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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新下的雪罩住了庭院的墙头和地面,将银色的月光反射得到处都是,静谧中听得见雪落的声音,墙头上积了半掌厚的雪突然塌落在地面上,一个轻巧地身影从墙头上一跃而下,继而是第二个,第三个……不消多时,院子中就站了五六个蒙面的黑衣人,轻手轻脚地往周盈的寝房去。
一声响亮地“来人呐!有贼!”打破了周府夜的宁静。
周老爷猛地从榻上翻起身来,枕在他肩膀上的五夫人也醒了,有些不悦地坐起身来,抬手拽过外衣给周老爷披上。
“是他们来了。”周老爷沉声道。
五夫人点了点头,反手勾上了周老爷的脖子,在他耳边柔声道:“老爷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么,既然如此,今夜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就好,等周盈被他们掳走之后,老爷就可以给卢氏写一封书信,让他们来帮忙剿匪,一来出了老爷多年来被这些匪徒劫走货物的恶气,二来嘛……周盈此番定然是凶多吉少,她若有去无回,老爷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同卢氏要一个名号抚慰,到时说不定还能将她的尸骨风光迎回范阳,届时老爷也不必再为此事烦忧了,如此两全其美,老爷何乐而不为呢。”
周老爷原本就有些摇摆不定的想法,被她一番有理有据的话又攻得动摇了三分,此时正好有下人在外禀报,说是已经将贼人围堵在小院中,来问他是要生擒还是围住之后报官。
五夫人柔弱无骨的手悄悄地攀上了周老爷干枯粗糙的手,盈盈暗香似乎在传达着某些不便说出地意味,这明里暗里的暗示让周老爷终于下定了决心。
“把护院们都撤离,今晚府中什么都没发生过。”
门口的人似乎是愣住了,继而飞快地应了一声,拔腿跑去传令,隔了一会儿又跑回来,气喘吁吁道:“老爷,他们把二小姐……带走了。”
“知道了,你让人去写一封书信给范阳卢氏送去,就说他们家夫人被山贼劫走了,请他们派人一同来灭贼救人,周盈毕竟做过卢氏的夫人,他们若不出面,只怕要被人笑话的。”
门口人走后,五夫人笑盈盈地攀上周老爷肩头,在他耳畔吐气如兰道:“恭喜老爷,了却了这样一桩心事,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周老爷叹了口气:“我就只当从来没生过这个女儿。”(未完待续)
第十章 他是精神病?
被塞在马车里一路颠簸,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从嗓子眼里涌出来了,浑身骨节像是下一刻就能散开一样,哪里都疼,连挪一挪手指都难受的紧,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周盈两手巴着马车沿臂,将身子探出一半在车外,也不管会不会因为力竭而从窗口跌落到车轮下去,大吐特吐了一番,到最后胃里的东西已经吐空,只能吐出些清水来,却还是难受得想死。
吐了一场没觉得舒服,脑子却被夜的凉风吹清醒了不少,周盈这才意识到,自己垂在马车边摇摇欲坠了这么久都没跌下去,原来是有人在后面箍着她的腰,保证她的重心一直在马车里。
那人见她已经吐无可吐,微微用力将她从窗口拉回到车里去,放在了车中简单铺着的一床被褥上。
“蔷儿,你受苦了……再忍一忍,我们很快就到了。”
蔷儿?周盈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打量了一眼这个与年龄不符,满脸沧桑的陌生男子。
“你……”是谁?
