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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忽然一轻,有水青色的人影抱着琴站在他身前。
又是恩人。
她的怒气是季开阳从来没见过的,她的手一挥,衣袖扫出的风就像利刃,离她最近的小厮的身上一块皮肉掀起来。
她的声音也冷,却又冷得不一样了:“像你这种女人,为了荣华,连自己的亲生儿都可以不顾,怎么有资格做母亲?与有钱人生的儿子是宝贝,贫贱的儿子就扔去做乞丐?”
季开阳倒在地上,看着恩人一步步逼近母亲。
他虽然看不见恩人的神情,但从母亲眼中也看见了恐惧。
“既然你这样爱你的小儿子,不如我给你选。我现在只要杀一个人,是杀你、还是杀你的小儿子?”
恩人的声音像一颗一颗的玉珠敲在银盘上一样清脆。
平静而残忍。
季开阳看见母亲颤抖着,张皇地望着四周。可惜没有人敢上前触怒恩人。
“快选吧。”恩人丝毫不为所动。
母亲颤抖着跪下,却是对他说:“阳儿,娘错了……娘不应该抛下你嫁人……你让她放过我们母子。”
她说,我们母子,是她和她手上的宝儿。
季开阳闭上眼睛,他很竭力都忍住,可是鼻子还是一酸,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紧闭的眼里滑落。
恩人还是看着地上的妇人。
季开阳忽然很想离开这里,他不想再看见眼前跪着的人。
他哽着声音说:“我不想看见她,我们走罢。”这句是对恩人说的。
恩人抱着琴,走到他面前,说:“她这样对你,我不能放过她。”
季开阳眼泪掉得更凶:“走罢。”
恩人叹息一声,将琴挎在背后,上前抱起他。
她袖子一甩,那妇人顺着袖风捂住自己的脸,血从她的指缝间留下来。
恩人再一振袖,凌空一跃,抱着季开阳飞了出去。
季开阳满身是血,被她抱在怀里,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欺负了终于可以告诉一个人,某某欺负我,然后哭着撒娇的感觉。
他咧着嘴,嘴里都是血沫,朝那个水青色衣衫的女子笑一笑:“恩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人是我全部过往(二)
他们在那里是呆不下去。
恩人已然暴露了她非同寻常的身份。
他们只好辗转去另一个城市。
季开阳曾经抱歉地对恩人说:“恩人,对不起。我老是连累你。”
恩人只是丢下草药到他脚边,说:“无妨。”然后走开。
她的样子倒叫季开阳无话可说。
恩人依旧在一个大门大户家里寻了教琴的差事做,取得一些银钱来供养两个人。她总是夜间出去完成她的试炼。
白天有空时也不说话,只是有时看得季开阳一派天真懵懂的样子,便教他识字读书。
有一天读到一句: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季开阳还是不大认识字,但看着这句却依稀有一些感触。
恩人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样子,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来,摸摸他的头。
一年的时间飞快地过去了。
恩人带着季开阳回了皋兰山。
那一年,季开阳八岁,恩人十七岁。
皋兰山耸入云霄,站在山脚下,要很用力才能看见那些伫立在山巅的宫阙。
有一条路,从山脚下一直蜿蜒到山顶宫门。
恩人抱着琴,身后跟着季开阳,一步一步走向山巅。
山顶千门次第开。
“恩、恩人,我怕……我怕……”季开阳的腿在发抖,牙齿在打颤。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俗世小孩,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若你怕,现在就可以走。不要等到待会给我丢人。”
恩人还是波澜不惊,可是季开阳却生生听出了嘲讽意味。
“我偏不走了。”季开阳说。
话里透着一股倔强,仿佛是不愿意被她看不起才勉强留下的。
终于走到那条路的尽头,厚重的宫门甫一打开,季开阳方知恩人不是说笑。
一片青衣人跪倒在地上,一声一声,对恩人迎贺:
“恭迎师叔祖回山。恭迎师叔祖回山。”
他们的声音带了自身的修为,声音在季开阳听来就仿佛暮鼓晨钟在耳边敲响,震得耳朵生疼。
后来季开阳才知道,恩人是皋兰山祖师的关门弟子。
年纪小小,天赋异禀,身份尊崇,在皋兰山受尽爱戴。
纵使是耳朵疼,看见恩人如同一竿碧苇一样亭亭净植,穿过如潮如浪的青衣人,季开阳还是立即跟上。
正殿座上是一个金衣道袍的老倌儿,笑眯眯地看着恩人。
恩人跪下,声音平静如常:“徒儿拜见师傅。师傅所给任务,徒儿已经限期完成。”
“好、好,回来就好。”
季开阳也学恩人跪下,又偷偷看那老倌。他一脸笑容,很是开心。
那老倌也看到他了,笑眯眯地问恩人:“甘岚,你身边的小娃娃是谁?”
