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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门不远,我去那里等我哥和我妹子,就好一起回月霞村。”
“行。”
平安答应一声,同她告了别,转身往城里而去。
叶连翘也不愿意在苏家老宅外久待,抬脚一溜小跑往城里奔,从岔道上了大路,行至南城门前,在路边站了下来。
每日里一早一晚,是城门口最为拥挤的时候,挑着担子的货郎、赶着大车的行商,以及大包小包的男男女女,行色匆匆地鱼贯出入,大大小小的说话声汇集在一处,显得分外嘈杂。
路边的小吃摊子,火已经升了起来,硕大的蒸笼热气腾腾,从里面散发出不知名的香味,摊主敞着喉咙卖劲儿吆喝。
“鹌鹑馉饳儿羊脂饼,澄沙团子灌肺肠咧……”
没来由地让人觉得亲切,暖烘烘的。
叶连翘尽力让自己不去想下午发生的事,专心致志地张望路边众生相,瞧见有人去摊子上买吃食,摊主用油纸包了一大包澄沙团子,嘴角就弯了起来。
最近这一向,大抵是晓得家中比从前宽裕些,小丁香对“吃”的需求明显增多,每天兄妹三个从这里出城,她总会扭着叶冬葵的衣襟赖上半天,不给她买点吃食糊弄住嘴,她就死也不肯走,还满嘴里威胁“不买就坐在地下哭”——不知道今天,她又打算吃点什么?
正想着,身后便传来一声呼唤。
“二姐!”
回过头,就见小丁香蹦蹦跳跳跟在叶冬葵身后走了过来,十分欢实地冲她挥了挥手。也不知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叶冬葵抬起拳头使劲儿在她额角拧了一下,小女娃儿便小鸟一样飞扑过来,一把搂住了叶连翘的腰。
“二姐你看呀,哥净欺负我,快帮我报仇!”
她身段而灵活地往叶连翘身后一闪,张嘴就告状。
叶冬葵呵呵一笑:“甭理她,是她自个儿讨打!”
又朝叶连翘脸上打量一番,沉声道:“松年堂已经打烊了,本来我和丁香还打算去岔路上迎一迎你,要是碰不上,就在城门口等着,反正不能叫你一个人回家,不料你倒出来得早。怎么样,下午可还顺利?大夫人没事吧?”
叶连翘不想瞒他,而且说白了,在脑子里蹦出那样一个念头之后,她也实在很需要有个人能听自己唠叨两句,帮着分析分析。只不过,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大夫人情况有点奇怪,但至少我可以肯定,不是我做的展皱膏的问题,这一点,她和苏四公子也明白。这事儿等回家之后我再慢慢跟你说,这会子……小丁香想吃点啥?姐给你买。”
“不是你的问题就好,我也能放心些。”
叶冬葵松了口气,将腰间的钱袋子掂了掂,低低笑道:“到今天,松年堂的活儿就算全干完了,里里外外修葺了一回,又把你现今用的小书房拾掇好,姜掌柜给我结了三贯整钱,头回独自担活儿,能挣这么些,我觉得就算是很不错了。打明儿起,我就不跟你和丁香一块儿进城了,得四处找活计挣钱,你们两个姑娘自个儿要当心,今天你们想吃啥,我请。”
话音未落,小丁香已经欢呼着冲到吃食摊子前,指着热乎乎的羊脂韭饼,理直气壮地喊:“要那个!”
“好嘞!”
