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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曹,老曹!”
不等他把话说完,那瘦猴儿掌柜忽然站了起来,伸长脖子朝这边张望,指了指身畔一道挂着帘子的门:“叫你呢!”
那曹师傅赶忙点点头,冲叶连翘抱歉一笑:“东家唤我,小妹子你先别走,等我出来再与你细说。”
言毕,急吼吼地立刻跑进那道门里。
……
这松年堂外头是药铺大堂,里边却别有洞天,除了供账房使用的一个小屋和几个仓库之外,还有一个不算大、却布置得很精巧的房间。
曹师傅慌慌张张跑进去,抬眼就见一个未及弱冠的青年坐在窗边桌前,着一身荼白锦缎袍子,案上是厚厚一沓账簿,便赶忙行了个礼,叫一声“四公子”。
苏时焕不疾不徐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年节里去了府城,直到现在才腾出空来看各个铺子的账簿,也不曾好生摆桌酒请大伙儿。今日下晌我在醉仙楼做东,知道曹师傅你每天收了铺,便要急着回去抱你的小孙孙,特地嘱咐你一句,好歹今天,咱们该喝两杯。”
“好,好。”曹师傅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对了。”苏时焕便往门外瞟一眼,淡淡道,“方才听见你和一个小姑娘在说什么?”
“哦,是个小妹子,她问我……”
曹师傅不敢怠慢,忙将叶连翘的事说了一遍,恍然道:“喙,我真糊涂了!四公子向来对医药精通,这事儿问您准没错啊!”
“哪里谈得上精通,只不过家里做着这盘生意,或多或少知道些许而已。”
苏时焕微笑摇头,抬了抬下巴:“你对她说,若是医治出油过多引起的脱发,那乌鸡脂,就不必加了。”
第十九话 找茬
叶连翘在松年堂的大堂里站了好一会儿,眼见得买药的人都走了两拨,才终于盼得曹师傅乐颠颠从帘子后头出来。
“小妹子运道好,寻常时四公子一个月也不见得来一回,偏巧今天就给你赶上了!”
他快步走到叶连翘面前,哈哈一笑:“四公子虽不是郎中,自小却对医药很上心,读过的医药书,只怕比……比这柜台还要高哩!头先儿他在里面听见咱俩说话,特地把我叫去问了问,这会子让我告诉你,那乌鸡脂之所以加入生发方中,是为了润泽,若头发油腻干枯脱落,便是多油而缺水,就不必用它了!你只管放一万个心,听他的,准没错!”
叶连翘原先也是这么想,只因对医药根基薄弱,到底有些把不准,此时听了这一番话,一颗心顿时落到实处,赶忙连连道谢。
听薛夫人说,松年堂是苏家开的,眼下这曹师傅又口口声声称“四公子”,难不成……就是前些日子派米的那个?
她只管在心里思忖,却并没有问出来,回身拉了小丁香想走,却被那曹师傅给叫住了。
“小妹子,多嘴再问你一句,你今日来买药却没有药方,又百般打听那乌鸡脂的用途,是从哪里得着了生发的偏方呢,还是对医药感兴趣,自个儿琢磨出这个法子?”
“您这是……”
叶连翘不明白他是何意,稍稍迟疑了一下:“也……不是甚么偏方,我家爹爹是郎中,我不过是觉得各种药材挺有意思,在家闲着没事,自己瞎捣腾……”
“嘿,我说呢!”
曹师傅啧啧两声,使劲点点头:“方才你买的那几味药,我虽不知你预备如何使用,但对于医治脱发,却是极合适的,原来你是郎中家的女儿,怨不得这样有分寸!咝……我就是有点奇怪,你家现成有个当郎中的老爹,却为何还要到药铺来问那乌鸡脂用不用得?”
叶连翘无法,只得将“我爹是游方郎中,常年不在家”这一番话又说了一遍。
“唔,那你们兄妹,也挺不容易的呐。”
曹师傅面上闪过一丝同情之色,紧接着就变戏法儿似的从背后掏出来两本书。
“所以我就说,你今天运道好,这书是四公子吩咐给你的——你识字吧?”
