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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绍的笑容慢慢变得苦涩,仿佛含了一片黄连那般,苦意从舌尖一路蔓延到了胸腔里,在心尖上盘桓缠绕着,愈来愈深,愈来愈重,等到最后,连目光都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在一开始,他是因为不想让太平为难,才执意地要抽身出去。
但是现在,公主、皇帝、皇后、突厥人……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搅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团乱麻。就连一贯淡然处事的公主,眉眼间都添了些淡淡的愁绪。
薛绍深深地呼吸几回,将那一丝沉重的苦涩慢慢压了下去,低声道:“阿月,你告诉我,现如今你想要如何去做?我——”他想说不管你想要如何去做,我都会陪着你,但现如今,他似乎没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来。
太平微微摇了摇头,道:“你什么都不用做。薛郎,你什么都不用做。”
她抬起头望着他,眼里慢慢地多了些浅淡的笑意。
“一切交予我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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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绍望着太平渐行渐远的身影,紧紧地攥着拳头,眼里满是痛苦和挣扎之色。
他已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才能稍稍纾解心里的懊恼和愧疚之意;他更不知道太平这一走,到底意味着什么;太平刚刚的那一席话,沉沉地压在了他的心头上,而且越来越重。
“三郎。”府里的小厮匆匆走了过来,朝他行了一礼,随后道:“郎君让您立刻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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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回到大明宫里,陪着皇后说了些话,又慢慢地提笔开始写信。
庭州她是一定要去的。而且她不但要去,还要仔仔细细地铺好一条路,再也不能像上回那样,被人掐住女儿身大做文章,直到后来事事掣肘了。这回去庭州,她会以公主的身份前往,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到最高处。
质疑者,揍。
挑衅者,揍。
讥讽者,揍。
但凡有揍不过的,便要让他们活活地栽个跟头。
唯有深切地痛过之后,有些人才会真真正正地安分下来。
她一连写了三四封信,有给萧晊的,也有给太宗皇帝的,还有些是给安西都护府的那位大都护的。她知道安西都护府近年来有些不平静,要不是因为裴将军在西域镇守着,指不定现在已经全崩了。但裴将军只有一个,作乱的突厥贵族却不止一支;再加上南面吐蕃国虎视眈眈,西域十六国里有些小国还不大听话,难免会分|身乏术。
因此她可以暂且避开安西都护府,从安北绕道直往庭州,像太宗皇帝去年做过的那样,长驱直入战地,用接连不断的漂亮战绩来站稳脚跟。等到安西都护府发现不妥时,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这一回,她在皇帝和兵部里,都是过了明路的。
太平写完信之后,又亲自到寝屋里拣了些包裹。她这回要去庭州,势必要轻车简从。而且文书官籍路引等等,一概都要准备齐整。而且除了那些东西之外,还要准备一些特别的礼物,预备送给突厥人,让他们先尝尝吐蕃人也未曾尝过的滋味。
她思前想后,几乎将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到了,才又提笔给父亲写了一封信。
信里说道,阿耶便是阿娘最最贴心亲近之人,因此还望阿耶这些日子多陪陪阿娘,让阿娘莫要感到烦忧,早些醒来,也让她早些感到安心。这样她出门在外,便无需时时担忧宫里之事了……
字字情真意切,当真容不得半点质疑和虚假。
等这些事情料理完毕,大约再没有什么遗漏了,太平便分批带着小包裹,悄无声息地溜出城去,像四年前她离开长安城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悄然远去了。
皇帝直等到第二日,才看到了太平留下来的那封信,狠狠地骂了一声混世魔王。
太宗皇帝自然也接到了一封信。但他看过信后,便微微地摇了摇头,像是想到一些什么,又莞尔一笑,吩咐仆从道:“将我吩咐的东西准备齐整。我等该去向圣人辞行了。”
虽然他依然不想见到皇帝,但现在的心境,已经比初进宫时的那一日好上许多了。
至于当初那封赐婚的手书……
皇帝三两下撕碎了太平留下来的信,吩咐道:“将薛绍带进宫里来见朕。”
☆、塞上曲中曲2
皇帝在大明宫里做的那些事情,太平大致是不知道的。或者就算是知道了,太平也暂且无力去顾及。因为现在她已经到了庭州,而且还十分不巧地,碰上了突厥人的大军。
打么?
