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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连翘在申时离开松年堂,踏上返回月霞村的路途,叶冬葵却在这时候入了城,直奔僻静巷子里的卫家小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话 坦言
卫策他娘万氏一早知道叶冬葵要来,高高兴兴地备下菜肴,也不是什么特别精贵的菜色,不过三两样爽口小菜而已,此外还有一坛子老酒,泥头已是凿开了,大老远的都能闻到香味儿。
院子里,万氏种的那茑萝发长得十分茂盛,艳红的花和深绿的叶子爬满花架,在角落中围出一个阴凉之处,小小的饭桌就摆在下头。
叶冬葵探头探脑地往院子里张望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使劲儿拽了进去,卫策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稳,抱着胳膊要笑不笑道:“来就来了,还躲在外头干嘛?害羞不成?”
“嘿嘿……”
叶冬葵抓了抓后脑勺:“卫策哥你找我有事儿啊?”
转头瞧见万氏地站在堂屋门口,忙规规矩矩地同她行礼,叫了声“大娘”。
“我是识趣的,你们两个年轻孩子要说话,我就不瞎搀和了。”
万氏笑眯眯对他点了点头:“那花架子下都收拾好了,你们只管在那儿边吃边聊,只是少吃些酒——葵小子,你是有分寸的,劝着点儿你卫策哥,莫让他多喝。大娘独个儿在堂屋里吃,要是菜不够,只管唤我一声就行,大娘别的不敢说,你难得来一趟,至少得给你管饱不是?”
“这怎么好意思,大娘咱一块儿……”
叶冬葵赶忙就想要将她往桌边让,却见得那万氏已退回屋里,还顺便带上了门。
他心里就有点犯嘀咕,转头去看卫策:“大热的天,大娘一个人呆在屋里,不好受吧……”
“不要你操心,过来坐下。”
卫策睨他一眼。给他面子,没上手提溜他后脖颈,只用眼风往花架子下扫了扫。
叶冬葵虽素来同他好。但说实在,心中却还是有点怵他的。便不敢再废话,走过去坐定,抬头见他咕咚咕咚只管往碗里倒酒,便又一次问道:“卫策哥,你找我肯定是有啥事吧?”
“先喝一碗。”卫策在他身畔也落了座,端起酒碗与他碰了碰,“我娘不许我多吃酒,这段日子。我哪怕有空闲,也不曾与捕快班的兄弟们相聚,你今日来了,咱们便尽兴,哪怕吃醉了,回屋里大被一蒙,踏实睡了就是——你是男人,你爹也晓得你是来了我家,想必不至于太担心。”
叶冬葵很听话地将碗中酒饮尽,给那辣劲儿刺得登时眯起眼来。然后便第三度去瞅他:“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事?特地让我爹带信儿给我,非让我来一趟……你老这么吞吞吐吐的,我心里不踏实……你就先告诉我。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有什么可吞吞吐吐的?”
卫策冷冷地一挑眉:“我又会把什么坏事往你头上安?”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叶冬葵在心里暗暗吐舌,总觉得被他那目光一扫,身上便到处都不舒坦,“那你倒是说来听听啊。”
“听叶叔说,你最近闲着?是找不到木匠活儿?”卫策便看了他一眼,端起酒碗来抿了一口。
说起这个,叶冬葵便直想叹气,摇了摇头:“你也晓得,我年轻。又没什么名气,人家想找木匠时。原本就不大会想起我这个人来,做这一行。说不得,除了一点点熬,怕是没什么捷径。不过,我这一向闲着,也不全是为了这个。这段日子,家里隔三差五地不消停,最近两天,我妹又遇上那么档子糟心事,我也实在是没甚么心情出去找活儿,替她和丁香打造好了新屋子里要用的一干器物,便一直在家呆着。何况,我爹不是张罗着要开医馆吗?我得先帮他把这事儿办妥才行,有不少事儿等着我去做呢。”
他说着,便一拍脑门:“对了,我还要谢你呢!彰义桥那间铺面,我爹去瞧了,说是开医馆极合适,租钱也挺公道,他已经预备赁下了。要不是你帮忙,还不知得折腾到哪一天!”
