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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虓臻想到了林尽染妈妈最后的结局,胸口一窒,无法反驳。“我们认定了便九头牛都拉不回的脾气啊。算我的错吧,我不肯陪你一起奋斗,但你的道路已经很光明了,照直走便是了。”
尤虓臻放下她的手,仿若嵌入灵魂一样地望着她。两人静静地对视着,连海涛声都迷惘起来,刹那间海枯石烂,沧海桑田。
“问你个问题,虓臻,”汤小葱打破两人的沉默,笑着上前一步捂住尤虓臻的眼睛,“眼睛为什么要长在前面?”她稍稍停顿,继续说道,“因为人都要向前看。初恋很美好,但是之所以是初恋,是因为今后还有二恋三恋N恋……那个叫林尽染的女生不是又漂亮又善解人意吗?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喜欢?而我,又怎么知今后不会遇到很好很好的人?谢谢你把今天给了我,这已经很足够了。”她转而望着海,尤虓臻望着她孤绝的身影,那一刻,太阳在她身前跳海自杀。尤琥臻心下来来回回的话,是“我们不回去了”,话到舌尖,出口的却是:“小葱,我们回不去了吗?”
那一刻,汤小葱回答他的微笑是完美的,呈现了她从未有过的、流转的明媚轻怜,但眼睛里却蒙上了几十年后的沧桑。《半生缘》里,曼桢说:“世钧,我们回不去了。”可他们,人生还未来得及展开,就已经回不去了。
——就这样,分手了。他们曾用那么长的时间,故意望不穿点不破之间的暧昧,却只用了一天时间,告白、热恋、分手,一口气完成。
抛弃,背离,怨恨,都与他们无关。他们的分手和平得很,还略带一丝喜庆,就像开张剪彩一样,两人“一二三”一起动手剪断了彼此的红线,剪完了还要笑着鼓掌。
他们老老实实地回家去了。尤虓臻和汤小葱,从此又是死党。
趟在回忆河里的尤境臻回望着这一切。即使他拼命地想去敲那个少年。哪怕篡改记忆也好,他多想那个少年能明确嚣张地说出:“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让继承人见鬼去”。然而透明的屏障将他们隔开了。提醒着他,一切都已发生,一切无从更改……
可汤小葱又怎么会知道呢,牧羊少年逃出皇宫,不为继承人的光环也不为订婚的请求。那个晚上,在奔向汤小葱的过程中,尤虓臻像要逃脱命运追捕般狂奔。他们可以一起携手逃亡,可是他无法告诉她——成人礼上,叔叔宣布继承人,大姑姑指着他鼻尖爆出“他不配”那句话的瞬间,他父母最大的疮疤被揭开了。
从小到大,尤虓臻不是没捕捉到过,亲戚那些阴阳怪调的话语和不怀好意的目光。对家中的秘密,他隐隐已有了预感,所以即便在成人礼这样所有亲人到场的场合下被爆出来,也并没有感到很痛。
可是尤虓臻看到他父亲哭了,第一次。当初对小叔叔的错待,让他这个父亲在叔叔面前抬不起头,而家族中的亲戚平日里肆意地嘲笑,他父亲也只会谦卑自嘲地哈着腰。尤虓臻也曾经以为,他父亲这样把厚黑学的“厚”字摸透的人,还有什么能打击他呢?可是他父亲那个时刻哭了,当场哭了,号啕大哭。
做个继承人又能怎样,不做又有什么了不起?可是,从秘密揭开那一刻开始。作为唯一能令父亲扬眉吐气的希望,他有了不得不报恩的理由。
是的,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做人有很大的问题。可他对自己没有一点点亏欠。中国人大多爱在下一代身上寄托梦想,他父亲更是将下半生全部的光荣、骄傲、尊严,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尤虓臻仿佛又置身在那一夜,那莫北北偷瞄着汤小葱写满焦虑的脸,有些沮丧地想,尤虓臻之于她的影响,一时半刻是不能消失的。但莫北北又马上阿Q起来,安慰自己说,小葱能开诚布公地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能约自己同去看望虓臻,说明小葱也是在用心地经营着自己与她的关系。
