来成熟坚毅的脸上露出些迷茫脆弱,不禁有些心疼,倾身过去拉住他的手臂,说道,“萧大哥,你若不知以后该做些什么,便先同我一起去大理,好不好?大理虽然国小势微,但一无战事,二来对契丹人并不抱有仇视,三来你义弟身在大理,你们更可经常同聚。如此,不比留在这大宋来得开心么?”
萧峰听她句句皆是为了自己着想,语意诚挚中带了几分恳切,不由偏头看她,见她眼底映着火光,有些细碎的光芒,凝着许多温柔深情。在这样的目光中,心中茫然焦躁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蛰伏情绪的苏醒,让他微微动容。如果说对于两人的过去,他无法肯定什么,在这一刻,他却能十分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动心。
☆、第 39 章
两人又赶了数天路程,来到东川一座叫石阳的镇上。
一处宅院前,有人敲了门。探头出来个须发花白的削瘦老者,冷眼瞧着门外的一男一女,问道,“小娃娃们找谁?”
萧峰刚才听这人来开门时脚步轻健,又见他微阖的眼中略有精光,显是习武之人,抱拳道,“请问老前辈,此处主人可是姓凌?”
老者摆手道,“这处没姓凌的,你们找错啦,去别处吧。”说着就想关门,被叶念用手撑住,问道,“那是姓‘行’么?”
老者一顿,瞧着她道,“什么姓‘行’?”
叶念笑道,“前辈不是行木老人么?怎么自己的姓倒要来反问晚辈。”
老者上下一打量她,又瞧了萧峰几眼,开了门,“你二人随我进来。”
二人均有些讶异,对视一眼后跟在他身后进去,到了厅中坐下。
客厅陈设简单,只挂着几幅字画,靠墙列着几排木质书架,叶念环顾四下,萧峰向那人直接问道,“老前辈,请问你可认得一位姓凌的前辈高人?”
老者眯着眼摇头,“不认得。”
萧峰:“他曾收过名徒弟,叫萧远山。”
老者喝了口茶,头也未抬,“没听过。”
萧峰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敷衍模样,眉峰微敛,“前辈既无心回答,何以让我们进来说话?”
老者:“好叫你们一次问完,我一次答完,下次别再来敲老夫家的门。”
萧峰一怔,叶念也将视线转了过来,笑了笑,“这处环境不错,前辈住着可是十分清净?”见对方斜睨过来,又道,“如果是的话,那我们可要先道声抱歉啦,日后多有打搅,是属无奈之举,还望前辈能够见谅。”
老者向她瞪眼道,“你这丫头是在威胁老夫?”
“不敢。”叶念道,“不过我们既千里迢迢来到这里,问了问题,自然是要得到答案,如若不然又怎能轻易离去。”说完朝萧峰看去,萧峰会意,微一笑,起身道,“前辈,既如此,我们今日便先行告辞了。”
“慢着。”老者叫住二人,“你们得不到答案,总不会甘心离去,是不是?”
萧峰:“那是自然。”
老者又问,“你们找那人想做甚么?”
萧峰听他言语松动,心中一喜,当下便将来意说了清楚。老者双手负在背后,在厅中踱步两圈,对二人道,“你们要问我问题,须得按照我的规矩来,我说三件事,你们若是能够办到,我就实话告诉你们,否则便远离此地,别来扰我清净。”
萧峰:“前辈若是随口说三件不可能办到之事,与直接赶走我们又有甚么区别?”
“你们当老夫是那等无赖之人么?”老者长白眉毛一挑,不耐烦道,“你们究竟听是不听?”
萧峰心想这老头儿脾气古怪,这三件事定不会好办,但自己是绝不会放弃的,抬头道,“前辈请讲。”
老者看向叶念,“你方才说此处清净,那是不错,但有时也未免冷清了些。镇上西南边青石巷中有一处吴氏老宅,出则繁华,进则宁静,我很喜欢,这第一件事便是要你去将那宅子的地契给我弄了来。”又对萧峰道,“此事只能这女娃娃一人去办,你留在这里,不许跟着。”
萧峰还未回话,见叶念那边却已应下,过去对她低声道,“小念,此事或许不容易办得。”心道老头儿有心为难,这地契未必是银子能够买来,不让他同去,定是防着他们使什么强硬手段。
叶念笑笑,“没事,我会看着办的。”
老者在一旁瞅着,摇头道,“一个大男人,还没个女子来得干脆。”看了眼天色,催道,“要去快去,天黑之前拿来才能作数。”
萧峰微一皱眉,“这会儿已临近午时,到天黑又还有几个时辰?你这岂非故意刁难?”
老者凉凉道,“去不去全在你们。”
叶念阻止萧峰道,“萧大哥,多说无益,我天黑前定会赶回来,你放心。”
萧峰见她执意,只好道,“成或不成是在其次,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叶念应下,转身走出门去。
几个时辰很快便过,萧峰见天色微暗,起身走向厅门,向外瞧去。听老者慢悠悠道,“年轻人要沉得住气,你别走来晃去,瞧得我头晕。”回头见他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暗道我不过走了两步,你又闭着眼,哪里有什么影响?这么想着,也不去搭理他,耳中忽听得门外动静,却是叶念回来了,不由放下大半心来。
叶念进来后对他一笑,走到老者面前,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道,“这是吴宅地契,请前辈验明。”
萧峰走到她身边,喜道,“你果然拿到了。”
叶念嘴角微弯,“我早说过让你放心。”
老者掀开眼皮,瞧了她一眼,伸手取过地契展开,问道,“你使的什么手段拿到的这地契?”