卫策摆了摆手,表示无需多言,若有所思道:“帮你爹将那医馆置办起来,的确是件大大的正事——我这里知道有个活儿,不晓得你有没有兴趣。”
“当然,我当然有!”
叶冬葵立时来了精神,一下子笑开了:“原来你找我是为了这个?快说来听听。”
“是我们捕快班的宋大哥,他有一个亲戚是替人盖房的,拉了一伙同乡,就在这清南县城中踅摸买卖,虽然攀不上那些个大门大户,在普通人家之中,却也还算有点名气。头半个月前,他们接了一幢买卖,是替城中一户人家盖新宅的,房子不大,就是个一进的院子而已,价钱都谈妥了,谁知一块儿干活的有个木匠,突然有事来不得,他们便缺了人手。那新宅是预备秋里动工,需得赶在过年之前上大梁。”
卫策便一丝不乱地道。
“缺木匠,那不正好找我吗?”
叶冬葵赶紧拍拍自己心口:“我的活计你是见过的,能算是拿得出手,且秋里动工,时间也合适,我替我爹把那医馆给张罗妥,正好就能接着干这个活儿——卫策哥,你请那宋大哥帮我说两句,这事让我做行吗?”
“我自然是跟人提过了,人家也肯让你去试试,今天才会同你说。”
卫策有点不耐烦地瞟他:“你既愿意,明天我便再跟宋大哥招呼一声就是,这不是难事。你这刚出师没多久的木匠,揽活儿原本不易,此番若是做得好,让人满意,保不齐往后他们就肯带着你一起接买卖,如此你也能稳定一些。”
也不知是被酒给熏的还是因为激动,叶冬葵脸都红了,扳住他的胳膊使劲儿晃了两下:“卫策哥,你真是没的说,替我想得太周到了!这事若能成,回头我肯定好好儿谢你,我……”
“撒手。”
卫策眼含威胁地盯了他的手一眼:“谢就不必了。还有个事我要问你——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彼时,叶冬葵因为高兴,正用空着的另一只手端了酒碗来喝。冷不丁听见这一句,噗地就喷了出来。
“你……问这个干嘛?”
他有点狼狈地赶忙抹去嘴边的酒汤汤。脸愈加红成一片,自言自语小声嘀咕:“咱从小玩到大,我觉着……你也不是那种特爱打听这种事儿的人啊……”
“你当我爱打听?”
卫策冷哼一声。
虽然兄妹二人,一个是娶一个是嫁,相互影响并不大,但总归按着顺序来,才更好些。
“有属意的姑娘吗?你爹回来这么久,就没打算替你张罗?”
他寒浸浸地问。
叶冬葵脖子里一阵发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卫策哥,你这是……怎么啦?我觉得你不大对劲啊,怪吓人的……再说,你年纪还大过我呢,你自己的事都还没安顿清楚,倒有闲心管我了?大娘岂不更着急?”
“我正是要与你说这个。”
卫策一仰脖,又是一碗酒吞下肚,再开口时,说出来的话却是没头没脑毫不相干。
“你妹子最近挺能耐啊,明明是桩糟心事。却被她生生扳了回来,医好了那姓聂女子的脸,如今这县城之中。人人说到她,都赞她小小年纪便了不得。”
叶冬葵如堕云雾,伸手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只得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之前我还替她好一阵担心。我倒不怕她因为这事儿,往后再不能做这买卖,赚不着钱了,我是担心她心里头难受。没成想,这事儿反而推着她往前又走了一步,我妹子……嗬。比我强。”
“她年纪其实也不算小了,眼下在大伙儿看来又是个能干的。想来过不了多久,便会招来不少上门求亲的人。”
卫策眉头动了一动。说到这里,稍稍停了一下:“若是你爹和你那个秦姨开始替她张罗亲事了,你就在旁拦着点,过一向,我自会上门。”
叶冬葵又是一口酒喷了出来。
怪不得,怪不得啊……
他低头往小饭桌上扫了两眼。
怪不得要准备一大坛子酒呢,这些话,若是没有酒帮忙,卫策可决计不可能说得这般坦然!