三人走进病房的时候,尤墟臻正在与自己父母说话:“都说了没问题了,你们请假太多天不好,快点儿回家吧。”他抬头看到了他们:“不是说了没问题吗,搞这么隆重干吗?”尤虓臻的父母闻声回头。没人发现,在看到访客之一的汤小葱时,他们脸上闪过了一瞬间的不自然。
在尤墟臻的强烈要求下,他父母这才絮絮叨叨地起身告别了。站在一侧的林尽染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便笑着送尤虓臻的父母出门了。对此,尤虓臻的爸爸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一路忙不迭地说着谢谢。
等尤虓臻的父母走远了,打进入病房便沉默的汤小葱忽然高举起手中的花束,一脸扭曲地冲上去。眼看要被揍,尤虓臻大喝一声:“住手!不要欺负残疾人……”尤虓臻的自嘲只是想轻松下气氛,谁料汤小葱把花往地上一丢,猛然蹲下把头埋在膝盖上。尤虓臻掀开被子坐起来:“开个玩笑而已。我真的没事了,我又不是故意吓你……们的。”
“我只是有些后怕,腿软了。”汤小葱抬起来,回了个苍白的微笑。
莫北北将花捡起来,放在了尤虓臻的床头:“我去接点水。”说完他走出病房,接到他眼神的李非理也跟着他出门。莫北北回望病房一眼,汤小葱坐在病床边,身影正对着窗户,耀眼的阳光晃到了他的眼。那一刹那,莫北北甚至有些悲情文艺地想起了电影《不道德交易》里的台词:〃If you want something badly; set it flee。 If it es back; it will be yours forever。If it doesn't; it was never yours to begin with。〃
那两人的脚步声在走廊逐渐远去。汤小葱开口了,淡淡的声音飘浮在空气里:“虓臻,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她原以为自己会坐在病床前痛哭,可真见到了尤虓臻,汤小葱才发现,那些情绪通通都化成虚无。
只要把心房变成铜墙铁壁,内中再沸腾的情绪,表面也是波澜不惊。汤小葱发觉,原来她修炼到了这一步。就好像曾经在Neverland上,那个出离冷静的、仿佛把灵魂抽离身体,冷眼看着汤小葱与虓臻对戏的那个她。
仅有的,是扣在床沿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她的激动。
尤境臻专注地凝视着她。透过他的眼,眼前的女生笼罩在一片温和的薄光中。“有心就好了。走上这条路我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他干燥温暖的手掌覆在汤小葱手上,仿佛要把力量传导过去。汤小葱张大眼睛,吃惊地望向尤琥臻。尤虓臻移开手,眼眸中意义不明的信息被收纳回最深沉的湖底。“说实话。我做手术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在一片亮光中,看到进化成完全形态的你。那个说着老娘才不要被束缚。背着行囊行走四海的你。”
窗外麻雀展翅的扑棱声里,他闭上眼,嘴角一丝微笑。
“……小葱,我很庆幸,没把你硬拖进这个世界。”
莫北北和李非理与林尽染相偕返回时,病房里只剩下了尤虓臻一人。
“小葱呢?”莫北北问,尤虓臻讶然:“说是找你们去了。”
“那,我先……”莫北北话没说完,人已经闪得没影了。然而他一路寻找,跑出了长廊,也没找到那个身影。叹了口气,莫北北守在了医院出口处。无论汤小葱在哪处伤心,总得出门来。
医院另一侧的走廊里,汤小葱慢慢走着。在这生与死被无限浓缩的地方,喜悦与悲伤最剧烈呈现的地方,她听着自己拖沓的脚步声响彻在空荡荡的空间里,笃、笃……笃,乃至停滞。她将头抵在墙上,眼眶泛起水气。
所有的结局早就注定,即便在Neverland,如果他强硬地要求自己和他在一起,自己也会不留情地拒绝。虓臻永远不会知道,早在林尽染追逐他的时候,他的父母曾经哭求自己离开他,而自己的血誓至今还响在耳边。