季开阳第一次听到恩人的名字:甘岚。
听说世间有种奇花,也唤作甘岚草,只生于空山静水边,一岁一枯荣。
他想着恩人果然配得上这个名字,如空谷幽兰。
这厢恩人告诉她师傅季开阳的来由,然后要季开阳自己介绍自己。一回头,看见季开阳愣愣地盯着自己。
她便说:“祖师问你话呢。”
季开阳立刻反映过来,然后凄凄惨惨、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自己的悲惨遭遇,最后才说:“祖师爷爷,我已经无处可去了。请祖师爷爷准我入皋兰山,哪怕只是洗完劈柴也好”。
恩人听他说的,不禁皱了皱眉,但么没有打断他。
听了这一番,祖师慈祥笑笑:“小童儿,你还算聪明。只要你通过了入门考试,我便准你入皋兰山。”
季开阳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季开阳通过了考试,他立即去找恩人,说:“恩人,我通过考试了。我从今天起叫你师父罢。”
恩人坐在那里擦着一把满是符咒和花纹的剑,反问一句:“谁说你是做我的弟子?你明天去找你访苏师叔,认他做师傅。”
然后她又添了一句:“只要你学得好,总有机会得我亲自指点。”
季开阳看着她,气恼地跑开,扔下一句:“既然你最后还不是跟她一样,当初干嘛救我!”
她,是指季开阳的娘。
甘岚垂下眼,继续擦剑,将他的话置于一旁。
后来访苏才告诉季开阳,甘岚为他所作的。
皋兰山为大门大派,门规森严,阶级分明,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年龄远远长于甘岚的人依旧要下跪拜迎她的原因——因为甘岚是师叔祖,是普通弟子眼中的长辈。
甘岚无法直接接纳季开阳为弟子,她尽自己所能,为季开阳找了访苏。
访苏是年轻一辈中为数不多的能开坛授课的人之一,与甘岚私交不错。
按理说,季开阳还不能给访苏教,可是甘岚坚持,于是季开阳便成了访苏的弟子。
见第一面,季开阳才不情不愿地叫了访苏一声:“师傅。”
谁知这一叫,就是一生。一生只有这一个师傅。
由访苏授课,季开阳见到恩人的次数少之又少。
每次见她,季开阳从不叫她师叔祖,而是不顾其他弟子白眼大声叫她“恩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显出他与她关系的不同。
于甘岚,他季开阳是特别的。
季开阳嘴上说着,但练功比谁都勤奋。
不过是四年的时间,他已经在年轻的弟子们里算的上是出类拔萃的。
曾经叽叽呱呱的小孩童,已经慢慢变成了沉默的少年。灵力渐长,再没人敢看不起他。
他心里有一个执念,就是好好活着,好好练功,再不负此生。
甘岚果然没有骗他。
他学得好了,得到甘岚亲自指点的机会。
此时甘岚已经完成了不知道多少任务,皋兰山的名气愈盛。
她升作了五峰长老之一,成为独挡一面的大法师——皋兰山从始以来最年轻的长老。
祖师还有许多弟子,也就是甘岚的师兄师姐们,却被甘岚压下。
季开阳这才知道,对于修术者来说,天赋是多么重要。
甘岚是天赋异禀的不世奇才,自己也许一生都追逐不上她的脚步。
那一年,季开阳十二岁,恩人二十一岁。
季开阳看见甘岚,他们已经四年未见了,水青衣衫的女子依旧抱着琴,容颜一如往昔,像美玉雕成的清贵。
“师叔祖。”
季开阳恭恭敬敬地叫一声。
甘岚看着座下跪拜的季开阳,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但终究还是平平开口:“起来罢。从今日起,你一月来四次我这里,我可指点你一些。”
“是,师叔祖。”
从此以后两年,季开阳越发勤奋,像块海绵,不断榨取访苏和甘岚的修术之道。
季开阳十四岁,开始了下山的第一次试炼。
一个人下山,一年后才能回来。
试炼并不像从前甘岚做的那样简单,她总是夜间出去夜间回来,抱着琴,轻飘飘的,连裙子都不曾弄脏。
季开阳常常打得一身血,才能勉强收服各种亡灵妖兽。
一年一会便过去,季开阳无比兴奋。
他回山之后,先是去见访苏,粗粗地说了自己的经过。然后便要去见甘岚。
谁料师傅说:“你不必去见师叔,祖师给她一个任务,她一早便下山去了。”
“哦。”
季开阳淡淡应道,还是掩不住失望之情。
访苏一向知道自己的徒儿与甘岚的关系甚笃。
他忍不住告诉季开阳:“师叔这一去,实在是凶险。对方可是把小香峰的古长老都打伤了。”
古长老是祖师的第二个弟子,修为在甘岚之上,却依旧被打伤。
“那么师叔祖去难道有胜算?”
