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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菲和丽莎的尖声大笑中,南忆和弗兰克一前一后,在客人中大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们围着客厅转了若干圈后,南忆陡然发现,那一刻,晚宴的气氛正处在最高潮,每个人都热情洋溢,每个人都笑容满面……霎那间,你会产生某种错觉,你会以为,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生活得很快乐。
但事实上,同样笑语喧哗的艾伦正在艰难维持自己的工作室,同样热情洋溢的弗兰克夫妇即将从上海撤离,同样疯疯闹闹的南忆时刻都经受着梦想难以实现的煎熬……
如此说来,是不是每个人都在挣扎?
是不是惟一有差别的,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层次挣扎?
第五章 期待传奇(29)
弗兰克一家于七月下旬返回了美国。其他来工作室玩泥巴的小洋童也因放假,纷纷回国避暑。昔日热热闹闹的陶艺班,一下子变得安静肃穆。
与此同时,持续的高温又几乎将所有人都逼进了空调室,半步都不愿挪出屋子。
结果,展厅里整天无人光顾,陶艺课更是等于在放暑假。除了几个无所事事的家庭主妇偶尔来捏两个杯碗碟钵,陶艺室几乎再没有什么经济收入。
但是,昂贵的租金照样得付,惊人的电费照样得缴……眼看着钞票哗哗哗哗只出不进,艾伦上火,南忆也上火。
于是,两人整天蓝眼瞪黑眼,却都瞅对方不顺眼。
其实艾伦心里明白,由于天气原因,每年的七、八、九月,都是艺术品销售的最淡季,在这三个月当中,往往没有一分钱的收入,但你又不能关门停业,因为即便关门,你也得付租交税!所以,惟一的办法,便是硬挺、干熬!
相比较而言,南忆的日子要好过许多,毕竟除了在“乐土”混饭吃,她还有“当女主播”这条后路。
而自从在欧阳龙天的工作室安排了一个密探,她便每时每刻都在作着“走上前去”的准备。但一个星期过去了,探子每次给她发信息,都是“他今天没过来”。
南忆这边好事多磨,威廉和朱言的寻父大记却突然有了重大进展:威廉再次联络剑桥大学,得到了跟Ryne Lee同届毕业,并且同样是上海人的一个校友的联系方式,虽然事先,他们做了最坏打算——这个名唤丹尼&;#8226;刘的上海男人,会不会跟他们正在苦苦追寻,却遍寻不着的Ryne Lee一样,经过二十五年的岁月变迁,其整个人就如同一个传说一般,缥缈虚无了呢?
当然,尽管疑虑重重,他们仍然按照地址寻了过去。
地址坐落在上海长乐路与富民路的交界地带,朱言对那一带相当地不陌生。因为,那里有着寸土寸金的“城里别墅”,较之于那些只能安营扎寨于遥远郊区的别墅,这里可是身份与经济实力的象征。
走进那条高贵的别墅弄堂,朱言有刹那间的恍惚。黑色的油漆铁门,关不住老上海的雍容与华美,欧式的黑色柱形路灯,勾起现代人对“十里洋场”的久远追忆。
这里,让人想起了张爱玲,想起了周旋,想起了杜月笙。
“朱言!你说,这样一栋独门两层别墅,现在得值多少钱啊?”
威廉的啧啧赞叹,将朱言从久远的老上海一下子拽回到当代。想想上海那如同坐上了火箭一般噌噌上蹿得高房价,她浩叹一声:“几千万吧!”
站在他们要寻找的那个门牌号前,威廉首先揿响了门铃。须臾,有人开启了黑色大铁门,一个四十岁上下、肤色黝黑的女人,满脸询问地瞅着二人。
朱言赶紧解释:“这里是刘先生的家吧?”
女人脸上的困惑愈发地深起来,一开口,竟是流利的英文:“对不起,我不会说中文,我是菲律宾人,我在这里做工。”
呵!竟然是个菲佣!
威廉赶紧上前:“我们在找丹尼&;#8226;刘,这儿可是他的家?”
“没错没错!不过,刘先生和刘夫人前天去了香港,过两天才能回来。”
唉!又一次寻隐者不遇!不过好歹,刘家没有“被动迁”!
威廉急问:“我们能否知道刘先生的电话号码,以便日后联络?”
