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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们一边赔笑，却又不能说别的。
很多家长让孩子读女学，为的就是识文断字的女孩子好说亲，在他们心目中，女子寻一户好人家嫁出去，那就是一辈子的幸运。
真不能说不对，不只是眼下这个时代，连后世，女孩子们也多把嫁一个好丈夫，生个聪明孩子，当成人生中最大的事来对待。
董婉自己，甚至也没想过这样的想法有什么错误，可眼下的时代，女子幸福的是那么稀少，凄惨的故事到一找就一大堆，且肖女士办女学的初衷，并不是培养新娘，如此一想，不免对家长们的感谢哭笑不得了。
赵兰，孙悦几个人认认真真地擦完黑板，又给窗台上的玉兰花浇了点儿水，就老老实实地敲响办公室的木门。
董婉把手里大金鹏王的出版稿搁在桌子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都过来，老师有点儿事儿要和你们几个商量。”
第28章 连环画
高雯顿时苦了脸：“先生，是不是我的画作有哪里不对啊？”
董婉一怔，顿时失笑，干脆把高雯小丫头的画拿出来，亲自拿笔给她改了几笔，又细细地在明暗等细节上点评一二。
高雯一下子就忘了担心，整个人像一只小哈巴狗，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董婉，高兴的不行，满心的崇拜从眼睛里流露出去。
不得不说，可爱女学生这种尊重，实在让当老师的志得意满，董婉轻咳了两声，才收起画作，笑道：“说正事，你们本来就有底子，跟我上课又有两个月，技巧虽还不算娴熟，可正应该进行大批量的练习，我看得出来，你们几个都很喜欢画画，是不是？”
孙明明先点头。她以前也没觉得自己很喜欢画画，但上了董先生的课以后，越画越喜欢，简直哪天不拿画笔，心里头就各种不舒服，现在她已经让父亲帮她把小书房彻底改装了下，作为画室使用，每天只要一有时间就泡进去，画累了便读读史书，早将以前不喜欢读书的毛病忘得一干二净。
董婉的视线落在赵兰身上，这些学生里，最有天分的是孙悦，最努力的却是赵兰，孙明明和高雯虽然也画的不太差，也不是不用功，和孙悦与赵兰相比，她们还太稚嫩。
“既然你们喜欢画画，那我想给你们提供一次练习的机会。”看到几个学生好奇的眼神，董婉就把自己放在桌子上的一本大金鹏王的样书拿起来，递给赵兰，“你们看看，读过这本书吗？”
赵兰还没说话，孙明明一蹦三尺高：“陆小凤，陆小凤，是我家的陆小凤，我最喜欢他了，老师也看陆小凤啊！”
孙悦皱眉：“你怎么喜欢那个花心大萝卜，还是龙城最有担当，就如作者董卿先生采访时给的评价，龙城属于智商，情商都很高的男人，作者给他注入的心血最多，看看董卿先生的用词，智商、情商，简直太精辟了。”
董婉：“……”
赵兰喜欢花满楼，孙明明极爱西门吹雪，到是各有各的喜好，她们叽叽喳喳说起来，连现在是在办公室，在自家先生面前都顾不得，尤其是孙悦，难得一脸憧憬：“原来出版了，我正盼着呢，小说报上说就是这几天出版，可书坊一直没出售，先生，您在哪儿买到的？我也想要。”
董婉摇了摇头，又从书桌上拿出几本，还挥毫泼墨，写下赠爱徒几个字。
一人一本塞过去。
好半天，孙悦先回神：“……哎哎！？”
孙悦脑子嗡了一声，半晌深吸了口气，眼睛更亮：“原来是真的，写出开眼看世界的董卿，和写陆小凤的董卿竟然是同一个人！”
她和其他女生不同，她家里人对她比较重视，董卿编著的开眼看世界，孙老爷子第一个拿到样稿，也给孙悦看过，她很清楚那位董卿先生应聘到京师女学做了教习。
自从陆小凤传奇开始流行，说两个作者都署名董卿，也许是同一个人的传闻就时而出现，但一直只是传闻而已，她也没好意思问一问，如今两相对照，一切就很清楚，二者确实是同一个人。
