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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见啦!”
曹师傅笑眯眯道:“你俩一进门,我就发现小姑娘没再包着帕子,心里明白那药指定是有了效果了!”
一头说,一头冲叶连翘招招手:“来来,连翘丫头,过来我仔细看看!”
叶连翘依言走过去,仰脸任他检视额头疤痕。
“唔,真好得差不多了!”曹师傅满意地点点头,笑容愈加大了,“凑近了瞧,还有点颜色沉积,不过不打紧,我估摸着,药还没用完吧?”
“嗯,还有五六天的份量。”叶连翘笑着应。
“这几日别偷懒,踏踏实实敷药,问题应该不大。最近你制的那七白膏,在城里可真正红火,你自个儿也用上一用,能有好处。”
曹师傅笑哈哈道,话音未落,目光已落在那点心盒子上:“哟,百味斋的核桃松子糕?这可不便宜,你俩真舍得花钱!得,我也不跟你客气,小姑娘的疤没了是喜事,这点心我得吃,过会子让大伙儿都尝尝。”
这当口,叶冬葵已在药铺大堂里转悠起来,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眼睛直往那些个木头做的物件儿上扫,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说那小子,你看什么呢?”
曹师傅将点心盒子搁到一边儿,眼珠儿跟着叶冬葵转,莫名其妙道。
“我瞧着……店里的百子柜、桌子凳子都用了有年头了吧?”
叶冬葵回身拍了拍肩上装着木匠工具的布包:“该好生修葺一下才是,这事儿交给我,行吗?不收钱。”
第四十六话 奁匣
天色渐晚,松年堂里客人原就不多,瘦猴儿掌柜和伙计们都各自拾掇着预备打烊,听到这话,便纷纷向叶冬葵看过去。
曹师傅愣了一晌,左右看看,将方才手边掉落的药材渣子随意一拢,急急从柜台后走出,径直来到叶冬葵面前,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小子,你这是干啥?连翘丫头额上的疤能去掉,我们都跟着高兴,也知道你是真心想表达谢意。有那两盒点心让我们一块儿沾沾喜气就已经够啦,我们怎能叫你白干活儿?这不合适,也用不着。”
“是啊。”
瘦猴儿掌柜也遥遥地帮腔:“真要说起来,其实我们也没帮上甚么忙。叶姑娘每回来拿药,都是给足了钱的,又没赊又没欠,论到底,也不过就是我们铺子上的药材比旁处齐全,替她省了些奔波,如此而已,你……”
“话不是这样说。”
叶冬葵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不瞒诸位,当初都怨我考虑不周到,才累得我妹额上添了那么深一块疤,说得严重点,那东西可能会耽搁她一辈子,这些日子每每想起这个,我就心焦得厉害,如今这疤能顺顺当当地去掉,我心头立时甩掉一块大石头,夜里睡觉也安稳些。”
说到这里,他便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事儿对众位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于我家而言,却实实在在是一件大事。我这人嘴笨,不会说好听的,只知道得人恩果千年记,如果什么都不做,我心里不踏实。你们安心,我手艺虽不济,修葺些木头物件儿却还不在话下,每天等松年堂打烊了之后再来干活儿,不会耽误你们做买卖。”
他说得认真,又一句句情真意切,曹师傅和那瘦猴儿掌柜便都有些哭笑不得。
“嗐,我们哪是担心会耽误做生意?”
过了好半天,曹师傅才笑着道:“你这小子,瞧着憨憨实实,没料到性子还挺拧,我就告诉你真不用……”
又拿手去推叶连翘:“我说连翘丫头,你倒是管管你哥,好意我们心领了还不行?”
“哪有妹子管哥哥的道理?”
叶连翘却只是抿唇笑个不住,摇头打岔:“曹师傅,我们还想跟你打听打听,苏四公子平素什么时候会往铺子上来?我哥说,应该同他当面道谢。”
话音未落,便听得店外响起一个清朗男声:“找我?”
众人回过头,便见苏时焕着一身荼白锦袍立在门口,唇角衔一抹温润笑意。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哇!