“没问题!我去拿张刘先生的名片给你。”菲佣做个稍等的手势,旋身进了屋。
朱言趁机打开了DV。
不大却也不小的一个庭院,靠墙载了一株桂树,绿得像要滴油的叶子,伴着知了和鸟儿的鸣叫,让人蓦然有了“大隐隐于市”的感动。
一进院门,迎面立着几根水泥柱子,柱子的顶端,纵横交错着铁丝网,上面已经布满了翠盈盈的绿叶和紫润润的葡萄。
朱言又将镜头对准了眼前的两层小楼。老式的小页玻璃门窗,青色的外墙,配着门前青色的台阶,目之所及的一切,无不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典雅和尊贵。 。 想看书来
第五章 期待传奇(30)
回到家,朱言对南忆感慨的第一句话,便是:“有了那样的一个家,人生才没白活一次!”
南忆敲敲她的脑门:“喂!又中啥蛊了?”
朱言打开DV,往她面前一递:“瞧瞧!人家过的,那才叫生活!人家的一辈子,那才叫人生!”
南忆盯着小小的荧屏上,那美轮美奂的“刘家”,连吸好几口冷气,最后,她无所谓地撇撇嘴,道:“朱言,你呀,也跟我相处这么长时间了,咋就是没有学到我的半点处世态度呢?人啊,最忌讳的就是跟别人比,因为,总有混得比你好的人,你若比完了这个又去比那个,你这辈子可就甭想幸福了!所以啊,做人应该像我这样,只跟自己比……”
“呸!”朱言啐她,“你啥时候成仙的?我咋不晓得呀?你昨天看到可可在中央电视台主持大型晚会,两秒钟之内就换了台,那又是为啥呀?”
“因为,我想看球赛嘛!”
“呸!世界杯都完事儿好几天了!西班牙也夺冠了,你还看啥球赛?”
“我又不仅仅关注世界杯,我还看篮球赛呢!”
“得!你连科比是哪个队的都搞不清楚,还好意思谈篮球!”
“喂!”南忆火了,“你有完没完啦?你想搞刑讯逼供啊?”
朱言吃吃笑:“我就是想让你现原形——你这典型的‘说的比唱的好听’的家伙!”
南忆皱皱鼻子:“说一套做一套,那是全人类的通性!没有了这个特性,那就不是人了!”
两人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突然,南忆想起了正经事:“哎!那个丹尼&;#8226;刘,到底是啥身份啊?”
朱言立刻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往她面前的桌子上重重一拍:“你自己看吧!”
南忆拿起名片,刚瞅了一眼,就发出了惊世骇俗的尖叫:“什么?外交官?乖乖!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任何一个真人版的外交官哩!喂喂!你们什么时候再去外交官的家?把我也带上!”
三天后,南忆自告奋勇,给外交官打去了电话,想象中遥不可及的刘外交官,不但随和,而且热情得异乎寻常。
在听完南忆有关“威廉寻父”的简单介绍后,他一口应允:“啊!你们就是前两天来我家的年轻人吧?嗯!Ryne Lee的确是我的剑桥校友,我跟他当年交情还不浅呢!”
“真的?那么,您现在有他的消息吗?”
“啊……这样吧,咱们约个时间,你们到我家来详谈!”
与外交官的会面最终被敲定在晚上七点钟。
“寻亲”队的三个成员在赴约之前,当然都郑重其事、煞费苦心地将自己包装了一番——毕竟是去见外交官嘛!怎么也得穿得有“外交范儿”吧?
