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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偶尔飘过一两点虚幻的斑斓光彩,旋即消失,连丝毫波动和声响都没有留下。
“阿飞?你怎么还在?”
惊讶的声音把季鸿飞拉回了现实世界。他抬起头,迎上的是张皓透出关心的目光。
“我加一下班,后来看了看论坛什么的就有点忘了时间。”季鸿飞扯了个小谎,故作开朗笑道,“那你呢?不会分不出早九点和晚九点了吧?”
张皓摇摇头叹口气,一屁股坐进了离他最近的电脑椅,发出了盛大的咯吱声:“皎皎和我妈又吵起来了。我妈想给她介绍个朋友,丫头死活不去,趁着她俩没有转向我,我就说东西拉办公室里了赶紧逃出来。”
季鸿飞微笑一下:“你妈也让你去相亲了?”
“可不,”张皓唉声叹气,“我妈就快饥不择食了,上次竟然让人介绍给我个三十三的,还是自称。”
“女大三,抱金砖,要了吧!”
“要娶你娶!”张皓没好气地回了这一句以后,沉默突然降临在两人中间了。
看着似笑非笑的大学同窗好友,张皓慌了手脚:“阿飞,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
季鸿飞终于无奈地笑开了:“兄弟,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张皓终于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咕咚一下趴在桌上。季鸿飞笑笑伸个懒腰,仰面靠在椅背上。
“你还不回?”沉默了不知多久,张皓终于抬起头来,“好歹也算有‘家室’的人了。”
“啊。”季鸿飞姿势没变,只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阿飞,你就这么着一辈子不结婚了?”不知过了多久,张皓把头闷在胳膊里问了一句。
“啊。”季鸿飞也没挪窝,闭着眼睛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兄弟们躺在宿舍的床上夜谈一般,说不出来什么,只是感觉很随意,很放松,“反正我没家里的压力。”
季鸿飞大学是保送的。他父亲在他高中时过世,母亲很快就改嫁了。幸亏他学习不错计算机还得过不少特长奖,所以保送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选了一所二流
大学,果然学校免了他学费还有一系列优惠政策。不过就算这样,他上学期间仍过得比同龄人拮据许多。张皓张皎兄妹则正好相反,在很多地方才刚出现麦当劳或者
肯德基的时候,这兄妹俩已经把所有能去的国家基本上都去遍了。刚入校的时候,张大少爷天天拎着个砖头似的大哥大跟他爸抱怨伙食不好,而张氏兄妹的庶民生活
也是从认识季鸿飞以后才开始的。
上学找工作的时候没人帮季鸿飞找关系,买房开公司的时候没人帮他投钱,所以成家立业谈对象的时候也没人给他施压力。季鸿飞又瞥了一眼愁眉苦脸的张皓,有点幸灾乐祸地想,这世界多多少少还是有公平存在的。
“要不说我也是同性恋得了!”张皓忽然恶狠狠地挤出来一句。
季鸿飞一愣,看着张皓胖胖的圆脸上一副激愤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喷笑了出来。
十五
虽然“孤枕难眠”这种事情事实上是不会发生在好青年季鸿飞身上的,但毕竟他跟李涛还是同事。被无视三天之后,连迟钝如张皓都忍不住跑过来跟他咬耳朵:“阿飞,你跟李涛吵架了?”
季鸿飞面无表情地把公司统一团购的橡皮擦塞他手里:“越长越像了。”然后扭头继续编自己手上的程序,留张皓一个人抓着那块赫然印了个流氓兔子的橡皮翻来覆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快到午休时季鸿飞逮了个空过去跟李涛说:“下班后等等我,有点事跟你说。”
“说吧。什么事。”作在季鸿飞家客厅里,李涛跷着腿,沉着脸,直盯着他。
季鸿飞心下一哆嗦,咽了口唾沫赶紧端上杯茶,规规矩矩地在一边坐好。
李涛冷眼看他忙乎,最后瞧见季同志那个端正得跟小媳妇似的坐姿时还是没绷住,笑了出来。
季鸿飞心中长出一口气。但他仍放柔了声音,直直看向李涛双眼道:“什么时候回来?”