“我是苏恪啊,我找了你许多年……终于又把你找回来了,若我知道当日一别是最后一面见你,即便做了逃兵又如何,总好过失去你……蔷儿,这些年我过得很不好,总是梦见你在柳树下哭着求我别走……我再也不走了,他们说你等了我许多年,我们这就回去,回去成亲。”
周盈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身体上的折磨本就让她奄奄一息,又怎么能受得了从天而降的天雷滚滚直劈她天灵盖的这一记心灵重创,混混沌沌之际,耳边有一曲熟悉的乐曲在不停地回放。一遍又一遍。
暖暖的春风迎面吹,桃花朵朵开……桃花朵朵开……朵朵开……开开开开开……
一场午夜劫人加疯狂马车,连吓带颠,折腾掉了周盈的半条性命,好在那个总是一脸深情款款称呼她为“蔷儿”的男子一路体贴入微,再加上后无追兵,马车慢慢地恢复了正常行程。中间还停顿在山涧修整了两次。才又把她摇摇欲坠地那半条命给捡回来了。
命回来了,剩下的就是无尽的担心和忐忑。
周盈虽说是半途穿越,鸠占鹊巢地用了旁人的身子。但脑海中还是有些记忆片段在的,她是如何在周府那个小圈子里长大的,如何饱受旁人冷眼欺凌的,这些记忆虽说不怎么美好。却完整地交织出了她在此间的身份。
她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名字——周盈,身份是周府不受宠的二小姐。苏恪口中那个让他心伤又疯狂的蔷儿,的确是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人。
也或许她和那个蔷儿长得很像,然后又被错认了,但终究不是一个人。可是怎么将这件事同他说清楚,周盈一直犹豫不决,因为这个苏恪看起来并不像是正常人。
他时而欢喜。时而忧愁,时而惶恐不安。甚至有一夜,周盈在昏昏欲睡之际被他叫醒,他拉着她在山林里穿梭了整整一夜,还时不时停下来在某个山洞或是树干后躲上一躲,像是在逃避什么。
周盈心惊地问他:“为什么要躲?”
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屏气凝神地竖着耳朵听山里的动静,半晌他无比认真又谨慎地对周盈道:“你听,有追兵。”
周盈屏气凝神听着山里野鸟的鸣叫和风吹树枝的沙沙声响,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你在这里躲着,我去引开他们。”他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来,当真欲走。
周盈心中一惊,下意识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急声道:“你要去哪?!”
苏恪转过头来,脸上浮现出一丝让人安心的微笑,缓缓安慰她道:“不要怕,我把他们引开就回来带你走,我不会丢下你的。”言罢拔剑扬长而去。
这样漆黑的夜,不知有什么生物出没的山林中,周盈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一个人待在这里,她伏在那里一会儿不见苏恪回来,山野中时不时响起的狼嚎声一遍又一遍地挑拨着她的神经,到最后她终于按捺不住,从隐身的那处爬出来,循着苏恪留下的脚印去找寻他的踪迹。
这样的时机虽然适合逃跑,但在不知方向和没有丝毫准备的前提下,贸然逃跑只会送了性命,不如先找到苏恪,稳住性命弄明白方向,再跑也不迟。
地上的脚印并不清晰,周盈走着走着便迷了方向,一直走到日出时分,才听见有杂乱地脚步声向她靠近,她心中一喜,张口欲呼,一柄泛着寒光的剑刃却比她的呼声更快,架在了她脖颈最脆弱的那条血管上。
苏恪面色阴沉,持剑的手微微颤抖,冷声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逃走,我对你不够好么,为什么要逃走!”
周盈惊愕地看着他,他带着她跑了一夜,现在竟然还问她为什么要逃走?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不过很快周盈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并没有跟自己开玩笑:架在脖颈上的锋利剑刃往里紧了几分,周盈几乎能感受到那剑刃还差一点点就要割破自己的皮肤,不由慌了神。
他要杀了她么?