不过,等他们真正到了外交官的家,才发现自己的着装风格完全定做了方向。因为刘外交官是穿着短袖T恤和休闲短裤在家里等他们的,而且,三个客人一到,他便钻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个大西瓜,亲自操刀,切了满满一盘,端了出来。
外交官虽然作风随意,人却长得很精英:五十岁出头的他,依然修长挺直。即便不再年轻,却仍然是个“老帅哥”。
四个人免不了先说些题外话。于是,三个年轻人很快得知,刘外交官是因为赶上休假,才在上海小住的,否则,他现在是应该身在布拉格的,若真是那样,这辈子,他都有可能无缘和三个年轻人碰上一回了。
南忆叹道:“所以说,机缘巧合嘛!有巧合才有机缘啊。”
随后,自然而然的,他们便谈到了Ryne Lee。外交官的思绪猛然被抛回到二十五年之前,那些与青春有关的日子。 。。
第五章 期待传奇(31)
他告诉三个年轻人,Ryne Lee的中文名叫罗力。这个新信息引来其他三人的一片惊呼声。怪道他们踏破铁鞋也觅不到李爸爸,原来他们觅错根了!明明是老罗家的后代,他们却一门心思地在老李家门口打转转,南辕北辙,说的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外交官说,二十世纪的八十年代,在剑桥留学的大陆人并不多,所以,入校后没多久,他便结识了罗力,又因为同是来自上海,两人的交情便更加不同一般。
“罗力是个帅哥,人又洒脱,再加上他显赫的家世,令他在剑桥的校园里很是惹眼。当我们最初得知,他在跟一个英国女孩谈恋爱的时候,谁都没有认为,他是认真的,所以后来,大家毕业,留英的留英,回国的回国,无数的校园恋人,毕业的同时,也就是分手的日子。
罗力跟英国女子的故事,我们也想当然地认为,早就无疾而终了,谁知道,因为一个不期而至的新生命,隔了二十五年之后,故事又突然在继续。”
听完外交官波澜不惊的叙述,三个寻亲组成员好一阵郁闷:本以为他们将要听到的,是一段石破惊天的异国恋,谁知竟是这般平淡无奇!而一直对自己的神秘身世遐想联翩的威廉,更是失望透顶。
“如此说来,我的出生只是我父母为图一时欢愉而导致的意外结果?我的中国父亲,甚至从来都不曾知道我的存在?”
言语间透着老大的不甘心。
外交官瞅瞅威廉,笑言:“我相信,罗力确实不知道你的存在。”
朱言不满:“即便不知道女友怀孕,作为男人,至少应该做到一言九鼎不是?威廉说,他母亲告诉他,罗力曾承诺,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回英国找她的。可是,他却食言了,他将一个怀孕的独身女子扔在英国,苦苦等待了25年!”
“很多时候,是造化弄人啊!”外交官若有所思,“罗力跟英国女子的感情,具体细节别人并不清楚。但是,罗家在上海发生的重大变故,我却是最直接的见证者。”
“重大变故?”
“是的。罗力的父亲原是上海某银行的行长,他母亲则出身富商之家。这样的家庭,在上海的影响力可谓举足轻重。但就在罗力毕业的那一年,他父亲突然因涉嫌经济犯罪而被捕入狱,他母亲那边的家族生意竟也迅速破产。一夜之间,罗力由现代人所称的富二代,变成了一介平民,不,连平民都不如,因为他的另一重身份,是轰动一时的特大经济罪犯罗行长的儿子!”
讲到这里,周围一片静默,只能听到门外庭院中,知了那歇斯底里的鸣叫。
为了缓解令人窒息的紧张,朱言调侃威廉:“想不到,你竟然是个没落贵族哎!”
然而,这笑话却异乎寻常地冷,根本没有人笑得出来。
南忆问:“刘先生,后来呢?罗力后来去了哪里?”
外交官微叹一声:“从此,罗力这个人就跟所有朋友断了联系。我们也曾试图寻找过他,每年的剑桥校友会请柬也必定发到他家的旧址一份,然而,他就像从地球上蒸发了一般,没有半点音讯。”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五章 期待传奇(32)
沉默了好久的威廉突然出声:“我猜,我能够理解他决定从故人的世界中彻底消失的心情——优秀如他的人,骄傲如他的人,根本无法忍受熟人对他的态度由艳羡或景仰到同情或不屑,所以,他决定选择一个全新的地方,在那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也惟有如此,他才能真正忘掉过去,开始新生。”
南忆叹道:“结果,你的母亲也被包括在了‘过去’之列,被他彻底遗忘了。”
朱言立刻问他:“那么,你现在还想找到他吗?”
威廉决绝地点头:“当然!”
外交官认真地看他:“告诉我为什么?是为了报复?是为了找到他之后,你可以将你和你母亲积压多年的仇恨加倍地还到他身上?”
“不是!我执意找到他的原因只有一个,我想爱他,像世界上任何一个儿子爱父亲一样,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