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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氏知道他有正经事,自己会错了意,顿时满面飞红:“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只怕王爷病才好,身子吃不消。要我给家父写封信,请他想个法子,替王爷谋个清闲点的差使。”
“那倒不必,这事情岳丈大人不好出面,少不得惹人闲话。”水溶端起酒杯,慢慢饮了一口,就在唇边停顿下来,“前几年为了废黜圈地,我在朝里把人也得罪尽了,如今再得罪一两个,也算不上多。”
“话虽不错,我知道爷的本事,也不敢乱议朝政,只求爷多留个心眼,有备无患。”
水溶默默点头,晃着杯中的酒,道:“我这忙起来就得一阵子,府里的事也顾不上,你多照应着些。”
“都是一家子人,说什么照应不照应,王爷只管放心就是了。”罗氏话到嘴边,忽然停了停,倒有什么难以启齿似的,想了半天才说,“就是林妹妹那边……”
水溶皱眉道:“她又怎么了?”
“也没什么,我看她这两天病情好转,像是略有些起色。今儿下午去萼绿馆,见她跟紫鹃两个作针活呢,还请我坐了坐,人也和气多了,弄得我倒有点纳闷。不知王爷给她说了什么,竟然真的转性儿了。”
“哦,是么,她想通了?”
“这我哪里知道,想必是性子磨软了吧,等过个两三年,有了孩子,怕是赶她走都不会走了……”
水溶原本低着头,听她讲到这里,果然微有动容,面上却不肯露出来。罗氏看在眼里,不禁有些想笑,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正想说什么,水溶将酒杯往桌上一撂,起身就往外走:“你歇了吧,书房还有些折子没有缮,我过去看看。”
披衣从屋里出来,雪却已经停了,月色仿佛是雨后山峦一般,苍莽渺淡,想起岳飞也曾有过“惊回千里梦,已三更”的慨叹,不知道那是种什么心境?是否无数暗夜晨昏交加的痛苦?还是和他一样,有太多不可与人言说的无奈。
为什么?为什么他拼尽所有力气,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惨淡收场的结局。
他不过是想挽留住她,留住自己心里那一点点儿的奢望,就这么简单。
可为什么……会这样的难?
是命中注定吗,她心里有其他人,不管那人是走了,还是死了,永远都无可取代。
忽然间恨透了自己,那有什么办法,明知是错,内心还是隐隐地期盼过:会的,她会回心转意的,就算是冰,早晚也有焐化的一天。
这般漫无目的地走着,过了石拱桥,过了月洞门,过了影壁墙,过了穿山廊……不知不觉的,又走到了萼绿馆的院墙外,月影错落,勾勒出檐角飞扬的轮廓,无数花桠枝盏淹没在夜色里,一重重,被风吹得摇曳不定。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片刻凝视之后,步履悄然迈了进去。腊月的天气,寒风一直侵进身体里,夜已深了,隔着浓密疏淡的影子,他看见房里的灯还没熄,映着窗纸上微凉一片。
有人站在院子的墙角下,正在修剪什么,“啪”——枝条无声落下来,砸在她脚面上。
仿佛听到了动静,她慢慢转过身来,月下的影子幽柔深长,像是暮色里浓黑的剪影。
水溶本是不想打扰她的,这么一躲,反而来不及了。他们站在那里,相互看着彼此,也不知隔了多久,黛玉见他望着自己出神,倒仿佛有心事似的,不由得叫了声:“王爷?”
“嗯。”他骤然反应过来,有些狼狈地笑了笑,这才道,“没什么事,就是睡不着,想过来看看你。”
“这么冷的天,何苦大老远的跑来,你也真是……”只听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不再说话了。
水溶走到近前,才看清她手里拿着剪刀,正在剪梅花的杆子。枯枝七零八落地躺在她脚下,埋住了那双平金绣底的鞋子。他慌忙上前拉住她,说:“这些粗活让下人做就好了,不是有花匠么?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又来逞什么强。”
黛玉看了他一眼,那份焦灼倒是溢于言表。她微微点头,抚摸着枝干道:“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倒反过来说我。”
水溶没料到她这样机敏,仔细想想也是,不由得笑了:“是么,我倒不觉得。”
“听说这花儿是梅岭上移来的,是什么品种?开的真好看……”
“是金钱绿萼,一年只开一度,说来也怪,每年要是不经我的手,这花儿便活不了。”他说着冲她招招手,“你来看,这边发白的叫‘玉碟’,那边发青的叫‘照水’,若是你喜欢,可以再叫人种些来,你看怎么样?”