李涛嘴唇动动,却没说话,反而别开了目光。他听到了季鸿飞无可压抑般地泄漏出的一声叹息。
晚上李涛还是留下来过夜了。
近乎执拗地缠绵之后,李涛忽然觉得有些兴味索然,便伸手扭开了床头灯。他一愣:“你还没把电话线安上?”
季鸿飞也愣了一下,他顺着李涛手臂方向看去,果然那晚拔出来的电话线头还露在外面。他刚要回答,李涛已爬起来把线连好了。看他抿着嘴快手快脚弄完钻回了被窝,季鸿飞沉默半晌,靠近些搂着他腰合上了眼皮。
“铃——”
在即将入睡的一刹那,电话又响了。季鸿飞和李涛都是一惊,两人同时跳了起来。李涛摸灯,季鸿飞去接电话。
“喂……”
又是忙音。
两人面面相觑。
季鸿飞近乎焦躁地跳下床,抓抓自己头发说:“我去洗澡。”
说完落荒而逃地窜进了浴室。拧开花洒笼头的那一瞬间,他隐隐又听到了电话响。
“鸿飞。”
不到两分钟后,季鸿飞吃惊地看着光溜溜一闪身也钻进浴室来的李涛。
“我也要洗。”说着人已经跟他挤在了花洒下面。
两人默不作声像模像样地洗了一会儿,只听外面电话又响。
停下动作听着电话铃响了很一阵之后才不甘心般地安静下来。李涛忽然扭头很认真地看向目光不知怎么就心虚地开始飘移的季某人:“哎,你说小山因为离开你受刺激发神经的可能性有多少?往大了说。”
“……根本就不可能……吧?”季鸿飞慢慢地瞪大了眼睛,“该不会是小山出什么事了吧?”他正要冲出去,一下子对上了李涛幽幽盯着他的目光,又停住脚,摸摸头发尴尬笑道:“哈哈,那也应该是跟他家里联系嘛。打到我这儿算怎么回事?哈哈。大概就是骚扰电话。”
李涛仍没说话。一边继续盯着他,一边慢条斯理开始冲水,擦身上的水珠,擦头发。季鸿飞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光溜溜地站在浴室门口注视里面美青年的
优雅出浴,而且既不好转开目光,也不好随便露出有什么绮念的表情。当他觉得自己眼皮和腿肚子都快开始抽筋的时候,李美男终于施施然跨出了浴缸,发圣旨般地
开口了:
“打小山手机去。”
无言地点点头,拿到赦免证的季大罪人定定神,沉着文中地迈着方步取了浴巾裹在下身上进卧室打电话去了。
“怎样?”
季鸿飞扭头,李涛已经换好了睡衣,捧着杯子在床另一头坐下来。
“我打了三次。一直是关机。”季鸿飞把目光移回手中电话上,“李涛,我是真有点担心了。”
“……明天我给家里打电话问问。”说着李涛已经钻进了杯子。半晌,他从里面闷闷地挤出来一句,“你现在瞎操心也没用。”
季鸿飞叹了口气,把电话搁到一边,也钻进被子睡了。
十六
第二天早上,季鸿飞是在李涛将电话的声音中醒来的。不知道在阳台上叽咕了多久的李涛轻手轻脚进了卧室,一抬头却对上了季鸿飞目光。他愣了一下,然后马上说:
“你醒了啊。正好。我妈说小姨昨天晚上刚跟她抱怨过小山好久没跟家里联系过了。”说着他自己已经开始换衣服,顺手把季鸿飞的衣服也扔了过去,“然后我给他宿舍打了个电话,他舍友说小山把一包东西放回去以后就再没回过宿舍,有四五天了。你动作快点。”
季鸿飞裤子提到一半,闻言不由停手看了一眼李涛:“啊?”