成人礼的订婚请求,并不是林尽染感情的起点。她对尤虓臻的好感,早已经看在林尤两家家长的眼中。尤虓臻的父母又怎么会不知道?做父母即便万分信任自己儿子的能力,但依然巴望着林家的支持,确保尤虓臻万无一失地成为尤氏的继承人。比之强横地拆散这样不入流的手法,尤虓臻父母在汤小葱面前采用的是悲情与眼泪共下的办法——如同墟虓前进路上出现了枚凸起的钉子,他们会用磕头的方式,血淋淋地将钉子敲平。
他们占领了精神的制高点,他们苦口婆心地劝。动情处,虓臻的妈妈差点儿对她下跪。这对父母字字句句轰击在那个涉世不深的女生心口。
在尤虓臻父母面前的汤小葱,抿着倔强的唇角,忍着眼泪不发。虚张声势着。眼中却尽是碎片。是的,他们让她相信了,如果不离开尤虓臻,那么汤小葱就是一个千古罪人。
淡淡的花香弥漫在病房里。
林尽染坐在尤虓臻床头,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削着苹果。但对她而言,这个任务还是太艰巨了。尤虓臻有些无力地看着她与苹果的战斗。
初次见林尽染,是所有的表兄弟们聚集在叔叔家接受继承人的考试时。那时的她像刚出生的小刺猬,竖起柔嫩的刺。完全是防范天敌却又弱小到会被一口吞掉的样子。表兄弟们都对这个女生殷勤得不得了,而自己与她却一直保持着淡淡之交,他从没想到,会因为一些小事,导致他成为她唯一能够露出不设防表情的人。也由此,叔叔的妻子请自己多照顾林尽染。适当范围的好事尤虓臻会做,但他并不知道他的善意使他在林尽染精神最薄弱的时候一举攻占了她的心灵。更招来灿烂过头、无福消受的桃花——有个烂词叫做趁虚而入,他是无意识地趁虚而入。一切并不是他的本意。如果那时他知道林尽染的母亲刚因为抑郁症跳楼去世的话,他绝对不会去充当那个好人。
抑郁症,跳楼。尤虓臻一想到林尽染母亲的死亡便觉得心寒。而各中纠葛,当他终于都明了的时候,那种震撼不仅是惊,更有不寒而栗的恐惧。天堂有天堂的苦难,地狱有地狱的乐土。豪门中,多的不仅是风花雪月,锦衣玉食。当年,林尽染父母也是经历浩大的家庭革命后才在一起的佳侣,明明有那么美好的开头,却料不到这样痛苦不堪的结尾。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曾经历经波折、灿烂坚贞的情感,在大家族里的内耗中黯然褪色,彼此背离。林尽染母亲建筑在她父亲身上的精神支柱由此倒塌。而所谓的豪门中鲜衣怒马、繁花如锦,那些贵人们又怎样用或包裹了蜜糖的祸心或直面而来的恶意,最终生生地将林尽染的母亲折磨成抑郁症。
自明了这之中的纠葛后。尤虓臻就非常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一个凶手。如同在选择与自己在一起或者不的时候汤小葱所说的,繁华浮嚣、尔虞我诈,这是个会扼杀了她的世界。就像被废黜的六世达赖仓央嘉措所痛苦的——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选择继承人这条路是他全部意志的体现。当他身上背负的血缘秘密在那一天揭开开始,为了身上流淌的血和父母的目光。他不能不去争,不去夺。可他无法强迫汤小葱也进入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世界。表兄弟间的倾轧,无数双眼睛等着他从高处落下来。在他的羽翼尚未广阔有如天空,在无法保证她不受恶意伤害的时候,他宁可远远地送她离开,交到另外一个温暖怀抱里。
汤小葱走出了医院大楼。外面太阳有些烈,为了掩饰一度红过的眼眶,她抬手搭在额头,并不自觉地回望尤虓臻病房的窗口。
仿佛是回应她的那一瞥,窗后,半个淡蓝的身影正守候着。遥遥一眼的对视,然后移开彼此视线。那惘然的距离,与无法抵达的心意——
虓臻,我的爱便是折下自己的翅膀,送给你飞翔。
小葱,唯愿你能,随心随意,一生平安喜乐。
汤小葱缓步向前走,走向不远处等候着她的那坚定如磐石的身影。此刻的阳光打在莫北北脸上,绽开的光华好像让心也暖暖地饱满了起来。
他知道,等待,一向是他的长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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