叶连翘微微一怔,含笑有模有样地同他见了礼,然后走到叶冬葵身边,小声道:“这位便是苏四公子。”
叶冬葵半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竟当场呆住了。
曹师傅已是快步迎上前,笑哈哈道:“哟,正说着您,怎地偏巧就来了?店里马上就打烊……”
“我闲着没事,索性来走走,顺便看看老曹你可得空,有没有兴趣与我小酌两杯。”
苏时焕淡淡一笑。
这个人,无论是外貌举止还是处事风格,都像极了一块温凉的玉,永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却并不使人觉得疏离。
想来他也不是头一回来找曹师傅吃酒,铺子里的人对此丝毫不意外,嘻嘻哈哈与他寒暄两句,叶冬葵回过神来,忙上前抱拳行了个礼。
“苏四公子,多亏您给了我妹一道水蛭活血汤,又帮忙斟酌了外敷药膏的配方,如今我妹头上的疤痕才能如此顺利地祛除。我们是村儿里人,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来报答您,但您这份恩我定会一直记着,往后您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必定不会推辞。”
苏时焕仍是笑着,没有说话,一旁的曹师傅则乐呵呵道:“这小子,说是不做点事,心里就不安稳,要把咱铺子上的所有木头物件儿都修葺一回,还不要工钱呐!”
他提这话,自然是指望着苏时焕能当面婉拒,却不料那人低头思忖了片刻,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叶姑娘的伤能祛除,这是好事——铺子上的家什都有年头了,也的确该好生整修一番。”
曹师傅没提防他会这么说,略有点发愣:“您的意思……”
“听说,你从前跟着赵木匠当学徒?”
苏时焕却不理他,转而望向也冬葵。
“呃……是。”叶冬葵忙不迭地点点头,“不过我没出师,我师父……”
“我也晓得赵木匠为人有些不讲理,想必你多少是受了委屈的。”
苏时焕唇角一勾:“只要有本事,出没出师其实不打紧。你特地领着叶姑娘来道谢,可见你是个记恩的人,你虽没出师,但既然主动提出要帮忙修整铺子里的木头物件儿,证明你对自个儿的手艺,其实很有把握。”
叶冬葵不大明白他这番话是何意,只顾睁大了眼瞧着他。
“松年堂里的物件儿当然需要修整,你若愿意,这件事我可以交给你来做,但工钱该怎么算,就得怎么算。倘使你真个有心表达谢意,我倒另有一件事,想让你帮忙。”
“您说,只要我能办到,决计不推辞。”
叶冬葵眼睛一亮,跃跃欲试地搓了搓手。
苏时焕转身看一眼曹师傅,找了张椅子落座,唇边笑容愈发淡了:“下个月,我的母亲预备从府城回来,在清南县老宅小住一段日子。”
“大夫人要回来?”曹师傅一愕,“怎地从未曾听您提起?”
“我也是这两日刚接到的消息。”
苏时焕接过小伙计递来的热茶,却没有立即就喝,将茶碗在手中缓缓摩挲:“母亲难得回来一趟,我这做儿子的,于情于理,都该好生接待,琢磨着应当备一份礼,思前想后,却不知送什么才好。今儿可巧遇见这叶家兄弟,倒让我突然生出个念头来——那妆奁匣子,你可会做?”
叶冬葵素来手巧,在木工活儿方面都算是有天赋,又跟了赵木匠四年,自觉已将他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说到别的事,他或许还需要考虑斟酌,唯独这个,却是极有自信,当下便笃定地点点头:“做自然是会做,只怕手艺入不得您的眼。”
“你放心,若又纰漏,我定然会让你改到我满意为止。”
苏时焕抬眼朝他面上一扫:“你如果真心想道谢,这妆奁匣子,就权当你给我的谢礼。木料由我来选,你只管把东西给我做得漂漂亮亮,你可愿意?”
