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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秦朗犹豫了下,站起来,跟上去。
姜父姜母走在前面,于秦朗落后两步远,三个人不紧不慢往后院走去。
盛夏早晨的日光还算温和,一路绿树成荫,偶尔有微风吹过,十分惬意。
于秦朗望着姜父姜母互相扶持的背影,心里头隐约浮出羡慕来。
大概爱情的样子,就是如此,两个人临到老,还能一起走在晨光里。
姜母突然回头,道:“言澜昨晚上喝多了酒,闹了一夜,早上醒来,他父亲就叫他去佛堂醒酒了。”
于秦朗才发现这是通往后院佛堂的路。
当初他和姜言澜结婚,搬进老宅后,也曾陪姜母晨起念经。
他知道佛堂安静,不过以姜言澜的性格,估计只会被憋坏。
姜母叹口气,道:“言澜从前很任性,我和他父亲一直纵容着,但他越来越不像话,是该好好管管了。”
于秦朗依旧沉默着,现在不管是谁,在他面前说起姜言澜,他都觉得恍惚。
姜母见他不说话,顿了顿,道:“现在带你去看看他。”
于秦朗垂下眼,心里头滋味难辨。
这半年,似乎姜言澜变乖觉很多,但姜父姜母却刻意惩罚姜言澜,无非是做样子给他看,希望他能原谅姜言澜。
但他跟姜言澜之间,并不是一句谅解就能释怀的。
于秦朗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母亲,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言澜是什么性格……在结婚之前,更久以前,我就知道……”
闻言,姜父姜母都停下脚,神色复杂地看向他。
于秦朗有点踌躇,却没有退缩,低声道:“我和他走到这一步,他有错,但我也未必无辜……”
简启那件事,除了姜言澜无法控制对简启的宽容宠溺外,姜言澜多少也有试探于秦朗的意思。
于秦朗一向感情内敛,以至于让姜言澜患得患失,最后才导致两人分开。
明明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但他们在这方面,显然都不太成熟。
姜父姜母见于秦朗替姜言澜说话,反倒再也无法用苛责姜言澜的方法来游说于秦朗。
于秦朗想了想,干脆和他们直接道:“在离婚这件事上,我也有错……我知道父亲和母亲希望我跟言澜能重新在一起,但抱歉……”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抬头对上两位老人的目光,眼里带着歉意。
姜父和姜母对视一眼,似乎都有点措手不及。
于秦朗低下头去,轻声道:“我跟言澜之间已经没有可能,希望父亲和母亲能理解……”
姜母眉头微皱,温声道:“秦朗,你知道的,我和言澜他父亲都很喜欢你,我说过只认你一个大儿媳……言澜那边,我们都看得出他对你用情很深……如果你气言澜,可以冷落他一段时间,但没必要如此坚决。”
姜言澜为了他,意志消沉;又为了他,乖乖打理家业,再不厮混。
在外人看来,姜言澜能做到此种地步,大抵是在真心悔过,他没必要再揪着以前的事不放。
就连李页晖,也含蓄地来替姜言澜求情。
姜父姜母作为长辈,也亲自来劝解。
只是,他们不知晓其中内由……
有些事,他又如何解释得清楚?
于秦朗咬了咬唇角,并不打算辩解。
姜母探究似的察看他脸色,半晌后,道:“秦朗,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不想和言澜继续在一起?”
她到底看出了什么。
于秦朗却摇摇头,道:“没有特别的原因,大概我跟言澜没有相守到老的缘分。”
他这样说,明摆着在敷衍。
姜父面容严肃,沉声道:“你说出来,如果是他不对,有我和他母亲替你做主。”
于秦朗不禁在心里暗暗叹口气。
他跟姜言澜的事,还要劳烦两位老人家挂心,实在有些无奈和难堪。
略微沉默后,于秦朗笑了下,道:“我和言澜都是大人,言澜还是姜家长子,很多事都有分寸的,父亲和母亲不必担心。”
姜父姜母自然不信,盯着他没说话。
又是一阵短暂的安静,最后于秦朗张了张嘴,艰难地道:“母亲,我就不去见言澜了,下午直接改签机票,到苏黎世后,我会给您和父亲打电话报平安。”
姜母上前一步,握住他手掌:“你是被伤透了心,母亲理解你,不过若是有一天你能原谅言澜,一定要记得回来。”
她句句情真意切,即使看出于秦朗的决心,她也不忘替于秦朗和姜言澜找退路。
作为长辈,能这样拉下脸来,相信没有人不会动容。
于秦朗眼中酸涩,他苦笑了下,却说不出话来回答。
姜母瞧见他神色痛楚,看上去也是十分不舍的样子,不由抓住他手臂,道:“秦朗,我看得出,你对言澜也不是没有感情,怎么一定要离开不可?”
