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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瘦弱的身子完全无法反抗阿诺德的力气,她的声音几近嘶吼,“不要——求你——”
阿诺德停下了脚步,那扇还有些虚掩的门被他完全踹开,里头的场景被外面的阳光暴露无遗。
西尔维奥瘫坐在地面上,他的双手被人绑在墙柱上无法动弹,肚子被人开了个洞,几近凝固的浓郁黑血沾满了他白色的背心。他的脑门中央中了一枪,血从脑袋喷出来四处飞溅,漫过了深邃的五官。
他惊恐瞪大的眼睛还没有合上,久久凝望着阿诺德的方向。
阿诺德认出他是上次那个企图侵犯塞西莉亚的男人,他冷眼看着这个场面,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黑手党的家族纷争往往都是这样,他早已见怪不怪。
但他看着男人的眼睛,忽然有那么一瞬的呆滞。
他扭过头深深地望着发着抖的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对上他的眼,从他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翠绿色的眼珠。
她忽然全身发烫,比赤身裸/体都要难堪。
她最后看了西尔维奥一眼。
看见他那双漂亮的、如同世上最纯粹的绿宝石的眼睛。
******
“那个时候啊,他对我求婚的时候,整个镇上的人都在凑热闹……”安琪娜又来了,总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陈述她那多年不忘的美梦。
“明明我只是个妓/女,他却对我那么好……”
“可是他说他讨厌孩子……”
“可是,没有孩子的话,我哪来的安全感呢?我只是个妓/女啊……”
“后来他回来就变了,那么暴躁那么厌恶我,我要怎么说我生下了他的孩子呢?”安琪娜看向缩在角落里发抖的塞西莉亚,“你说,会不会我说出来他就会变回来?”
“闭嘴……”
“你说什么?听不见啊……”
“闭嘴!”她不可抑止地吼出声,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让自己听下去,安琪娜又把身边的破旧的陶碗朝她砸去,陶碗砸在墙壁上飞出的碎片擦过塞西莉亚的脸颊,温热的血液流出来,她却动也不动。
她想起自己护着钱不让西尔维奥抢走的时候,他把自己踹倒在地,磨破了的烂皮鞋踩上她的脸,骂着最难听的话,肮脏的唾沫吐在她的脸上。
她想起他一次次拍来的巴掌。
她想起他在雪地里讥讽的笑。
她的身子抖得像个筛糠,她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臂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最后视线里还是浮现出男人与她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他把咬过一口的面包丢到她脚边,深凹眼眶里漂亮的翠绿色眼睛像看只小狗一样地看着她。
“你敢死在老子面前看看。”他恶狠狠地说着,塞西莉亚闻得到他全身绷带下浓郁的血腥味。
她好奇地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叔叔,你是我的爸爸吗?”
男人被她的话弄得莫名其妙,粗暴地回应她,“做梦吧小鬼!和那女人乱搞的绿眼睛男人多得去了!”
塞西莉亚最终爆发出一阵死都压抑不住的抽泣。
她抬手掩住自己的冰冷的脸。
黑暗处那些声音还在不停地传来。
“上帝会惩罚你的,自私的塞西莉亚。”
“主啊,请宽恕我对你的身体,你的话语以及你的天主性所造成的创伤……”
“倘若这人与那人有嫌隙,总要彼此包容,彼此饶恕。主怎样饶恕了你们,你们也要怎样饶恕人……”
“我仁慈的主啊,请宽恕我的罪孽。”
******
塞西莉亚最后一次见到阿诺德是在两个月后。
那天也在下雨,后来塞西莉亚回忆起来,他们见面的天气基本都是在阴郁的雨天里。
他和Giotto一起在街上向她迎面走来,Giotto先认出了她,友好地向她打了招呼。她沉默地看着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回应。
“好久没见面了,塞西莉亚。”他们在她面前停下来,因为下的是毛毛细雨,他们都没有打伞。
她点点头,视线落在阿诺德那张冷峻的面庞上。
“海莲娜……还好吗?”她的声线沙哑难听,就像是苍老了几十岁。
“上周病逝了。”阿诺德回答她,依旧那般不冷不热。
“啊,这样啊。”塞西莉亚垂下眼,但并没有惊讶与悲伤的情绪。
“先生,你不悲伤吗?”
