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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其余却不是孙茗眼下最关心的事了,原因是,皇后从感业寺接了个女尼回宫……
☆、第90章 玖拾
疾风知劲草,漫天洒飞雪。
腊月间的这日午后,随着冬日里的狂风,飘飘扬扬地下起雪来。雪虐风饕,一派寒冷萧瑟的景象。
一辆马车疾驰,停在太极宫的神武门,驾车的内侍亮了金程程的牌子,很快就被放了行。
奔驰的马车绕过重玄门一停,车上的人身上披了遮帽的斗篷,被人搀着上了护辇,随后四人抬行的护辇往王皇后的立政殿而去。
据说,王皇后秘密遣人去感业寺寻人。
据说,王皇后从感业寺接了个女尼回来。
包打听花蕊总觉得事有蹊跷,尤其如今王皇后与萧淑妃明显就和自家娘娘不对付,她总觉得这事不同寻常,诡异里头透着阴谋,是以一探听到了就踩着雪水一路淌回去,她得赶紧回到万寿殿回禀。
彼时,孙茗正与阿香说着话。
阿香年纪不大,行动间却渐渐地已经有了大家风范,一看就是严格教导过的,只那性子与小时候一模一样,与孙茗也亲近。
花蕊也没当阿香是外人,且事情也不是什么宫闱秘辛,就把其他宫人遣散出去,才进了内室与孙茗禀报了。
孙茗初初一听,惊得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瞧着她心不在焉地模样,阿香就替她把茶盏扶了正,也不敢打搅,就辞别回了替自己清理出来的屋子了。
而仍坐在原处没动的孙茗,心里不停地反复地想,不能叫李治见着武媚娘,可是隐隐地,又有些期待他见了武媚娘之后的反应……他还会一如既往地与她一处?还是被武媚娘深深地吸引?
她颓然地想到快要精分,忽然听见阿宜的哭声……顿时回过神来!
是了,她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贵妃,武媚娘不过是个尼姑……她现在儿女双全,李治又这般信重她,武媚娘不过只是个前朝的才人……
她犯的着怕她武媚娘?!
这样一想,浑身顿时来了精神!
起身走到阿宜身边,一把将他抱在怀中,怀里的小皇子顿时就止了哭声。瞧见她一手逗着他的下巴,他反而张着嘴“呀呀—”地笑着,一边伸了两只手抓她。
才四个多月大的孩子,连拿个拨浪鼓都费劲,一手抓了她的手指握得那样用力……
“我儿竟是有这么大的力气。”孙茗逗着怀里的婴孩说话,一边却在寻思别的。
哼,可怜王皇后只当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呢……这是把倾家丧国的祸害送进了宫,是把祸患往她自己身上引呢……
武媚娘……她还真想见识见识,是怎样一个女人了。但是在那之前,她觉得,首先还得从李治身上下手。
于是,当夜回来的李治,刚迈入昏暗的屋子里,大门就骤然被合上了。
李治也不知道孙茗这是弄什么鬼,待他怀着好奇又有一丝奇妙的期待进了内室,就见她跪坐在棋盘边上,远远地瞧见了她,盈盈一笑,声音是说不出地婉转动人:“九郎回来了?”
他双手负背,从从容容地走近,故作一副不解的模样:“阿吟这么做什么?”
孙茗含笑地揭了棋瓮盖子,伸了手,看向他的目光里透着一丝他极为熟悉的媚态:“今夜九郎与我对弈,赌注一如之前。”
之前两人玩笑时,拿各自身上的衣裳做赌注……贵妃娘娘这是无声地邀请……
李治也笑了,盘腿而坐,隐晦地道了句:“这是贵妃娘娘一年零三个月来,第一次要与我对弈呢……”
……
东方破晓,晨光熹微。
李治刚有些醒过神,动了动胳膊,又紧了紧怀中的娇体玉肌,作势又要闭目养会儿神。
梦中的孙茗,仿佛是梦到了什么而不安的样子,呓语着什么话……
李治被她的轻颤给惊醒过来,瞧见她轻握着拳,梦呓道“不、不要……”
“阿吟,”李治拍了拍她略带凉意的脸庞,触手的却是一行冰凉的水渍……她这是……哭了?
见她并未醒来,李治慌得又晃了晃她肩膀——就见她把头一硌到他身上,蓦地瞪大了眼睛,竟是直直朝他看来,把他唬得好大一跳,只当她魔怔了,正要说些什么,岂料她倾身上前,就将他搂住。
“九郎……”孙茗一边含泪,一边喘着气道:“我……我梦到你被抓走了!”
