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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知道无法再安慰她,只得让请的几个人过来,替卓叔源收拾。
史海一转身,却见身着便服的迟自越正缓步走来,他忙迎上去。心里却也略略奇怪:按说迟自越是外省人,而且得官时日又不长;那卓叔源已经离京几年了,他们之间应该并没有什么交往。而且这次,卓叔源出事,他是无能为力,而迟自越却一再严令彻查,那该是一个极为痛恨朝廷官员失职之人,可这会儿怎么却也来为卓叔源送行?或许,这位迟大人也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恶劣,他为官方面也可能还真是正直公义的。而卓叔源纵然是触犯国家律法,其人品风度毕竟也还是让人敬佩的……
迟自越在外面已站了许久,听到真娘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又看到她后来极力忍耐而更悲苦的模样,他还是不由动容!
真娘现在远离家乡,她虽一出生就没有母亲,可也一直在父兄极为宠溺中长大的,而且又一直没有经历过任何亲人的死亡。这个卓叔源,虽然他是极为痛恨,但他与真娘一起生活了四年多——这是比他还要长久的啊!——自应该是她最亲近的人了!他不能否认卓叔源对真娘的好,尤其是现在回想昨天那一场谈话,那么,她该是很依赖他的……现在,她该是怎么样的痛苦和无措啊!
只是,他没有想到后来真娘会突然不哭了。虽然看她好像很平静,可那竭力忍耐的样子,却让他更为心痛!他宁愿她能痛痛快快地哭出来,也不要她这样苦苦挣扎忍耐!看着她那样忍耐,竭力的忍耐;那样平静,可怕的平静,他几乎忘记了所有对她的怨恨,忘记了她正在哭泣的是那个他一直痛恨的卓叔源!他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地将她搂在怀里,让她痛痛快快地哭出来,让她在哭过之后,能有所依靠!她是那样的孱弱,是那样的稚嫩,还像从前一样……恐怕是决不可能一下子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吧!他忽然害怕起来,非常害怕!
太阳暖烘烘的,但只使人头晕脑胀、昏昏欲睡,却不能给人慰藉和温暖。
在林子深处看,这片果树林似乎是一望无边际的。附近的几棵桃树上的大大小小的青果很精神地枝哑着,似乎要挣出那些渐渐茂密的绿叶,几个大一点的桃儿尖已暗红了。
一直到卓叔源入土,史海请的几个人也已准备离开。
真娘只呆呆地搂着儿子,呆呆地看着卓叔源被装进棺木,呆呆地看着装裹他的尸身的棺木慢慢地放到那个挖好的深坑里,湿漉漉的泥土被那几个人铲起的飞扬着,盖上那棺木,掩埋了所有他的生命痕迹……
那地方是他们曾经多次依偎过、奔跑过的平地,先是在那几个人手中变成了一个深坑,现在坑又慢慢平了,渐渐又隆了起来。
四周的这一片桃林,还有其他的果树间杂其中。不远处是他们生活了四年多的小院子,在那里有她一生中最轻松无忌的欢笑,幸福!她在那里尽情布置自己的家,在那里拥有一个世上最疼爱她的人,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不管是什么,她喜欢的,他统统都喜欢。在这里他们一起过了四年多,可现在,这里已经不再属于他们了,她也不能在这里守着他了,只让这些他们栽种移植的桃树永远陪着他吧!
她只呆呆地看着那座已经将她最亲密最心爱的人掩埋的新坟。
史海最后再回头看看,不禁深深同情那一直在坟前的女人。这女人就是当时大哭了一场后,现在竟一直这样一声也不哼了,不会是有什么不测吧?可是,也没见她有寻死之意,没有一般女子那样淌眼抹泪,哭天抢地,歇斯底里。只是,那样静静地伤痛,却叫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骇怕起来。
他知道,她一定会支持不下去的!自从知道卓叔源死的消息,她一路奔波到县衙,这会儿又这样亲眼看到丈夫掩埋!况且经历这样的打击,还怎么能支持下去?毕竟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她一定该是伤心得糊涂了吧?她怀里那个小小孩子,见母亲不哭,虽眼见父亲被装入棺木,又被埋入黄土,却也并不知道哭泣——可能还觉得那些人都是在帮着父亲跟自己玩一场别样的游戏吧!