“去他宿舍看看呀,那么大人,还能丢了不成?”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季鸿飞再踏入殷小山宿舍的那刻还是皱了下眉。也是从来没住过宿舍的李涛则生生地吓到了:“小山能在这儿住?!”
进屋一张大桌子,西瓜皮、啤酒瓶、烟盒、课本、扑克牌,满满地堆了一桌子。窗户附近的晾衣绳上七零八落地挂着几件男生内衣内裤,墙上贴着三点式写
真明星和魔兽的海报。上下铺八张床,硬是找不出一张干净整齐的。给他俩开门的是一个瘦得像竹竿满脸分刺的男孩,从桌子下面拖出两把凳子后忙不迭地去把某张
上铺上堆的东西扫到另一张铺上去,直到只剩下一个背包时才讪笑着说:
“这个是殷小山的床。”
季鸿飞抬头看了上去。床头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摞满了书;枕头旁边堆满了CD。整个床铺上盖着块天蓝色的单子,似乎是用来防尘的。墙上贴了张大西洋中心的英文世界地图。
在这个宿舍生活的小山对于无论季鸿飞还是李涛都是非常陌生的。他们熟知的那个殷小山,是被周围的人众星捧月宠着长大的宝贝,漂亮而脆弱,不依赖什
么人就会不安到让人可怜的程度,像在玻璃罩子里长大的名贵花草;但此时,此处,这张可以说是贫民窟一般的宿舍里的床铺,仿佛意味着他们并不知道的,另一个
殷小山。
当然还是有熟悉的东西的——那个硕大的背包。那天突然出现的殷小山,担着自己东西离开的殷小山,身上就背着这个包。
始终没敢在竹竿男同学提供的摇摇欲坠的凳子上坐下来的李涛也注意到了那个包。他咬咬牙,脱了鞋亲自爬上去把包拎了下来。几套换洗衣物,包在塑料袋
里的洗漱用品,几本书和杂志,一个碟包。独立包装的巧克力派。旅行水壶。早已关了机的手机。当李涛从包里掏出个黑色的超薄CD随身听的时候,他和季鸿飞两
人脸色同时变了。
瘦高个儿男生凑了过来问:“殷小山病了?严不严重?殷表哥,有事一定要跟我说啊。”
“殷表哥”?李涛脸抽搐了一下,扭头说:“不严重,感冒而已。没事我们走了,谢谢你,同学。”
“应该的应该的,我是班长,又是党员,照顾舍友是我的本分!”男生很热情地伸出手去,被李涛装作没看去转身就略了过去。季鸿飞拎着小山的包已经朝门口走去,男生尴尬地把手缩了回去,在裤子上蹭了两下。临出门时,李涛扭回头跟那个男生又补了一句:“我姓李。”
出了学校,李涛长出一口气:“亏小山还愿意在这儿住。走吧。”
“去哪?”
“酒吧。”
“哟,稀客上门啊。”
对上那张毛发丛生好像野生动物的脸的时候,季鸿飞心中还是有一丝异样滑过的。他对这里印象太深刻了——作为他和小山初始的地方。尤其是面前的熊男在某种程度上还可以算是他们之间的介绍人。
李涛也是一副熟客上门的样子,根本不用招呼,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正在打烊,径自走到吧台前面坐下,季鸿飞很自觉地拿杯子给他倒了杯白水摆在面前。
大熊看着他们两个,转向季鸿飞眨眨眼:“你俩搞到一块儿去了?看来你对这种长相的还真是……啧。”
季鸿飞苦笑一下。
“老板。”李涛没管杯子,抬起头来,“你这两天见过小山没?”
“啊?”大熊错愕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着。
片刻后。
“没见过他。”听李涛大致讲了一下前因后果,大熊脸上的表情从了然到吃惊到打趣又道严肃,最后皱眉想了一下才谨慎答道,“这几天没人跟我提到他,不然我一定有印象。”
三人面面相觑。
大熊一拍头,从后面搬出来个盒子,从里面挑挑拣拣甩出一堆名片说:“这些都是跟小山来往过的,我跟李涛分头打电话,鸿飞你去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