一旁的Giotto因为她的问题愣了愣。
“人总是会死的。”
塞西莉亚没有再接话。
“我们很快就要搬走了,塞西莉亚。”Giotto见气氛有些尴尬,温和地挑开话题。
“去哪呢?”
“去日本。大概不会再回来吧。”
“这样啊。”塞西莉亚点点头,绕开他们继续往前走。
“那再见了。”
她的身影很快消散在茫茫人海里,等阿诺德回过头看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了。
“你看得出来吧,阿诺德。”Giotto看了阿诺德一眼。
“什么。”
“这女孩子很在意你。”
“她不知道海莲娜是你妹妹吧?”
阿诺德没有回应。
“那时候为什么要她送花呢,明明院子里种着不是吗?”
“你不该给她希望啊,这样太残忍啦,阿诺德。”
阿诺德回过头,往和塞西莉亚离开的相反方向继续向前走,他一个人孤单的背影也快淹没在灰色的人海里。
“知道的话,又能怎么样。”
******
安琪娜染上了那年在卡塔尼亚登陆的传染病。
具体是什么时候染上的塞西莉亚并不知道,请了拉希德来看病,他看了一会就提出让塞西莉亚准备给她收尸的建议。
现在安琪娜的四肢基本瘫痪了,每天都要腹泻和呕吐,吃什么东西进去就吐什么出来,即使是喝水都要吐。她常常神志不清,肌肉抽搐,半夜里把塞西莉亚折腾得半死。
“你恨我吧,塞西莉亚。”她神志清楚的时候,就会说这些话,“让我死了吧。”
塞西莉亚一言不发地把她抱起来,她已经瘦到恐怖的程度,抱起来的时候都能会被她的骨头咯得生疼。然后她为她把那些排泄物收拾干净,再把新的干草铺好,
把这些做完后她就会回角落里睡觉。
她睡得并不熟,因为只要安琪娜有点什么动静,她就会醒过来帮她。
“西尔维奥有多久没来了呢?”安琪娜每天都要问一次这样的话。
塞西莉亚始终没有回答她,然后安琪娜就会自讨没趣地安静下去。
而今天,安琪娜没有安静下去,她接着问,“他是不是死了?”
塞西莉亚凝视着她深陷的眼窝,看见她的皮肤因干燥皱缩像具干尸,还是什么也没说。
“哈。”安琪娜一直没敢把这话问出口,因为不论塞西莉亚回答不回答,她都能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出答案。她突然剧烈地笑起来,笑得干裂的唇角渗出血来,那瘦弱的身躯看起来都不能承担这样的狂笑。
“那个狗娘养的终于死了……他怎么不想到自己也会有那一天……那家伙要下地狱啊,这么对我,要下地狱啊!”
她笑着笑着忽然流出浑浊的眼泪来。
“我也要下地狱的,对不对,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幽绿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看起来她才像个死人。
“我要死了,我马上就要死了。”她不停念叨着,蜡黄的眼珠子有些聚焦不清,“离开这个鬼地方,地狱都是天堂啊……”
她逐渐闭上眼,浑浊的黄色唾沫从她嘴角溢出。
“对不起啊。”
塞西莉亚表情木然,她双眼空洞地目视着她前方的墙壁。
“这回我要丢下你一个人了。”
“好好活下去吧……”
“我的……塞西莉亚。”
躺在干草床上的女人没了生息,夏初粘稠湿润的空气灌入半开的窗户,刺目的阳光穿过塞西莉亚的身子,越过安琪娜铂金色的长发,在长满霉斑的墙面上不停地来回。她的脸埋葬在大片的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一只老鼠从床单里跑出来,带出那股难闻的腐臭。
******
“这个,可以杀死很多老鼠么?”塞西莉亚接过小贩拿来的小瓶子,声音细哑。
“当然!相信我,这段时间传染病太严重了,必须要准备这个才行!你撒在那些角落里,保证第二天死一打!”年轻的小贩拍拍胸脯保证,“只用三个硬币哦。”
他提高了价钱,心里已经做好了和这小姑娘讨价还价的打算。谁知这表情冷漠的顾客把口袋里的所有硬币扔在桌子上,拿起桌上的几个药瓶子就走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走远了的背影,嘀咕道;“有这么多老鼠?”