她身上的衣裳尚且还有穿戴,这样手臂一伸,肌肤一露在外边,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她此刻却无暇他顾。
原来竟是做了梦,李治好笑地摇头,拍了拍她后背,见她也没顾上给自己合件衣衫,就拿被子将人裹了裹:“不过是梦而已,不是常有人说,梦和现世都是反的吗。”
孙茗怔了怔,往后挪了挪,眼还泛着红,深深地看着李治,似看都看不够……然后许是回了神,也点头,道:“对,不过是梦而已……”
瞧着她可怜的模样,轮到李治倾身过去,把人往怀里一带,顺着她的话问起来:“可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了?与我说说,嗯?”
虽然人被他哄着,但她答话的时候仍是略带哭腔:“我也不知道,只瞧见你被人带走了,又有人要过来拉我,把我送到哪里看管起来,然后我抵死不从,就一头撞到了石柱上……”
将怀中的人搂着,李治心里是又心疼又怜惜,一开始也没料到她梦境里竟是这般可怖,于是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抚:“没事了没事了,你瞧,你我不是都好好地……”
孙茗显然是被安抚地稳了情绪,连带着气都没那么喘了,声音却仍透着一丝脆弱:“对……”然后抬头瞧着李治,面上是一副欲哭无泪的神情。
李治此刻当真撂不开手了,只好不停地与她说话、安抚,又拿话逗她笑,见她渐渐平缓了下来,心下稍稍放了些心:“不过是梦而已,把你吓的……”说着,就拧了拧她面颊的软肉来。
不满地将他手拉下来,面上浮现出一丝不安地神情,一边抓着他宽厚温暖的手,回道:“虽然是梦,但梦中却好真实……你不在身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总是想随你去的。”又抬头瞧了瞧他颇有些动容的神情:“九郎可还记得徐贤妃?”
他自然是记得的……就因为徐惠在前皇过逝之后,心生四年,病中不肯服药,直至香消玉殒,所以李治感念她的情深意切,予追封她为贤妃。
见李治点头,孙茗就垂下头,靠在他身上依偎着,放佛来自他身上的热源温暖了她一般,万般不舍,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想,换成是我,也会与她一样的……有时候,我真不明白,怎么还会有人愿意改嫁,转而侍奉别的男人?反正我是不愿意的……”
李治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搂着人,将脸贴到她的额头。
他反复地回想她的这番话,心里一遍遍地想,也一遍遍地更觉得温暖。
而披着缎被坐在床榻上的孙茗,看着李治不舍的离去的身影,缓缓地、缓缓地露了一丝笑来。
她并不着急,该着急的也不会是她。
就算她以前再不入心,再躲懒,但该立起来的时候,她也是绝无退缩的!
一个武媚娘,激起了她全部的战意……
她不光她自己一个人,还有身后的亲人,有她的儿女……还有李治,她也绝不会拱手让人。
后宫诸多妃嫔尚且不能从她手里把李治抢走,凭什么一个区区前朝才人就能肆无忌惮地觊觎当今皇帝!
不知道武氏原本该什么时候进的宫,但王皇后此刻就想到把人弄进来,显然已经有几分打算了,目的无非是对付她和萧淑妃……
只是,就算与萧淑妃道出其中厉害,她也万不会相信武媚娘有此能耐的。就像历史上的王皇后,她能自己把武媚娘接入宫里,目的就是一举铲除萧淑妃,结果她自己反倒一并栽了进去,到了那时候,她又再与萧淑妃联手,哪怕昔日不死不休的俩人能最终结盟,可已斗不过如日中天的武媚娘了。
如今她身为贵妃,形势一片大好,要在武媚娘上头陷进去,定是要被萧淑妃和王皇后给借机收拾了……如果王皇后与武氏第一个目标是萧淑妃呢?
那么问题来了,首先,送进立政殿的到底是不是武媚娘?
接下来,她该如何叫萧淑妃对立政殿这个女尼的事情感兴趣呢?
武媚娘入宫不过是以一届女尼的身份,王皇后偷偷把人混进宫来,又秘而不发,极有可能是等她续了发,养回一身的美艳皮囊,再行勾引李治。
那唯今之际,她是不是要先将武氏的事情给抖出来?就这样捂着捂着,时间一久,她反倒失了先机!