第四十七话 不行
叶冬葵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转身看了叶连翘一眼,见自家妹子一脸和顺地正冲他微笑,这才定了定心神,郑而重之地望向苏时焕。
“您若不怕我手艺不精耽误事儿,那我当然很愿意试一试。只不知您对那妆奁匣子有何特别要求,完工之后可需要上漆?”
苏时焕真个垂头思忖片刻,微微颔首:“母亲只是回来小住,随身带着的首饰与脂粉不会太多,想必就是常用的那几样,这盒子你不必做得太大,三层足矣。幸亏你提醒,倒要嘱咐你一句,我母亲用不得那上了漆的物件儿,只是稍稍触碰,身上便会起红疹,你只消将妆奁匣子打磨精巧些,原汁原味儿的木头纹路,照样很好看。”
“行,您放心。”
叶冬葵将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很是谨慎地点点头,试探着道:“那……我明儿个就把图样画出来,您先瞧瞧,若有不妥当之处,我再改?”
“不必那样着急。”
苏时焕直到这时,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我母亲是为着清南县暮春时节景色宜人,才想回来小住一阵,下月方归。慢工出细活,你只管将图样精心琢磨,画好之后送到松年堂,我的人自然会来取。我这边尽快选定木材,打发人送去你家——至于修葺松年堂的事……”
他顿了顿,抬眼朝四下里打量一番:“你现下手头可有活计?”
“正帮着李木匠打一堂家具。”
叶冬葵连忙点点头:“至多再有两三天就完工。”
“既如此,我就把这事儿交给姜掌柜。工钱、工期、每天干活儿的时间,待你把李木匠那边的事交代齐全,再来与他商议。”
瘦猴儿掌柜赶紧答应一声“您放心”。
堂中有片刻寂静,茶碗盖儿与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苏时焕修长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磕打,眼皮低垂,浓密睫毛在鼻子两侧落下一片阴影,似乎在沉思,又仿佛只是发呆而已,良久,蓦地一抬头。
“叶姑娘。”
叶连翘正在心中盘算该是时候告辞离开,没料到他会忽然叫到自己,忙敛容答应一声:“是。”
“……无事。”
谁知那苏时焕,却是将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微微一笑:“瞧见你的伤疤能如此顺利康复,我也替你觉得高兴。不早了,你们也该快些回家,免得一会儿天色暗下来,路上不好走。”
叶连翘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他这样欲说还休是为哪般,但他既不肯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她便也没有多问,与叶冬葵一道含笑同铺子上一干人告了别,自松年堂退了出去。
……
兄妹俩说笑着出了城,半道儿上又折了些柳枝,预备拿回家烧制画图样要用的木炭条。
叶冬葵一路上都在感叹,满口赞那苏四公子为人和善,叶连翘免不了顺着他附和两句,捎带脚地揶揄他这一趟去松年堂既表了谢意,下一份工也有了着落,实在算得上一举两得。
有个事,她早两日便想问,只因那时叶冬葵不爱搭理她,才一直没能说出口,眼下兄妹两个已重归于好,她自然再也憋不住,扯住叶冬葵的袖子:“哥,其实我一直想跟你打听……”
“是想问卫策哥的事?”
不待她说完,叶冬葵便抢先道。
“咦,奇了,你怎地知道?”叶连翘一挑眉,唇角翘了起来。
“这有甚么难?”
叶冬葵瞥她一眼:“打小儿你就是个心重的,最近这一向,虽然变得有点不着调没正经,但大性子不会改。一句话不走心的话开罪了卫策哥,我估摸着,这事恐怕在你心里已经存了许久了吧?”
叶连翘点了点头:“我就是……不知道那句话究竟错在何处。虽然我不了解卫策哥的为人,但想来他一个大男人,不会单纯只因我说了‘打死’二字便真个动怒,他会有那种反应,我担心是触到了他心里的……”
“这个,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叶冬葵皱了一下眉:“有时我的确是常和他一起玩,但他毕竟不是咱村人,我不可能时时处处跟他在一块儿,他家里的情况,他不主动说,我又怎好多问?我也只是隐约记得,安庆兄弟好像提过一句,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