叶冬葵痛痛快快一点头,跟上去买了一大包,丢给小丁香由着她心满意足地吃,一路闲聊着出了城。
……
回到月霞村,兄妹三人暂且不忙往家去,按照惯例,先去村子当间儿用泥塘子改造的花田瞧了瞧。
万氏和那姓迟的花圃主人说得不错,他们买的那三样草花苗,的确都很好养活。大概是因为照看得经心的缘故,一株株苗子长势甚好,生机盎然的,让人格外舒心。
尤其是万氏口中非常“命贱”的半支莲,只不过栽下去几天而已,居然真个挂起了花骨朵。深黄深红的花苞,浇水之后就更显得娇艳欲滴,夕阳下神气活现地闪着光,嫩嘟嘟的煞是可爱。
“真好看。”小丁香乐呵呵地扑过去,将每一株半支莲都仔仔细细瞧了一回,一丝不苟地浇水,回身对叶连翘咧嘴笑,“二姐,卫大娘说,这花一直能开到七月里,到时候咱肯定能有个好收成。”
叶连翘摸摸她的脸,正要夸她嘴甜,还没开口,旁边的小路上走过三两个妇人,高声同她们打招呼。
“我说葵小子,连翘丫头,泥塘子这么一收拾,还真比从前规整不少,瞅着顺眼多啦!你们仨成天在城里干活儿,早上晚间还要回来伺候它们,辛苦吧?也幸亏你们都是勤快的,这些个活儿,懒人可做不来!”
叶冬葵回头一笑,憨憨实实地道:“我们三个岁数都不大,就占着年轻的便宜,有把子力气,累点不算啥。”
“话是这么说,但丁香才那么大点儿,从早到黑跟着你和连翘丫头忙里忙外的,我们瞧见了也不落忍呀!”
另一个妇人接茬道:“不过眼下好了,你们家里添了帮手,往后,便用不着再这么劳累咯!”
“什么……帮手?婶子你说啥呢?”
兄妹三人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怎么,你们还不知道?还没回家?哎哟,那是我多嘴啦!”
那妇人一脸讶异,伸手轻拍一下自己的嘴,竟是不肯再多说,扯着身旁其余两人就走,片刻跑了个没影儿。
叶冬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后脑勺,招呼叶连翘和小丁香快些将花田浇完水,又除了一遍杂草,领着她俩赶忙回家。
经过孙家院子外,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他们的说话声,孙婶子从屋里跑出来,将他们叫住了。
“回来了?”
她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脸上笑成一朵花:“快瞧瞧,这是谁?”(未完待续)
第八十话 归来
孙婶子身后的男人约莫三十六七岁,一副高瘦的身子板儿,长脸高颧骨,细看与叶冬葵颇有几分挂相;女人却是个甜净的长相,桃子脸大眼睛,梳着妇人头,年纪看上去未满二十。
叶连翘愣了愣,脑子里陡然冒出来一个字。
爹。
眼前这男人,是她们三兄妹的爹;叶谦。
而那个女人么……
不认识,从来没见过,但既然她会跟着叶谦回到月霞村……
她不由自主地转脸看了一眼叶冬葵和小丁香。
那两个人仿佛都给吓住了,半张着嘴,既不出声打招呼,也没有上前,就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这是高兴傻了?”
孙婶子回头看看叶谦二人,又将目光投到他们三兄妹身上,乐呵呵地道:“葵小子,连翘丁香,你们爹爹回来啦!咋一点反应都没有?”
然后侧了侧身,对叶谦道:“小孩子长得最快了,一年多没见,模样大变吧?恐怕在外头碰上,叶郎中你都要不敢认了!你这三个孩子有能耐哩,日子过得踏踏实实,可替你省了不少心,若换成我家那两个不成器的货,你就算是人在外头,也不会安心的!”
“这几年,多亏弟妹你照应了。”
叶谦冲孙婶子点了点头,抬眼看向面前的三个孩子:“冬葵,二丫头,三丫头。”
话音刚落。小丁香就飞扑过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蓦地嚎啕起来。
“爹啊。你咋才回来?这一二年家里出了好多事,我姐差点命都没了你知道不?你一出去就是那么久,你不管我们了?”
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叶谦眉头登时就是一蹙,眼睛直直落在叶连翘脸上:“二丫头,怎么回事?”
叶连翘有点叫不出口那个“爹”字,摇了摇头,刚要说话。旁边叶冬葵却已率先出声。
“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进家里?”