“不用了,我不过是随口问问,说什么你都当真。”她轻描淡写地道。
过了一会儿,又听她接着说:“我有件事想求王爷,不知王爷肯不肯答应?”
水溶不暇思索地点头:“你说。”
“不问我求什么吗?”
这一问倒是难住他了,他想了片刻:“只要本王办得到。”
“这件事说大不小,我房里的紫鹃王爷知道吧,岁数也不小了,常跟着我不是办法。不如早些找个人嫁了,也不耽误她,烦劳王爷留着点儿神,富不富贵不打紧,只要人厚道就行了。”
水溶听完,却忍不住笑了:“怎么,她哪里得罪你了,这样急着赶她走?”
黛玉斜睨了他一眼,忽然转过脸来,反问:“不然怎么办,难道跟我似的,一辈子给人做妾?”
没料到她说这样的话,水溶一时愣住,刚才的笑僵在脸上,显得颇有些难看。
她似乎也意识到说了不应该的话,低下头道:“算了,如今提这个,还有什么意思。”
“颦儿。”水溶轻唤了一声,张臂将她柔软的身体锁在怀里,用力抱着,觉得心中难受极了,像有把钝刀在里面绞。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居然没有躲开,脸颊微微倚在他的肩头上。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可是除了这么做,我没有办法啊,你在我心里有多要紧,便是旁人不知道,连你也不明白么?有时候真恨极了自己,为何这般放不下,既然这般放不下,又为何要遇上你?”
他静默了片刻,抚着她的头发道:“颦儿,只要你安心留下来,别说讨个小小的诰封,就算再难的事情,我也愿意……”
“唉。”她疲倦的闭上眼,在他肩头靠了一会儿,说:“不用了。”
☆、廿肆
已到了腊月二十八,府里各色齐备,送灶神、挂联对,仪门、正堂、暖阁都焕然翻新,里里外外挂了一色的品红大灯笼,照得灯火辉煌,粉妆乾坤。次日大清早,罗氏就伺候水溶起来,漱洗更衣,换了江水海牙的朝服。
按惯例,每到元夕都有七天的沐假,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携了家眷,进宫去谢恩。老太妃年事渐高,推说身上乏起来,称病便不去了。府里没有要紧的姬妾,单就一个黛玉,还没有正经名分。众人想他迟迟不给名分,多少是因为把她看的,也不怎么认真。
谢恩毕后,罗氏又到慈宁宫去领宴,水溶不便过去,只让内侍官转了请辞,自己从养华门出来。路上萧条无人,这些日子以来天气回暖,柳树也抽芽儿了,远望过去一片漠漠如织的绿意。路两旁的积雪还没有化,踩上去细碎无声,街边不时冒出一声炸响,不知道哪家的孩子在放爆竹,噼里啪啦,那声音隔着很远很远,不断续的传来。
这条街本来很热闹,想是到了过年的缘故,倒觉得冷清清的,只有一家古董铺子还开着门。掌柜的是个老玉匠,见水溶一人从轿舆上下来,抬手之间,露出袖口的白狐皮毛锋,便知道是个大主顾。忙叫伙计过来招呼,沏了上好的热茶,满脸堆笑的捧上来。
“公子看上什么可意的,尽管挑,只当是给小店赏脸了。”
水溶呷了一口茶,扫视着壁上琳琅满目的玉器,铺子虽不大,难得还算清静。
“这块方章怎么样?满红的鸡血冻,正配上公子的贵气。”掌柜看他不说话,便取了几样东西给他看,“还有这个田黄,前几天定城侯派人来,出了五千两银子,我都没出手……”
“是好东西。”水溶点了点头,“你这里可有女子用的,不论什么价钱?”
掌柜的一愣,连连点头道:“有,有,不是小的夸口,宫里娘娘儿的头面首饰,都是从咱们家拿。”说着叫了两个伙计,将店里的首饰匣子,统统的都搬了出来。水溶端着茶碗,低头瞥了一眼,发现都是些寻常的钗钏,没有几样能看过眼的。只有一对墨玉镯子,静静躺在绛红色的锦盒之中,匀净无暇的底子,仿佛比夜色更暗更沉,青得发乌。
掌柜见他喜欢,忙取出来给他细瞧:“公子好眼力,这可是件老东西,俗话叫‘姻缘套’,在俺们家乡有个说法,不管你看上谁,套住了,管叫她跑不了。”
“姻缘套?”水溶听他这么说,不由吃了一惊。
“怎么,公子还不信?说句不怕笑话的话,当年我娶亲的时候,孩子他娘也不愿意,后来听说祖上有一对套镯,就当聘礼送了去,如今都快抱孙子了,可不是套了一辈子么?”