叶念:“自然是用银子买来的。”
老者哼了声道,“你休要骗我,吴老头儿将那祖宅看得跟命一般重要,但凡想买他宅子的人都被他斥出门来,又怎会轻易卖给你?”
“前辈以为,是我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强夺过来的么?”叶念微微冷笑,又取出张薄纸放在桌上,“这张是房契,下面有房主的签字画押,前辈自可瞧瞧。”
老者只扫了一眼,并不去拿,对她道,“这第一件事就当你办成了,现在告诉我,你是如何拿到这房契与地契的?”
叶念脸色稍缓,说道,“那吴姓老者是个老实本分人,却有个喜欢混迹花街赌巷的不孝孙子,此事吴府上下皆知,并不难打听。那人欠下的债务够买他十处祖宅,我替他还清所有,不过换他一处,如此便宜的买卖他又怎会不答应?”
老者:“那吴老头儿也能答应么?”
叶念想起吴姓老者取出房契地契与她时老泪纵横的模样,略一顿后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人欠下一身的债,虽不至于叫他抵命,但偶尔折掉一两条胳膊却是有的,吴老再看重祖宅,也不可能坐视孙儿受苦不理?”
老者瞧了她一会儿,“你将那小子怎么了?”
叶念摇头道,“我能将他如何?不过是在他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下给他一个建议罢了。”
老者见她面容尚稚,说这话时神色间却既无狠色也无得色,十分平静,不由嗤笑一声道,“好手段,倒是老夫眼拙了。”将手中地契扔回桌上,道,“谁真正稀罕那破房子了,将这些无用的物什都还回去。”
叶念倒不觉十分意外,将契据重新收好。萧峰却觉得他纯属在消遣他们二人,心中有气,压抑着道,“前辈现在可以说第二件事了罢。”
老者起身,抚平衣物褶皱,“老夫现在要出去散散心,待我想到了甚么再同你们说。”说完几步掠出门去,身形竟是十分迅捷潇洒。
叶念暗道这老头儿可不是想跑吧,刚想去问萧峰,萧峰已一把揽过她,提气追了出去。
行得盏茶功夫,三人到了一山脚下。此时天色已暗,只有几颗疏落的夜星照亮,风吹四野,略有寒意。
老者回身看向萧峰,见他气息平稳,带了一人却能不落自己分毫,哼道,“轻功倒是不错,可敢与我比比么?”
萧峰:“前辈要比什么?”
老者一指身前山峰,“便比试上下山一趟,谁用时更短。你若能胜我,这第二件事就当你办成了。”
萧峰抬头看向眼前高耸入云的山峰,眸色一沉,朗声道,“好,我与你比试,若我侥幸得胜,希望前辈能够说话算数。”
“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老者似有不悦,瞥了眼叶念,“你还带着这女娃娃么?”
叶念闻言开口道,“那自是不能,萧大哥若带上我,岂不是太小瞧前辈你了?”
老者笑了一声,“你倒是乖觉。”
萧峰明白她心意,歉然道,“小念,要委屈你在这里等我了。”
叶念笑了笑,轻轻一捏他的手掌,凑近他低声道,“萧大哥,你路上需小心防着此人。”
萧峰眼中浮起些柔和笑意,点了点头。
眼见二人身影消失在山路弯角,叶念暗道这行木老人脾气古怪,也不知最后会不会依照承诺告知萧老爹师傅下落。话说先礼后兵,他若执意不说,也怪不得她与萧峰用些强硬手段了,眼中微微掠过些寒光,当下不再多想,寻了背风处暂歇。
山野路径,两道鬼魅般的身影在林间穿掠而过。老者忽地向旁击出一掌,萧峰侧身躲过,皱眉道,“前辈这是何意?”老者并不答话,翻掌又向他砍去,两人对了十数招,老者蓦地收了手,冷冷瞧着他道,“你怎的不还手?”
萧峰虽觉他出手突然,似有偷袭之疑,招式间却并无杀意,加上有求于他,便只接招,并不还招,闻言道,“我总要问清缘由,否则这架岂不是打得莫名其妙?”
老者哼道,“我问你,你使的明明并非我门派中的武功路数,为何要谎称你爹是那人的徒弟?”
萧峰一愣,心道我爹是那人徒弟,我又不是,为何要会使他的武功?又想这人所说“我门派中的武功路数”,莫不是与他爹的恩师是同门师兄弟?看他的年龄大小,似乎也有可能。这么想着便回道,“凌前辈确是我爹恩师,只是我的武功并非由我爹教授,自然是不一样。”
老者向他瞪眼道,“若你所言属实,你爹自当知道我门派中的功夫是如何高明与博大精深,又怎会不亲自教你,而让你去学其他粗浅武艺?我瞧你明明就是在说谎!”
萧峰闻言好笑又好气,不愿与他解释自己过往经历,只道,“我确实从小另投明师,不曾习得贵派武艺,前辈若是不信,我也没有法子。再者天下武功各有长短,其他门派也未见得尽是些粗浅武功。”
老者“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老夫便来试试你有何资格说出这话来。”身形一动,钵大的拳头朝他面门砸去。
萧峰先前数招仍是防守为主,老者一掌劈来,被他躲开,便砍在了他左侧树身上,只听“咔吱”裂响,碗口粗的树木从中横断,缓缓向后倒去。萧峰见他纠缠不休,这般下去实在没完没了,浓黑的眉眼微沉,蓦地顿住身形,脚尖在地上一点,提气跃起,凌厉一拳带起破空声响,向他攻去。
反守为攻,萧峰身上气势顿变。老者大笑道,“早当如此!”迎了上去。
两人交手数十招,老者一掌横劈萧峰颈间,还未触及时对方一拳已袭至胸口,却蓦地停住,劲风激得胸口微微一滞,想来这拳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