看着那小凡光光的双眼骨碌碌直转,却并没有伤悲的表示,这样一个小孩子还根本不明白死亡是什么吧!史海只觉得更悲哀,真是可怜可叹!卓叔源一生潇洒倜傥,临死却是这样的凄凉!
小凡不能领略到这些,这些死亡在他心里还根本没有概念。他只是有些不快活,也有些担心,娘不言不语这么久,又一直都没有看他,即使眼光因为他的拉扯而移在他脸上过,却似乎也并没有看见他似的。他心里害怕,但想到爹爹平日说的,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爹爹很早就告诉他,很多次地告诉他,他是勇敢的男孩子,要乖乖的,不能让母亲担心。他是很乖的,即使害怕,他也是一个不知如何表达出来的,他本来就不爱哭。
田婶也只能无限怜惜地看着真娘,她又有什么办法呢?虽然她算是近邻,她看到他们夫妇那么恩爱,跟她所见过的任何一对夫妇都不一样。那个卓叔源虽不是平民百姓,对妻子却是她这个老婆子大半辈子也从未见识过的疼爱和体贴,她真怕真娘会受不了,也会跟着一起去了!而且,自从卓叔源出事,真娘表面上还是如平日一样平和,可从她那憔悴的面色,自也见到她焦虑担忧的心,从卓叔源没有回家之后,她肯定也是多少日子没有安心睡过了,而这会儿更是一下子就死去了,她怎么能受得了!
夕阳最后的光芒斜斜地、暖暖地铺洒在大地上。
那矮矮的坟陇的影子居然也给拉得很长……
真娘茫茫然站了起来,该走了。这一个简单的葬礼结束了,源哥是不讲究这些仪式的,她也只是带着儿子送他最后一程。该离开的时候,自然应该离开……
她手里还是紧紧抱着小凡,小凡还是很乖巧得不作声,虽然他或奇怪或新鲜于父母亲这样一场怪异的游戏是不是该结束了!
她慢慢地站起来。
田婶暗暗吁了口气,总算是结束了,真娘总算是支撑下来了!只是以后,真娘也不可能在这里了,她却是再也无法安慰了!这次,村里人可都被驱逐,不敢明白表示什么,也是远远地悄悄望着,她还算没有被人阻拦的。即使没有给真娘什么安慰,总算也是陪她一场。
她想着,低头理了理衣襟,却听小凡惊叫了一声,“娘!……”
她一回头,只见真娘已经缓缓地倒了下去。
第一一章
桃林尽头,山边一间破烂小屋。
外面破旧的院子里。
田大婶轻轻拍着,哄着已经很惊惧不安的小凡入睡。屋子里,真娘已经躺了好几天了,她一直昏睡不醒,高烧不退!虽然真娘在葬礼结束时昏过去之后,一个什么大人突然冒了出来,并立即派人请了大夫来,一直在给她精心治疗,但她还是没有能够醒过来。
田大婶虽然粗笨,心里却也疑惑。这个什么大人难道也是跟那个县衙亲随史海一样是卓大人的相识?可是,他既然是个什么大人,为什么不在卓大人生前帮帮他呢?只是,她更奇怪的是,那个什么大人,竟什么都不顾忌,直到现在还守在真娘床前,难道他们竟是亲戚之类?那就更应该帮他们才对呀!卓大人一直正直善良,不可能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罪……戏台上唱的什么大义灭亲的事,她也知道一点,可眼下这件事她还是不能理解。唉!
迟自越已经守在床边三天三夜。
她没有睁开眼,而他是一直没有合上眼。
即使再恨她,再怨她,心再痛,他还是希望她活着!似乎只有这样,自己活着也才有意义;他不能想象她要是死了,会给他留下一个怎么空虚的世界。
她会死吗?会为了那个男人,就这样伤心欲绝,不能再活了吗?他的心一面痛楚苦涩,一面却又悔恨颤抖!他该怎么办?如果,如果知道那个男人的死对她打击这么大,会给她这样的痛苦,他会后悔见死不救!卓叔源不是死罪,虽然在他到楚州之前,甘游才已经动用大刑,但他却由得甘游才将他监押在那样一个地方没有任何反对……其实,他罪至流放,这样就让他们生离就可以了!现在即使真娘能度过这个难关,而这样的死别只怕会叫她永远也不可能忘记他了!
只是,谁又能想到看似强健的卓叔源,却那么突然就死掉了呢?难道真的是重病在身,加上用刑残酷?当初看她不哭也不闹,他还以为她对他也不过是普通夫妇之情,可现在看到她为那个人如此,他心痛之余更是难言的苦涩!她对卓叔源,竟然真的比对他还要深情吗?