……他还以为今天卫策是特意找他来说那去做木匠活儿的事,心中还窃喜来着,觉得自己这兄弟真会替人着想,却不料,他这事儿其实只是个“赠品”,后头这话才是正题!
他就是个陪衬啊……
“你打我妹的主意?!”
叶冬葵觉得自己应该拿出点气势出来,使劲儿一拍桌,一眼睛向卫策瞪了过去。
“不行吗?”
卫策哪里会吃他这套,满不在乎地斜眼看他:“你有意见?还是说,你想跟我较量较量?”
说着便将拳头一捏。
“你怎么能拿武力威胁人?这不公平!”
叶冬葵一下子就败下阵来,脑子里一道亮光闪过,指着他道:“哦,我想起来了!上回你送我妹回家,我就总感觉怪怪的,只是说不出来,过后又给忘了,弄了半天,你是起了这心思!我说,你这人真是……你要真有这念头,直接让大娘跟我爹说不就行了,干嘛还到我这里打个转?”
前边儿还说得气壮山河,越到后头气势就越弱。
卫策没有立刻回答。
他总归是有点傲气的。直接去同叶谦提,当然不是不可以,但他心中,更希望叶连翘也能同样心甘情愿。
年初那阵儿,他明显感觉到那姑娘对自己很有些抗拒,最近这段时间,已隐隐缓和不少,所以……
“时候没到。”他沉声低低地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话 心塞
日头渐渐落下去,天色暗了,院子里起了一阵凉风,将花架子顶上的三两片茑萝叶子吹落,正正掉在那小饭桌上。
叶冬葵将他的两颗眼珠子瞪得溜圆,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指着卫策道:“这……这不大好吧?我听你的意思,往后但凡有人上门给我妹说亲,我就得在旁边搅和?那我成什么了,给你拉纤的?婚姻大事,原就该正正经经坦坦白白的,怎能暗地里搞这种小勾当?就算你觉得现在时候未到,先在我爹面前透露出那么一星半点儿意思出来,彼此心中有数,过后也好说些,现在这样……”
“你的话真多。”
他一唠叨起来就没个完,卫策便有些听不下去,皱着眉冷冰冰第打断了他:“我何曾让你当什么拉纤的,这又怎能算作是见不得人的小勾当?不过让你帮忙拦着点罢了,这么点小事,你都不肯?既如此,那木匠活儿你也别去做了。”
叶冬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约莫几个月之前,他妹子与卫策还有些不对盘,没少在他面前叨咕,直斥这姓卫的是个无赖,那时候,他还帮着卫策说话来着,百般解释,说那卫家大哥没坏心,只是为人古怪一点而已——今天他才算是瞧清楚了,他妹子果真没说错啊,这姓卫的,真真儿是个无赖!
“你咋能威胁我呢?刚才就想跟我动拳头,这会子还拿这个来说事儿……”
叶冬葵将酒碗给搁下了,一声长叹。
他真是寒心呐……什么好兄弟,什么发小,通通他娘的都是哄人的!小时候的玩伴长大了,看中了他妹子。便拿他当枪使,太不要脸了!
“你就说行不行。”
卫策将他的表情变化一一看在眼里,心下觉得好笑。一张脸却是绷得死紧:“要是不行,这饭你也别吃了。趁早走吧。”
叶冬葵心中愈加悲愤,怒声道:“好歹往后我也是你大舅子,你能不能对我客气点?!”
卫策闻言,眸子里便是一闪,再憋不住,唇角微勾,笑了起来,扶起筷子搛了些芝麻蛋丝送进他碗中:“咱俩打小儿就是兄弟。用不着那般客套,你说呢?”
叶冬葵话都出了口才觉不对头,满心里叫苦,见他脸上露出笑模样,便一把摁住他的手:“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我那是一时口不择言,做不得数的……”
卫策哪里理他,端起酒碗来与他一碰,自顾自仰脖喝了个干净。
……
这两个人,一个住在城里,一个家在乡间。却自小就一块儿在泥里打滚,长大之后,相聚的机会少了。已很久没有像今天这般,只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