脑中这个想法一闪而过,本能地求生反应迫使她伸手猛地扬开他的剑刃,转身向后跑去,却一脚踩空,被雪下的石头绊倒在地,扭伤了脚踝。
这下真的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周盈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一个除了名字一无所知的陌生人手里,连死得理由都是莫名其妙的。
意料之外,那柄锋利的剑刃没有刺穿她的要害,而是落在了地上,没入雪中半寸有余。
苏恪半跪下身在她面前,仿佛已经忘记了方才针锋相对时的残酷冷厉,满脸都是心疼和焦急,撩开她的鞋袜查看了一下已经微微肿起的脚踝,他的眼神又黯淡了一些,将她从雪地上抱了起来,大步朝山下走。
“怎么这么不小心,又把自己弄伤了。”
“你的伤口总是好得比旁人更慢,吃了这么多苦头,却还是改不了毛毛躁躁的习惯。”
“要我多心疼,你才能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呢。”
依旧是深情款款的话语,周盈却听得头皮发麻,不由肯定了先前的一个猜想。
这个苏恪应当是受过大刺激,他的脑筋并不十分清楚,脾气也时好时坏控制不住,时而抑郁时而狂躁,时而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无法自拔,这种性格上极大反差的症状,似乎就是医学上常说的精神病。
在现代社会,精神病人杀人都是不需要负法律责任的,何况是在这个人命格外轻贱的古代,周盈愈发觉得自己的处境就像是如履薄冰,稍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
提心吊胆地跟随苏恪行了好几日,才抵达了他的本营。
苏恪等人栖身的地方在一处深山之中,从山涧望去能监视一切过路人的行踪,这里是一些客商运送货物的必由之路,先前周家的货物也多次在此处被劫,但这些人看起来,却不怎么像是普通杀人越货的山贼。
所谓婚事来得比周盈预料的还要快,就像是怕一转眼她就逃跑无踪了一般,苏恪回到山上就忙不迭地差遣着手下们布置洞房,置办酒宴,那些为他鞍前马后的手下们虽然没有什么怨言,但偶尔遇到周盈时,看她的眼神却都是说不出来的怪异。
拜天地入洞房是女子一生中只有一次的大事,饶是已经经历过两次的周盈,面对第三次人生大事,还是不免会紧张又忧愁。
明明是成亲的喜庆场面,龙凤花烛,祭祀供果无一不足,然而在座的宾朋却没有一个发出声音来,推杯换盏,观礼品菜,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就好像他们本就不是来参加婚仪,而是来奔丧的。
所有人里,只有苏恪一个人是高兴着的。
在新房中刚刚坐定,周盈还没为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儿相处对策来,苏恪就兴冲冲地来了。他浑身没有一丝酒气,眼睛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看向周盈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惊悚,不由得往后躲了躲,伸手摸到了袖中藏着的那把匕首。
她的这个小动作没有瞒住苏恪,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袖口,像是突然被人从头浇下了一盆凉水一样,兴奋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狂怒之气,还有一种被人背叛的伤心绝望。
如此矛盾又强烈的感情,让周盈握着匕首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生怕下一刻他就会扑上来,咬断她的脖颈,吸干她的血。
苏恪嗜血的眼神让周盈觉得心惊,似乎自己正在被他的眼神凌迟,那眼神太过凌厉,逼得她不得不拔出匕首来,给自己增一分底气。
匕首的锋刃只得一闪,便消逝在他如电般的出手中,甚至连他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楚,只觉得手中一松,接着便是一声清脆地坠地声响。
苏恪的眼睛变得愈发猩红,像是狼闻到了血腥的味道,猛地抬手,准又狠地掐住了周盈纤细的脖颈,稍稍用力,便将周盈从床沿边推到了后墙上。(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红烛慌乱夜
后背狠狠地撞在了后墙上,周盈痛苦地闷哼了一声,脸色瞬间涨红,脖颈间钳制的手如同钢铁般切断了她的生命源,她的脸色很快由红变紫,挥舞着手臂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色抓痕,无力地挣扎着。
“你竟然在新婚夜带着匕首……你要杀我……你为什么要杀我!说!你为什么要杀我!”他嘶吼着质问,手上的力气却松了几分,周盈趁机艰难地吸了一口气,涨红着脸断断续续道:“柳树……边,我……求……你……不、要走……”
颈上宣示着死亡的力道蓦然消失,周盈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般瘫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抬眼警惕地盯着他的反应。
他眼里凌厉的杀气似乎被方才她的那句话击中了软肋,戾气从突破口中涌出,慢慢消散,到最后只剩下满眼挣扎的痛苦和不可言说的痛苦。
周盈被他纳入怀中,心跳如雷地听着他在耳边喃喃低语:“我记得,我记得你当时求过我,我真后悔,若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