“认识是认识,可是……给我?”叶连翘便怔了。
她连那苏四公子是圆是扁都没瞧过,听叶冬葵和小丁香的意思,从前也应当毫无交集,好端端的,干嘛送书给她?
低头瞧瞧,那曹师傅手上是一本医书,一本药书,显然平日里读书的人很是爱惜,虽是旧了,却依然干净整齐,连个卷边都无。
“给你就拿着呗!”
曹师傅只管把书往她手里一塞:“医药之事复杂得紧,这二年肯沉下心来学这个的人可不多了,更别说你还是个小姑娘。四公子在这药铺中常年放着书,知道你有兴趣,便取了这两本送你——女人在这一行不好混饭吃,你呀,就把这当个爱好,闲着时翻翻看看,给街坊邻居治个头疼脑热的,不也挺好?”
这个……
叶连翘其实很想说,自己之所以这样花工夫研究药材,纯粹是想利用它们来发展自己的汉方美容事业,却终究没说出口,思忖片刻,伸手将那两本书接了过来,低低地又道了声谢。
“我们四公子,真真儿是头一号的善心人,整个清南县,大伙儿提起他,都是要竖大拇指的!家中那样富贵,却不骄不纵,无论谁央他帮忙都尽心尽力,你这只是两本书而已,算不得什么,只管安心收了便罢。”
曹师傅还在喋喋不休,一个劲儿地炫耀夸赞,叶连翘忍不住偏过头去,往那通往内堂的门扫了一眼。
那扇门被布帘遮得严严实实,偶然一阵风来,掀开一个角,却是半个人影也瞧不见。
……
从松年堂出来,叶连翘和丁香两个又去酒铺花一百文买了五斤好白酒,然后便忙忙叨叨地回了家,管隔壁孙婶子借了副石臼,立马张罗开来。
蔓荆子、墨旱莲、青葙叶和生附子锉成细末,沉入白酒坛中,需得严严实实地浸泡五日方能使用;
石斛则小心翼翼地烧成灰,以粗纸包起来,来日,只消拿井花水调成汁,便可用来沐头。
房子不大,满屋都是清苦的中药香,小丁香攀在桌边,眼巴巴地瞅着叶连翘忙活,小声嘟囔:“以前爹爹在家时,咱们房子里就常年都是这股子味道,其实,习惯了也挺好闻的……”
叶连翘知道她心里惦记叶家老爹,只是平时不怎么说出来而已,心中感叹她懂事,伸手想摸摸她的脸,那小女娃却已捧着石臼跑进灶房。
“二姐,这石臼你不用了吧?我洗干净给孙婶子送回去!”
稀里哗啦捣腾一番,又哧溜窜出房。
“你等我。”
叶连翘忙跟了出去,行至那棵橘子树下,便见孙婶子捧着一个大碗迎了出来。
“那石臼我也用不上,你们慢慢使啊!”她笑容满面地将东西接过去,便把碗递了过来,“喏,明儿你们孙叔就又要进城干活儿了,今天我蒸了一锅包子,你们也拿几个回去尝尝?嗐,素馅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日子,孙婶子没少照顾他们兄妹三个,连蒸包子都没忘了他们的一份。人家是好心,可老这么欠人情,也不是个事儿啊!
“不用了孙婶子。”叶连翘朝后退了退,摆摆手,“你家两个哥哥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我……”
“叫你拿着就拿着,唧唧歪歪甚么?”