她的嘴唇干裂,已起了一层薄薄的皮了。那一向都是润泽嫣红,带着淡淡的桃瓣的光芒的啊,因为她并不懂得去用什么去修饰。即使后来嫁到他家,妆奁之物也配齐,她却还是难得一用的。
他目光在她面上徘徊,渐渐移到她的秀眉。新婚的他也读过那张敞画眉的故事,也想效法那样的闺房之乐,只可惜,她的眉儿天生好看!他若画了,只怕倒是涂污了她天然的美丽了!
看着,看着,他又像是回到了从前。回到那个他每天深夜从书房走回新房的一路上,看着她做完一天的家务在床上熟睡的情景了,那时他的心总是雀跃无比,总是没来由地微笑甜蜜。他不由凑上前,又想去亲吻或者应该说想去润泽那两片干涩的唇儿。可看着她那憔悴而疲惫的面容,却又不敢了。纵然心中还一直当她是妻子,她现在却是在为另一个男人伤悲昏睡,也许是不会想让他打扰的吧?
真儿!真儿!如果,如果你就这样去了,那么,我就跟你一起去吧!这样也好,可以抛开一切前仇旧怨,日后也不必再有什么思虑悲愁、痛苦煎熬了……
真娘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似乎越来越弱,气息渐无。迟自越只觉得一股绝望的悲痛涌上心头,他不顾一切地嘶呼起来,“真儿!真儿!……”
屋外。
午后那暖暖的阳光,闷闷的空气让田大婶有些迷糊欲睡。她忽然听到这样惨痛的呼唤,心里一时迷惑恍惚,还当是小凡的父亲呢!想到这个什么大人竟也这样称呼真娘,她实在奇怪,难道他们竟真是旧相识?或者他会是她哥哥之类?她是和真娘聊过天的,知道她娘家还是有父兄的,只是,怎么可能呢?唉!现在真娘遇到这样的事,她父兄却还是不能知道,不能赶来帮着料理照顾,真是可怜!
屋内的呼声一时更是急促焦灼,沉痛欲绝。
她猛然醒悟,急忙抱着还在迷瞪的小凡闯进屋去。
迟自越摇着真娘,却又不敢用力,面上早已泪痕恣肆,“……真儿!你——”
“小凡!”田婶忙拍醒小凡,“快叫你娘,叫呀!”
“娘!娘!……”小凡迷糊地揉着眼睛,却已是立即听话地叫了起来。
“真娘!真娘!你看,小凡在这里,你怎么可以还不醒过来?卓大人一向说你是个坚强勇敢的女子,你不该这么一直昏睡的,你怎么可以抛了小凡呢?……”田大婶老泪纵横,明知她并不能听见,却还是不停地说着。
迟自越埋头在床沿上,握着真娘的手,悲泣着,“她死了,她要死了!我害死她了……”
“大人!你别这样,你别胡说!……有小凡在,真娘是不会死的,她不会抛下小凡的!她不会的……”田大婶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迟自越,只一遍一遍地这样说着。
小凡看到两个大人都如此悲戚,他也只是不停地哭叫着,“娘,娘……”
楚州知府甘游才处理完公事,便带着两个衙役亲自下乡,到桃源村去拿官婢真娘到官衙来。他这番亲自赶来,郑重其事,一来是听到史海报告说真娘在卓叔源下葬时昏厥,一直未醒,而巡抚大人却立即请了大夫去看;二来自然也为他的私心,怕有什么意外。
迟自越独自站在村口,背对那片桃林。
甘游才远远看到迟自越的身影,心底有些惶惑,这位迟大人竟还在此地么?他对于这个卓叔源或者真娘竟出乎意料地感兴趣?但他还是立即严正沉静下来,快步走向迟自越。
“大人,您怎么在这里?”甘游才佯为惊讶地道。
“甘知府。”迟自越叫了一声。他声音不大,并非故作威严,却冷淡之极。
“大人?”甘游才忙哈腰。
“你来做什么?”
“大人,下官此来是为犯官卓叔源家属真娘一事。听说她身体已经恢复,按律,应当立即籍没官衙!”甘游才心里嘀咕。史海虽并没多嘴说迟大人一直在此,他现在还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头,难不成……
迟自越眯了眼,这个甘游才居然亲自来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