“这东西倒有意思。”水溶笑了笑,掂在手里翻来覆去,却似乎有些心动。
“不过话又说回来,”掌柜也跟着笑起来,“以公子这样的品格儿,满京城也找不出一个来,要这劳什子有啥用。看你也不常出门,家里是做大官的吧?其实这玉能值几个钱,不就是图个高兴,再好的东西你不喜欢,那也是白搭。”
水溶点点头,道:“这话说的极明白,你开个价吧。”
“七百两银子,一个子也不能少了。”
他伸手去腰间摸索,这才想起来今天出门急,也没带什么银钱。可是难得碰上喜欢的,实在舍不下。他又是个手脚大惯了的脾气,想了一会儿,犹豫着说:“贵倒不贵,只是我身上没多余的现钱,回头……叫人给你送来?”
掌柜一听他要赊账,就有些不乐意:“那可不成,不能坏了这一行的规矩。”
“我出八百两!”背后有人掀帘子进来,摸出银票往柜上一拍,“替我包好了,送给这位公子。”
水溶转过脸一看,发现眼前站着个中年男子,微方的脸膛,不正是廷尉周纶。
“是周大人啊,这身打扮,倒叫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周纶抬眼望着他,直言不讳道:“不敢,下官有事相告,请借一步说话。”
这时掌柜已经将东西打点好了,用青纱罩的匣子装着,恭恭敬敬地奉上来。水溶亦不跟他客气,接在手里道:“好说,无功不受禄,我既受了大人的恩惠,也不敢不从命了。”
且说罗氏领完宴,见水溶没有等她,只好打发人到处寻着,自己一个人乘轿回来。因为她和太后是宗亲,太后照例赐了很多东西,都是些脂粉衣料、并点心零食之类。先是挑了些上好的,赶着给老太妃送去。
老太妃看了,拣了几样翡翠洋绉纱的裙子,笑着说:“这颜色太花哨,我这把年纪了,哪还穿得了这个。倒是林丫头可怜见的,溶儿也不知道体恤人,年轻媳妇儿又爱俏,不如给她罢了。”
罗氏只好让人抬着箱子,往萼绿馆来,初春的寒意还没有消,穿过了几重院落,残花已经开败了,烟霞般的颜色沉淀下来,铺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这种花叫别角晚水,开得犹比别的晚些日子,因此格外难得。紫鹃在廊下给鹦鹉喂水,远远的瞧见她来了,忙叫人打起帘子。
黛玉这几天睡不安稳,夜里失寐,所以总打不起精神来。吃了晌午饭,就伏在炕桌上描绣样儿。罗氏不敢惊动她,蹑手蹑脚的凑上前去,见她穿着家常的小夹袄,头发松松挽着,几绺流海散了下来,一脸的温和。
“妹妹这一向好些了?”
黛玉因她时常到这里来,所以也很客气,亲自起身让了座,道:“娘娘请坐吧。”
“不忙不忙,你坐着,我也是顺道路过,想着三两天没来了,进来看一看。”罗氏说着便在炕边坐下,一双眼睛笑吟吟的,只管打量着她,“最近天也暖了,要多出来走动,老这样闷着怎么成?”
“娘娘说的是。”黛玉依然很客气,“想必是我习惯了,不大觉得。”
“也怨不得你,说起来你也真是不容易,这么孤伶伶一个人,要是我,只怕早就闷出病来了。”亲热的挽着她的手,说,“以后常到我那儿坐坐,我也闷得慌,正愁没个说话的人。”
黛玉嗯了一声,却听她又说:“今儿也巧了,我刚从宫里回来,蒙太后垂爱赐了两件衣裳,样子倒是好看,就是腰身做小了,白放着怪可惜的,妹妹也别嫌弃。”
说着罗氏拍了拍手,叫人把那箱子抬进来,亲自拿给她细看。黛玉知道是别人挑剩下的,不过顺水推舟,卖给她个囫囵人情。可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