“没想到……”
孙悦有点儿晕，她实在没想到，开眼看世界那样严肃的作品的作者，居然也能写出陆小凤传奇这样让人读罢，轻松愉悦的小说。
“好了，这不是重点。”董婉拍了拍手，把女学生们的心思拉过来，笑道，“我想出一本画集，关于陆小凤的画集，就是用画画的方式讲故事。”
董婉简单地说了一下连环画的概念。
高雯她们听得似懂非懂，孙悦到一下子就明白了：“是不是和绣像小说差不多？我家里还有一套《孔子圣迹图》，也是有很多图画。”
董婉点头笑道：“差不多。”
她不记得真实的历史上，像现在这一时期，光绪二十四年有没有正经的连环画出现，隐约记得民国时期像三国演义，水浒传之类的连环画确实有不少，可这个平行时空，连水浒传都没了，又上哪儿找连环画去？
如今市面上最多就是像绣像小说一类的东西，还有一些画报，像京城画报，点石斋画报什么的。
几个学生都抬起头来认真听，董婉把自己的大金鹏王递过去，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十六开的纸。
这些纸还是她特意去寻的，没什么名气，却比较硬，稍微泛黄，总体来说算是白了，拿铅笔画画还算合适。
上面已经画了人设图，西门吹雪，叶孤城，花满楼，陆小凤，都是根据董婉想象中的人物画出来的，她自以为绝对很符合心中的形象，偏于写实，又多少带了漫画中美化的风格，画得人物都极为俊美，个个九头身，身材符合黄金分割，水粉颜色也很绚丽，比不上后世的海报，但和某些杂志上的插画比，到也相差不大。
孙悦的眼睛顿时大亮。
董婉就笑道：“我已经和报社说好了，你们画的画，会先在报纸上连载，一个月连载三话的内容，一话是十六页左右，你们有四个人，又已经有了人设，还有我的小说做蓝本，这个数量应该是没问题，一个月，报社会先给你们十五两银子，如果评价高的话，还会提高。”
“十五两？”孙悦也怔了怔，她的零花钱算多的，一个月也才五两而已。
董婉笑着点头，看向赵兰：“怎么样，你们想不想试一试。”
话音未落，孙明明和高雯已经抢着点头：“别说还能拿钱，就是一分钱没有，先生交代的事儿，我们也一定会做。”
赵兰咬咬牙，重重地点头：“先生，谢谢您，我想画画，我想……凭我自己的双手赚钱回家。”
董婉松了口气：“好，那你们今天和家里人说一声，晚上和我回家，我再交代你们一些细节。”
画连环画什么的，她以前是真没想过，还是因为她教学生们绘画，又因为赵兰的问题，才开始关注画报那一块儿，发现画报的受众居然不少，不只是认识字认识不多的那些人，连很多文化人，都喜欢读画报。
这种形式的作品，图画较多，看起来不费力气，老少咸宜，受众比书籍还要广，董婉都想要画一个类似三毛流浪记那样的故事，来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
连载连环画的事儿，报社那边模棱两可，宋编辑到很看好，他现在对董婉颇有几分信服，因为是董婉的提议，他就十分积极，比董婉还要积极的样子。
只能说，报社会给出不低的钱，绝对有宋编辑的努力。当然，报社那边也是在讨好董婉这棵摇钱树。
“不知道赵兰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她会挑选学生们做自己的助手，让她们来画‘大金鹏王’，除了了解这几个的画风之外，更重要的是想给赵兰一个另外的选择。
如果赵兰能赚钱，她赚的钱，足够养活她自己，让她过上很好很富裕的生活，不知道她有没有勇气站出来反抗她的家庭？
即便最后还是不行，但赵兰多学一门谋生的手艺，也算是生活保障了，若她将来陷入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境地，也许现在所做的一切，会成为生活下去的力量。
第29章 善良
桌子上点了两根蜡烛，窗台上还放着煤油灯。