被再三追问,于秦朗闭了闭眼睛,然后轻声开口道:“因为言澜心里有另外一个人。”
姜母吃了一惊,偏头看向她丈夫。
却见姜父也满脸震惊,还有几分难言的情绪。
姜母回过头,若有所思道:“秦朗,言澜从前的确荒唐过很长一段时间,但跟你结婚后,他还算安稳,后来他做了一些让你伤心的事,但我这个做母亲的可以担保,他的心思都在你身上。”
跟长辈谈起感情的事,总归有些不自在的。
于秦朗轻轻垂眼,道:“也许您说得对。”
他不辩驳,但语气神态都有些哀痛的意味,跟他平日里淡然的样子很不符。
姜母面露犹豫,静了片刻,温和问道:“秦朗,你是不是有话跟我们说?”
于秦盯着脚下的青石板,许久,突然笑了笑,道:“母亲,我已经知道阿离的存在。”
姜母一惊,抬头看向姜父。
两人面面相觑,都露出惊异表情。
看来姜父姜母果然隐瞒了陆清离的事。
于秦朗并不去看两位老人,仍旧低着头,缓缓道:“我真心喜欢言澜,如果他只是一时荒唐,或许我还可以原谅他……但他不爱我……我纵然再想跟他一起,也没法做到坦然相待。”
原本听他说出“阿离”两个字,姜父姜母都已经诧异不已。
现在又见于秦朗这样剖白,两位老人顿时都皱起了眉头。
姜母沉默好半天,才想起要说什么,拍了拍他手背,道:“秦朗,这件事,我和你父亲也有错,不该瞒着你……”
于秦朗慢慢摇了下头:“跟父亲母亲无关,只是言澜的心从始至终都不在我身上。”
姜母看着他,欲言又止。
于秦朗淡淡一笑,敛去眼中的灰败神色,道:“其实就算瞒着我,我也总会有知道真相的一天。”
姜父和姜母表情凝重,像是在思索什么。
于秦朗继续道:“我知道言澜已经失忆,他忘掉了阿离,我想父亲跟母亲肯定也不愿意他再想起从前的事。但如果我不离开,总有一天会逼问他心里最爱的人是谁,到时候恐怕更难收场。”
姜母闻言,重重叹了口气:“是我们姜家对不起你。”
“不,跟言澜结婚,我是心甘情愿的。”于秦朗说完,停顿几秒,又道,“希望父亲和母亲能劝劝言澜。”
他弯了弯腰,恭敬地道别。
谁想他刚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姜言澜的声音,在喊他名字。
于秦朗只能当没听见,加快脚步。
但姜言澜已经不管不顾追了上来,紧紧拽住他胳膊。
在身后望着两人的姜母忍不住叹息,道:“秦朗,你就要去苏黎世了,走之前,跟言澜说说话吧。”
最后诀别
姜言澜听到于秦朗要去苏黎世,惊惶地抱住他,急声道:“你又要走?”
于秦朗迟疑了一瞬,伸手轻抚他后背,却未作答。
姜言澜更加焦急,搂得更紧,几乎要将他嵌进身体里。
当着长辈的面,姜言澜却做这样亲密的动作,像失了心魂一般。
于秦朗不觉有些别扭,但当他看向姜父姜母时,两位老人已经相携着走远。
姜言澜心情很糟糕,这些天于秦朗一直避而不见,即使在江市,他也没有机会见到对方。
于秦朗完全在躲他。
但明明这半年来他收敛性格,谁都没有招惹,一心一意等于秦朗,又把产业转回国内,只为了和于秦朗相守。
只是于秦朗似乎并不领情,反而坚定地拒绝了他。
现在……这个人又要逃……
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求得于秦朗的原谅。
更让他郁结的是,于秦朗亲口承认过对他的感情。
既然互相喜欢,为什么还要分开?