怎么打?她又不是主将……
太平在庭州呆得有些窝火,现在她只剩下了三个选择:第一是到突厥人营里暗杀掉两个大汗,让突厥人自己乱了阵脚;第二是找到这附近的唐军,然后向主帅献计;第三是灰溜溜地滚回安西都护府,或者干脆直接滚回长安城里去。
当然还有第四种可能性,那就是她一人之力,掀翻那数万的突厥大军。
可能么?
不可能。
于是太平便开始尝试第一条。她先是扮成突厥人,在突厥军中潜伏了一小段时日。好在前世她略微学过一点突厥语,倒也勉勉强强能蒙混过关。随后她在突厥人的地盘上游荡了三两日,设法干掉了突厥人的两个小骑长。但还没等她找到突厥大汗的住处,突厥人与唐军便再一次开战了。
一次混战,死伤无数。
太平眼睁睁地看着大唐儿郎死伤一片而不可医,但突厥人的大汗又藏得相当密实,等她得到消息赶过去时,突厥大汗往往已经换了位置。整整半个月的时间里,她没干掉突厥大汗,反倒把突厥大汗身边的侍卫干掉了七八个,于是便唯有作罢。
她又想到了第二条,到唐军主帅身边去,献计献策。
她与太宗皇帝走的是两条路。太宗皇帝出敦煌过龟兹,现在正在安西都护府里与大都护大将军商讨对策;但太平这一回,却是长驱直入直往庭州。她现在的身份有些尴尬也有些狼狈,就算忽然跑到唐军主帅身边去,那位姓唐的主帅多半也不会相信她。
除非她去到主帅面前时,手里有一场战绩作为投名状。
但事情又绕回了原点:她自己一个人,去哪里拿战绩?
于是第二条路也被堵死了。
第三条路是断断不能走的,与太平本人的秉性大相径庭;但第二条路同样难走,突厥大汗现在也不知到哪儿去了……她思前想后,决意还是要从突厥人那里下手,生生折断他们一只胳膊下来,然后再设法到唐军主帅跟前去,站稳脚跟。
她拣定的这个计策,便是毁掉他们的军械和战马。
她知道他们的军械库大致在什么位置,也知道他们手里的铁器不多——要是毁掉手里这一批,再毁掉备用的那一批,基本也就不剩下什么了。因此太平狠了狠心,在脸上身上抹了些炉灰,办成一个铁匠铺子里的小学徒,“被征召进突厥大汗营里”,打造兵刃器械。
太平从去到的那一日开始,每天就仅仅只干了一件事儿:
往他们放兵器的地方倒醋。
醋在铁器里汩汩冒着气泡,不多时便将刃口都腐蚀锈了。她为了不惹人注意,是存心打着细水长流的念头的——每天倒一点儿,而且同时还将战马赶到周围去转悠。这样一来,即便有人能闻到一些微微的酸味,也被牛马粪便的气味给掩盖干净了,因此皆大欢喜。
等到突厥人终于发现不对时,她已经同那位铁匠铺子里的铁匠彻底消失了。
而且在消失之前,她还特意从马市上买了一批马,放到距离突厥人不远的草地上。那一批马几乎都是膘肥体壮的母马,而突厥人的战马,几乎都是公的……
唔,她还特意在牛马最新的一批青料里,参杂了一些泻药。
就算那批战马不被母马拐跑,也非得因为腹泻不止,彻底丧失战斗力不可。
要知道从古到今,突厥人多半都是依靠战马来逞强的。如今兵械锈坏了战马也被……唔,那士气自然也就折损了大半。而且太平最为阴损的一招是,在临走之前,她拿走了突厥大汗的信物。
假如大明宫里的传国玉玺被人拿走了,皇帝该会如何震怒?
恐怕整个朝野都要震三震罢。
太平拎着那块信物,在唐军主帅跟前絮絮叨叨地说了三刻钟,从自己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到自己到底在突厥人军中干了些什么,最后再将那处信物双手奉上,随后笑道:“唐将军被裴将军派遣到这里,想必就是为了阻拦突厥人东进的罢。如今我手里除了这件信物之外,还有其余的三样东西,不知道唐将军是否愿意一观?”