这样一想,就唤了花枝去为她备汤准备沐浴,又让花蕊搀着进了浴室。
把花枝叫出去,只留下花蕊一人,孙茗借着热腾腾的雾气,一边宽衣一边问道:“徐婕妤自从众艺台回来后,可有什么动静?”
这个花蕊却没有听说,闻言只是摇头,道:“不如,婢子去打听打听?”边说着,边替她接过长袖衫子往木施上挂去。
“这却不用,你去库房替我备上两批贡缎,稍后随我去仪秋宫。”孙茗一脚迈入水池,一边说道。
仪秋宫是徐婕妤的住所。
☆、第91章 玖拾壹
帔了玫瑰红色的大氅,孙茗扶着花蕊的手迈出屋子,早有内侍候着,等她踱步下了台阶,乘上辇车,就被抬着出了万寿殿。
外面银装素裹,但院子里人踩的道中央都是被扫干净雪了的,四个内侍就是抬着辇出了万寿殿,走在宫道上,即使是又宽又长的宫道,道中央也是干净地几乎纤尘不染,雪也都往尽数往两旁一堆,瞧着倒是干干净净。就是落后几步,路上又叫雪给覆了薄薄的一层,就很有又有两个内侍赶紧拿着扫把扫雪……
孙茗让花枝留下,只叫花蕊与花萼一道跟在身边。除了抬着辇的几个内侍,也身后还跟了一串儿的宫婢,头两个手上还各自捧着一匹包裹起来的贡缎。
一众浩浩荡荡往仪秋宫而去,惊得一路上宫人四散地往宫道边上挪。
尤其乘在轿辇上一身华贵却是肃着一张脸的贵妃,宫人都不敢造次,往边上站住就躬着身待娘娘径直行去。
仪秋宫位处要偏僻得多,且里头也没有万寿殿来的大些,但里面只住了徐婕妤一人,怎么说也宽敞了些。
原本还清清静静的宫殿,四处宫人也不过三三两两地在院子里扫着雪,时不时地停歇立驻,举手呵了呵气,只听内侍唱到“恭迎贵妃娘娘”,几个年纪小的宫人哆嗦着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只随着掌事宫人齐齐躬迎。
轿辇直接抬进了主殿前的院子里,原本就不大的院子,一时间挤了这么些人进来,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孙茗被花蕊搀着落了轿,还未抬头,屋子里就一前一后小跑着出来两人,打头的就是徐婕妤。
徐婉就是心里深恨她,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反而还是一副极为恭敬的模样,福了福身,一脸的文静安分:“不知娘娘驾到,有失远迎。”
她身后的贴身宫人连声都不敢吭地躬着身垂着头,满院子倒唯有她们万寿殿这一行的受着礼,便是孙茗带来的宫人,也不自觉地更有了底气,涨了气焰……
孙茗却不着急把人叫起,只是一手扶在花蕊的手臂上,一手怀里还抱着汤媪,漫步走近。她原本就长得高挑,这样俯视面前的徐婕妤,倒还觉得她看着有点儿可怜了。
“徐妹妹不必多礼,”把人叫起,孙茗松了扶着花蕊的手,朝徐婉伸了手去。
徐婉见了,也不敢愣神,慌忙把手臂抬起,叫孙贵妃扶着,就把人往屋子里面引。
花蕊是跟着一块儿进去的,落后半步的花萼见徐婕妤身边的水墨正也要一同跟着进去,拦了手就将人给阻了,只微沉着张俏脸,轻轻把人拉到一边了。
贵人说话,哪里有你这小丫头听的份!
花萼便是最会体察上意,这也是孙茗愿意出门带着她的缘故。
一进屋子里,在徐婉扭身合上门的时候,孙茗的大氅就叫花蕊给褪下来挂到木施上,露出里边那身金丝薄烟的交颈大袖衫,蜀锦缎面光滑透亮,泻下来的襦裙跟开了朵水仙花似的迤逦落地。
孙茗往屋子里随意走了几步,瞧着屋子里的摆设就知道定是叫底下看菜下碟的给克扣了,就是屋子里现在烧的炭盆,用的也不是什么好碳,隐隐地还有些呛鼻。
徐婉不敢怠慢,瞧她打量屋子,顺道随手摸着插屏瞧,就低头斟了茶,尔后端着茶朝她走了两步,在距离一步的时候顿足,将手中的茶盏递去。
孙茗只低头瞧了一眼,也不接过去:“搁着吧,我来此莫非只为讨一杯水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