董婉又从街面上讨来了一面西洋镜，到不是为了梳妆打扮，纯粹是镜子放在桌上，角度够好的话，就能把书桌照耀的和白昼一般。
可再亮的灯火，也比不上后世。
董婉伏案工作，正画一本连环画，而且一构思，就是两个主题，一个和三毛流浪记差不多，讲述一个孤儿在外国租界的悲惨生活。
至于另外一个，则是画给女人看的，讲的是一个女人在后宅中的一生。平平淡淡，生下来父母重男轻女，长大了被家里卖给一官员做小妾，在后宅和女人们争风吃醋，各种宅斗生活。
董婉以前络小说，读到的那些桥段，也不管老套不老套了，信手拈来，随意写就，而且，有孙妈妈在，后宅女人的手段描述的更入髓入骨。
只是笔触却很轻松，连环画中的主人公脑回路很特别，在她的脑海里，还有清醒理智的意识，每当她的身体去做很多和这个时代所有女人做的一样的事情时，那个理智的意识都会以旁观者的身份或者嘲笑，或者讽刺，那种心里独白，配合她争宠的手腕，让人看了不觉捧腹。
因为是连环画，字少也简单，连孙妈妈读起来都不费力，看着她画了十几页，一边读一边笑。
“这个黄佳才聪明，正是如此，对女人大方点儿，男人才能看见你的委屈，自然会补贴回来。”
黄佳是大太太，新宠阿秀在她面前哭穷，她当时就把自己头上的金钗摘下来给如秀佩戴，还得了丈夫的夸赞。
董婉画的这一个连环画，与其说有女主角，还不如说是群像戏，所有的女性角色都有血有肉，不是背景符号。
面上端庄大度，其实私底下挖公家的以前贴补嫁妆，为孩子操碎了心的大太太，漂亮得宠却粗俗不堪的阿秀，还有女主——一个正正经经按照大家闺秀的样子□□出来的女孩儿，读过几年书，正在叛逆期，却一直苦苦压抑自己。
每个角色都很眼熟，至少孙妈妈看起来极眼熟。
她看得笑了，笑了几声又忍不住叹气：“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在大宅门里干了一辈子，看见的龌龊事数不胜数，看见的悲剧也车载斗量，这会儿，她也只能说一句都不容易。
董婉画得认真，眼睛离得桌面越来越近。
孙妈妈忍不住心疼，咬咬牙道：“先生，咱们现在也不缺钱了，不如去请人安个电灯，省得您晚上写作费眼睛。”
董婉一怔，恍然大悟：“要不怎么说，我老觉得忘了什么事儿来着？”
当初还没搬家过来，她就想着要安电灯，只是当时想安这个，电费贵点儿也就贵点儿，可要排队等待，都不知道要等多久，如今不一样，这会儿住进教师宿舍，想安电灯直接让学校去帮忙联系，保证速度迅捷。
第二日，董婉就去找肖女士，这事儿由她出面，简直不算个事儿，还没从学校回去，就有人去帮她安电灯。
有了电灯，晚上写作画画的时间就更长了，董婉干脆把高雯等几个女学生叫到家里，自己写作，就让她们在眼皮子底下画画，正好若是有问题还方便请教。
孙悦，孙明明和高雯三个女孩子到都没问题，家里人对她们去自家先生那儿，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孙老爷子还专门派了保镖转成护送。只有赵兰，就是过来也呆不久，董婉也没多说什么，那孩子私底下到找她道歉：“我知道先生是好意，可我爹爹的性子粗暴，我实在不愿意连累先生。”
寥寥几句，董婉的心就不觉软了，这孩子固然性情软弱了点儿，却是真的善良，平日里学校养的那几只小兔子，她总记得给喂食，碰见有男孩子欺负小猫小狗，也会勇敢地冲上去制止，就如现在，她知道自己的先生想帮助她，却还是要担忧，万一这件事影响了先生怎么办，万一父亲到学校里闹，说先生带坏女儿该怎么办？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是如此的可爱，董婉想，若是赵兰最后决定连反抗一下都不肯，她一定会非常非常的失望，她甚至愿意冒风险替这个孩子下决心，一个如此鲜活年轻的女孩儿，不该有个黑暗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