“大门钥匙不知丢到了何处。”叶谦应了一声。“冬葵,我临走前,分明吩咐过你,要好生照顾两个妹子。你……”
叶冬葵唇角一动,貌似讥诮地笑了一下,径直走到自家门前,哗啦一声开了锁。
“有话回家说。”
……
叶家的房子原就逼仄,一里一外两间房,从前叶谦在家时,便是同叶冬葵在里间的大床上打挤,是他出门之后,叶冬葵才将房间让给了两个妹妹。
平日里家中只有他们兄妹三个。已是过得习惯,眼下冷不丁多了两个人,立时就显得拥挤起来。将个外间堆得满满当当,转个身也难。
叶谦始终没有介绍同他一起回来的女人是谁,叶冬葵也没发问,帮着把行李搬回来,便挽袖子要去灶房做饭。
“我去吧。”
叶连翘赶忙叫住了他。
至少是现在,她还不知该如何同自己这个“爹爹”相处。倒不如先躲开一阵儿,看看情形再说。
“那也行。”
叶冬葵倒也没推拒。嘱咐她“生火的时候当心点”,帮忙将菜蔬从屋角的大筐拿出来,又从房梁上取下一块腌肉,便皱着眉走了出去。
叶连翘尽量把动作放的极轻,好让自己能够将外头的说话声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屋内却始终是一片沉默,就连小丁香也是安安静静的,甚至有点怯生生地紧紧倚在叶冬葵身边,有一眼没一眼地往那女人身上瞟。
沉默了半晌,叶谦才终于开了口。
“你如今该是已从赵木匠那里出师了吧?上次我回来时就听你说,至多还有一年。”
叶连翘将这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里,简直恨不得给他竖个大拇指。
干得漂亮啊叶老爹,头先儿在门外,明显已见着你儿子很不痛快了,这会子你居然还头一句话,就往雷上踩!
“出师?”
果然,叶冬葵登时轻笑出声:“对不住啊爹,让您失望了,我没能出师,叫人给轰出来了。不过也还好,总算我学的本事是实打实的,如今虽挣不着大钱,却不至于饭都吃不起,总而言之,活的挺好。”
许是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快,叶谦没接着往下问,只道了一句“能学到本事就好”,顿了顿,又问:“方才三丫头说,二丫头差点连命都丢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二颗雷。
叶冬葵平素性子乐观敦厚,甚少与人起争执,见了谁都是笑呵呵的,然而这会子,他那一张脸却是铁青,放在膝盖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攥了攥。
“我不是说了吗?我被赵木匠轰出来了,他还拿砚台打我,谁知他没准星儿,砸在了我妹头上,这事儿孙婶子没告诉您?爹您运道好,没瞧见那场面,我妹一脸一身全是血,唬得我腿发软,根本不知道是怎么把她带回村里的。呵,也多亏了您不在家,我只好大半夜地去请冯郎中,他的医术您最清楚,胡乱用了点药止血,我妹头上留下巴掌大的疤!”
叶谦闻言便是一怔。
他也知道自己这回的确是离家太久了些,心中不是不牵挂三个孩子,只是被一些琐碎事绊住了脚,才始终不得空回来。也是想着自家三个孩子都是省心的,轻易不会闯祸,他才没那么担忧。
冬葵说,连翘的被砸破了头?流了那么多血,虽未曾亲见,光是想想心里也觉得犯怵,可是……
“方才我瞧见二丫头,不是好好儿的,不曾留下疤痕。”
他带着疑问,朝叶冬葵脸上瞥了一眼。
“连翘。你出来!”
叶冬葵懒得跟他多说,高声将叶连翘从灶房里叫进屋,一把推到他面前。
“看着是没什么大碍了。是吧?额头光生生的,我妹瞧着比以前还标致呢,对不?”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您是郎中,内行人,有没有受过伤,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你去,您自己看个清楚!”
“哥……”
叶连翘有点不自在。咬了咬嘴唇,那边厢,叶谦已凝神向她额头看过来。
粗看之下,额头的确是好好的。没有疤痕,也并不曾出现颜色不均的情况。但倘若仔细观察,会发现右侧眉骨上方,有一块约莫半个孩童巴掌大的地方,皮肤明显比别处粗糙,摸上去更是有些磨手。
他当了几十年郎中,经验自是不必多说。这疤痕恢复得极其好,但不能否认的是,之前它一定非常深。弄得不好,足以让人丢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