访苏皱着眉,却说了另一句话:“听说对方是个雪袍的美男子。”
季开阳心里暗想,凭甘岚的性格,如石如玉,还指望她用美人计让那个美男子上钩?
三月以后,甘岚回山。她带回了一缕那人的头发,以示事情有所进展,那人肯让她近身。
季开阳在殿外远远看着甘岚。
只觉得她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了。
甘岚几天以后又下山了。
那是季开阳最后一次在皋兰山上看见甘岚。
那年季开阳十五岁,恩人二十四岁。
季开阳和其他几个弟子不久以后又一次下山,一起完成皋兰山上数不清的试炼的其中一次。
稍稍特别的是,这一次去的,还有好几个辈分高的长辈。
这次他们去了天山、去了漠北、去了苏杭,只为找到“血魔”。
“血魔”放干了人血,将尸体倒挂在冰洞中,手段可谓残忍至极。它行踪诡秘,甚至连官府都只能委托皋兰山解决它。
有一天夜里,师兄推醒他,兴奋而又克制地说:“快起来,已有了血魔踪迹。”
季开阳一个激灵,翻身起床。
在天池旁的冰洞里,他们看见一排倒吊风干的尸体。
“这里没有血魔啊。”季开阳不解。
师兄推了他一把:“你看。”
天池上因为寒冷而凝结的雾气渐渐凝成一幅画,是一个雪袍人的影子。
师伯念咒,催快了雾气的凝聚。雾气渐渐变成了海市蜃楼一样的图景。
一个雪肤浅瞳的男子挥手无比优雅地用金绿匕首杀了那些人,然后将什么东西回灌入尸体中,再将尸体倒吊。
这本来该是让人作呕的图景,但是因为这雪袍男子的美丽,竟显得妖冶而恐怖。
故事本应该就此结束的。
但是雾气又隐隐生出另一幅幻相。
一色水青衣衫和一抹雪袍缠斗在一起,各自的灵力暴涨。
雪袍男子手上并没有法器,水青衫女子手里握着带符咒的剑却被他一步步逼到池边,可见他修为远远高过那女子。
“是师叔祖!”
有弟子惊呼。
又有师伯沉吟:“想必那男人就是凤青了。”
画面里,凤青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夺了甘岚的剑。
可是他没有。
凤青一反手,拖着甘岚跳下天池。
天池里的水就如千年寒冰,冷到人的骨髓里。
甘岚并不会凫水,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呼吸越来越难,还是拼尽意志想要挥剑杀了凤青。
天池水下的凤青勾唇笑一笑。
他避过甘岚的剑,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然后抱住她,吻上甘岚的嘴唇,给她渡气。
季开阳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脑子像是被惊雷碾过,“叮”的一声,连手中的剑都握不住。
甘岚挣扎着,拿着剑空空地劈开水波。
她从没如此狼狈过。
她的头发在水下散开,如同美丽幽暗的花伸出的触角。
青衫和雪袍的衣角纠缠在一起。
甘岚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如同水里的暗涌,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