孙婶子嗔她一眼,不由分说把碗塞给小丁香,又噗嗤一笑:“年年春天我都长春彙赡咽茏拍兀衲昕删椭竿憷玻∧阏媸窃酱笤接斜臼铝耍Ψ蛉硕祭囱澳阒文峭贩⒌拿 忧拔以趺淳兔磺瞥觯憔故歉瞿芨傻模抗灰独芍心且簧肀玖欤悸湓谀阃飞狭耍
薛夫人跑来月霞村找叶连翘治脱发,这事儿村里许多老百姓都亲眼瞧见,背地里已是议论了许久,有不少人还泛酸,说她如今攀上了薛家,只怕很快便要富贵。只因叶连翘平日除了进城便是在家看书,对此并不十分清楚。
“我哪有什么本事,只不过误打误撞……婶子你若是要帮忙,只管出声,哪里用得着……”
她仍是不依,还想再说点什么,不经意一偏头,却见旁边不远处站了个人,看样子,应是已经在那儿立了许久了。
她冷不防唬了一跳,定睛望去,才发现那人原来是冯郎中。
额头上的伤,是冯郎中给治的,虽然留了疤,但无论如何,人家也是帮了大忙。她当下便侧过身,含笑叫了一声“冯叔”。
孙婶子也同冯郎中招呼过,就见得那人“唔”地应了一声,背着手慢条斯理走过来,朝叶连翘额头上一张。
“这伤恢复得还不错啊。”
“是,还要多谢冯叔你那晚冒着风雨来给我诊治。”叶连翘点点头,“我……”
孰料那冯郎中,却是仿佛根本不打算与她寒暄。
“我说连翘,听人讲你最近挣了不少钱啊,连那城中富商薛大成的媳妇,都特特来寻你讨要生发之法了?”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的小姑娘,翻翻眼皮,不知何故,语气听上去有些怪异。
“你给人医面上皴裂,帮薛夫人治脱发,办法都是从你家那些美容方里得来的吧?”
叶连翘倏然一惊。
她家里有叶老爹抄回来的美容方,这事儿她从不曾同任何人说过,这冯郎中,怎么会知道?
不等她想清楚,冯郎中已再度开口。
“想来是你爹没告诉你们,你家那些美容方,是我的。”
第二十话 真假
叶连翘登时就傻了。
家里的美容方是冯郎中的,这……可能吗?
那木匣子在床底下搁了起码一年多,没人想起来去动弹一下,如今这冯郎中只是翻翻嘴皮子,东西就成了他的了?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丁香,小女娃立刻将眼睛睁得老大,捂住嘴连连摇头:“二姐你看我干嘛?从早到晚我都跟你在一起,可没跟任何人提起过那些方子!”
这话倒是没说错,自打她伤好能下床,小丁香就似个跟屁虫一般,成天粘着她不撒手,两人出出入入都在一块儿,她这妹妹就算想和人说点什么,只怕也没机会。
那么……冬葵呢?
冬葵也不是那起爱炫耀,嘴巴不牢靠的性子啊!
许是见面前的两个小姑娘有点发慌,冯郎中唇边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抬手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脑门:“哦,我这话不周全,确切地说,不只是那些美容方,你家那木匣子里所有的医药方,都是我的。我家世代行医,那些方子是祖辈一代代传下来的,且花了不少心血,我亦从中获益不少啊!”
连药方存在木匣子里都知道?!
叶连翘愈加觉得不可思议。
冬葵曾说过,家里的医药方全是叶老爹在外游历时,一点点抄回来的,直觉告诉她,这应当不是假话。
可是,冯郎中如此振振有词,连收藏药方的容器都一清二楚——叶家老爹已经许久没回来,眼下连个能对质的人都没有,她如何说得清?
此刻正临近黄昏,陆陆续续有庄稼汉子扛着农具从田里回家,经过叶家门口,见有热闹可看,都纷纷停下脚步,没一会儿,就围成个小圆圈,而且还大有人越来越多的趋势。
有几个早两日就眼馋叶家兄妹与薛夫人“攀上关系”的农人,便阴阳怪气地给冯郎中帮腔。
“我说连翘丫头,既然是人家冯郎中的东西,你就赶紧麻溜儿地还回去啊,老这么霸着,算怎么回事?既然方子不是你家的,薛夫人的钱也就不该由你来挣,你还真好意思啊!”
“事情还没弄清楚呢,你急什么,跟你可有一个铜板关系?有这工夫,不如好生琢磨琢磨该怎么喂饱你自家的肚皮,操甚么闲心?!”
孙婶子跳出来,一嗓子对那人吼了过去。
叶连翘感激地看她一眼,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望向冯郎中,尽量不紧不慢地笑道:“冯叔,您这话我不大明白。我家的确是有些药方,这没什么好否认的,可您现在说,那方子全是您的,话里话外,是在说我爹偷……”
“哎哎哎,你可别误会,我绝对没那意思!”
冯郎中赶紧摆手,摇头叹气:“唉,说来也怪我忘性大。早前你爹在村里时,得闲便喜欢寻我切磋谈论医术,见我家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