那位唐将军——也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大将——狐疑地看着她,不说话。
太平续道:“这三样东西,一样是火蒺藜,一样是火鱼,一样是火蛇。将军应当听说过,当日在与吐蕃人决胜负的那场战事里,河源军用了一种称为‘火药’的东西罢?”
那位唐将军神色微微一动。
太平莞尔一笑,又道:“这三样东西的效用,也是极厉害的。”
唐将军满腹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太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不是没听过当日定生死的一战,也不是没听过太平公主在军中的传言。但这位公主刚刚从河源军里离开了大半年,又在长安城里过了及笄礼,现在为何却忽然跑到这里来了?
莫非当真如传言所说,这位公主天生擅长行军打仗之事么?
唐将军思量至此,便有些释然了。他先是让太平在军中留了两日,确认了太平公主的身份;随后他又将信将疑地让公主亲上战场,随后在公主的手起刀落里倏然变色——这位公主不但擅使陌刀,而且她在战场上那副狠厉的样子,全然与往日里判若两人。
倘要说在往日里,公主还有些平常女子模样;那么等到到了战场上……她是真的狠,比最最凶狠的男子还要狠,一刀斩落时没有丝毫的犹豫,简直是一尊天生的煞神。
实在是,生平实所罕见。
而且公主在军中时,那些将士们都像是吃了猛/药一般,一个个都操/练得更凶狠了。毕竟他们谁都不愿意输给一个看起来挺细弱的姑娘。虽然这位姑娘,她实在不像是个普通的姑娘。
而且更有甚者,公主在军中的那段时日,突厥人也像是吃了昏睡药或是泻药一般,精神萎靡不振,连带着胯/下的战马也有些精神蔫蔫的。原本还能与唐军有一战之力的突厥大军,忽然就变得软绵绵的不堪一击了。唐将军知道是公主在突厥人营里做过手脚,但当他真真切切地经历过这些事情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很快地,他便给安西都护府去了一封信,询问该拿这位公主如何是好。
大都护很快便回了四个字:战事为上。
战事为上。不管这位公主是打哪儿来的,也不管她到底是要做什么,她将突厥人折腾得半死不活确实是事实。因而唐将军身为主将,理当将这位公主安置妥当了,让她多坑突厥人两把。
唐将军接到大都护的回话后,便从此对太平公主放开了手脚,不管她想要做些什么,都很少干涉或是过问。这位公主也委实是争气,自从来到军中之后,计策一条接着一条层出不穷,而且在战场上比寻常军士还要勇悍,到后来就连唐将军自己,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唐将军在壮年时,也曾是位骁勇的悍将。当然现在也是。
但面对这位公主……生平第一次,唐将军有了一种“还是让公主来做罢,她才是最适合的,某在这里反倒显得有些碍手碍脚”的错觉。最后他索性将自己麾下的大军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暂时交给公主带着,专门走野路子去坑突厥人,偶尔正面来上一场,便将他们弄得苦不堪言;而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与公主分道夹击突厥人。
这样做的效果是极其显著的。
一开始唐将军接到的命令是,在庭州拖住突厥人的脚步,安西都护府会再派四万驻军来从旁协助,而且裴将军从吐蕃国的泥淖里脱身之后,也会赶过来协助。但是现在,似乎一切都不再需要了。
这位横空出世的公主,如同有天助一般,干脆利落地将突厥人阻拦在了庭州以北。
等安西都护带着人赶到时,那支在庭州反叛的突厥大军,已经被打得半残不残,连反抗的力气都几乎没有了。而另一支辗转陇右、敦煌一带的突厥叛军,也顺顺利利地,被裴将军收拾干净了。
裴将军带着人班师回朝,领受封赏,但太平却被留在了安西都护府。
因为太宗皇帝陛下,他刚刚从吐蕃国的一场突然袭击里挣脱出来,又听说公主在北面玩遍了阴谋阳谋,计策频出,悍勇无畏,便将太平带到安西都护府里,想要好好地问一问她:
——前世到底是谁。
☆、塞上曲中曲3
太宗皇帝知道太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