他们之间,到底哪个环节错了,他到底还要如何做?
姜言澜将人狠狠搂在怀里,恨不得揉碎对方。
他懊恼又无奈,就像个小孩,脑袋埋在于秦朗颈项里,发狠地咬于秦朗脖子。
于秦朗一向纵容他,等他发泄够了,才轻轻推了推他,道:“我们好好谈谈。”
姜言澜稍微放开他一些,却依然拽住他胳膊,可怜巴巴地看他。
于秦朗心下一悸,慢慢别开目光,道:“我想退出娱乐圈。”
姜言澜那天已经听到他跟李页晖说话,所以也不觉得意外。
但他断断不可能同意于秦朗离开,因为他知道于秦朗这样做,都是为了躲他。
他脸色瞬间变了,抓住于秦朗,哀求地盯住对方。
于秦朗没敢再看他。
他抗拒不了姜言澜撒娇示弱的样子。
当年他就是被姜言澜偶然流露的脆弱震惊到,才怦然动了心。
一晃二十年,他用心得到过,现在又要失去。
于秦朗垂了眼睑,轻声道:“合约年底到期,还有半年时间……”
姜言澜打断他:“我知道。”
于秦朗点点头:“这半年除了公司安排的活动外,我都会待在苏黎世。”
姜言澜手下不觉用力,手指几乎掐进他肌肤里。
于秦朗皱了皱眉,却没吭声。
姜言澜仔细看他表情:“你不回来了吗?”
于秦朗没有答话。
其实他可以哄哄姜言澜,让姜言澜暂时放下戒心。
但他从来都舍不得骗姜言澜,所以他只是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姜言澜急切地又问了一遍:“阿朗,你还回不回来?”
于秦朗微微叹口气,回看他,道:“言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走?”
姜言澜摇头,他向来都猜不透于秦朗的想法。
于秦朗忍不住用目光描绘姜言澜俊朗丰神的眉眼,声音轻缓而温柔:“因为我发现我越来越介意你从前那些事。”
姜言澜瞪大了眼睛。
于秦朗语气有些惆怅:“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结婚前我就清楚,但我越来越在意,无法做到不介怀。”
姜言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
他只能急切地望住于秦朗,期盼于秦朗能收回刚才的话。
对于自己荒唐的过去,他早就懊悔不已,更何况又因为简启的事,让于秦朗心生嫌隙。
如今听于秦朗如此直白地讲出来,他只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一般。
“阿朗……”他拉住于秦朗手臂,仿佛一不小心于秦朗就会消失。
于秦朗没有挣动,视线落在他脸上,细细地描摹。
姜言澜神色惶恐急切,他最怕于秦朗这样沉默,抑不住哀求道:“阿朗,你跟我说说话……”
过了片刻,于秦朗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姜言澜又是一阵慌乱,急声道:“阿朗,我已经知道错了,最近我都很乖,谁也没见,你要信我。”
于秦朗看向他:“……我信。”
姜言澜眼里露出狂喜,随即想到什么,又逐渐暗下去:“那你为什么……还要介意?”
于秦朗偏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大概我心胸比较狭小。”
姜言澜声音不由拔高:“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于秦朗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姜言澜捏住他手臂:“阿朗,都是我从前太混账……”他瞅了瞅于秦朗,突然小声地嘟囔,“但我想……大家应该都会原谅一个真心改错的人……”
于秦朗听了,沉默半晌,忽然笑了笑:“是啊,许多人大概都不会介意,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
姜言澜听出他话里的异样,忙抬头看他。
于秦朗也望向他,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言澜,我觉得你该找一个不计较你从前那些事的人。”
他声音淡淡的,就好像被清风送过来,不甚真切,但却又震耳欲聋地刺激着姜言澜的心脏。
姜言澜已经被震住,只能死命地盯住于秦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