“不会想不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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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西莉亚只身一人走在回去的路上,藏青色的天空又开始下起毛毛细雨来,她的步履缓慢,手里抱着装满荼蘼的花篮,那是她最喜欢的花,在给海莲娜送花的时候她就送过这种从东方引进的花,那时海莲娜特别高兴,说自己以后要到东方去看这种花。那时她就在想,真好啊,她也想去东方。
可那女孩子比她先一步走了,她们俩谁都没有机会去东方。
茶靡花开了之后花季就结束了,漫山遍野都没有花再开,这在以前也意味着她又要找别的事情谋生了,但是今天对她来说也意味着所有的事情都要结束。
她踽踽独行,像在走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贫民窟里的人们都躲进破烂的屋子里躲雨,一路上都听得见那些咒骂天气的声音。事实上躲进去也没有多好,因为那些雨水还是要从屋子的缝隙里落进去。小时候安琪娜就总是要她在雨后把那些水扫出去。
她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唱歌,她有些惊讶,因为她太少听别人唱歌了。这样阴郁的日子里,谁还有心情唱首歌呢。
安琪娜有没有唱过歌呢,她忽然疑惑,模糊的记忆里隐约有过这样的场景,她缩在角落里哭,安琪娜唱歌给她听。
是现实还是做梦,塞西莉亚也分不清。
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西尔维奥丢过来的面包,他死去时那双惊恐的绿眼睛;那个男孩宝石般美丽的双眼,他死去时冰凉的体温;安琪娜年轻时抱着她睡去的脸,她死去时那双流泪的眼。
她发现自己的人生一直在不停围着他们兜兜转转,最后他们一哄而散,留下自己孤零零地走在路上。
前行的路那么长那么孤独,她没有上帝赐予的勇气。
因为从一开始,他们便互相唾弃。
她的视线模糊到看不清路途,但是她知道她已经走回到那栋破烂的屋子。
安琪娜在这把她生下,今天她又要在这死去。
雨在下,纷纷扬扬地洒在皮肤上,她生平第一次知道雨能下得这么温柔。
塞西莉亚倒在地上,手里的花篮也随之砸落在地上,那些白色的荼蘼散落在雨里。她的脸摔在泥坑里,但她一点也感觉不到痛。
这样的死真孤独,就算是想要营造那些温暖的幻觉,也找不到丝毫值得留恋的东西。
恍惚间,她听见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沉稳有力,让她想起那个人面无表情的脸。
她吃力地睁开眼,看见头顶撑起一把黑色的伞。
“先生,你是来找我的吗?”
“先生,你要离开了吗?可以把我带走吗?”
如果那天她鼓起勇气问出口,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塞西莉亚苦笑着,最后阖上了眼。
她至始至终想问的,只有一句话:
“先生,我错了吗?”
撑着黑伞的男人孤寂地站在雨里,始终没有回答。
Chapter。32狼毒
Chapter32
你不过。长着一张和他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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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世纪,意大利西西里岛,卡塔尼亚。
落日的余晖跨入教堂两侧的方形窗户,落在每个教徒虔诚的面庞上,照在他们的头顶犹如圣光。他们整个下午都在敬拜圣主耶稣、唱诗赞美、学习圣经。身着黑色长袍的神父手拿圣经,神色庄重地主持这场弥撒。直至祷告结束,他也神色未变。
教徒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教堂,神父轻吻着孩童的额头与他们道别。
“孩子,你有什么问题要询问上帝吗?”上了年纪的神父声音沙哑但和蔼,他胸前银质的十字架在落霞里折射出耀眼的光,
我垂着眼,摇了摇头。
“那,你是为什么来呢?”
“神父,我有罪。”
“你愿意告诉我你的罪孽吗?”
我抬起头来,干涩得发痛的眼凝视着他苍老的面孔。我的嘴唇动了动,教堂里的钟声响起,停留在窗沿上的和平鸽扑棱棱地飞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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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平稳地行驶在柏油路上,成片的绿荫从车窗外掠过。
坐在驾驶座上的崛北神情忐忑,不断透过车镜看着我面无表情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