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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人笑道:“却也巧,我家却只一个野小子,正稀罕姑娘呢,我一令妹偏偏觉得格外投缘。若是徐夫人能应,我自会当自家女儿一般看待。不瞒徐夫人,我原先也是明元汉人,你说若是两家能结秦晋之好,岂不也是一段因缘?”
徐家大嫂对陈夫人的印象极好,听闻陈夫人也是汉人,顿时心里又亲近了几分,两人闲聊了片刻那媒人便依着风俗将提亲的礼物送上。陈夫人临出门子,自袖中拿出一只硕大的珍珠发钗道:“这只钗还请徐夫人转给你家妹子。”
大嫂见着珍珠足有龙眼大小,难的是滴溜圆品相完整,日光之下珍珠表面隐隐有七彩光泽流动,大嫂在徐家多年自是见过世面的,急忙道:“这钗太过贵重,还请夫人收起。”
陈夫人笑道:“徐夫人有所不知,这珍珠却是我家那傻小子专门下海到珊瑚礁里给令妹去捕了一只大砗磲,之前听说送过一次,怎奈令妹不收,只得劳动我这当娘的再跑一趟。”
徐大嫂不知还有这番缘故,便收了那钗谢了陈夫人这才送了出去。
大嫂回了房,将那钗往昭佩跟前一送道:“四妹这次可收好了。”
昭佩译书正写的入迷,忽然间嫂子递过来恁大一支钗,瞧了几眼方才看到那珍珠却是前些日子陈绍鹏送给她被拒了的那只,这次却被做成了发钗。
大嫂道:“妹子,今日让你去前面,正是陈郎君的娘亲来咱家提亲,这门亲事我给你大哥和二嫂之前也议过,都觉得还算满意,今日嫂子先与你应下,你可愿意?”
昭佩大吃一惊道:“如今我这样的身份,如何嫁人?”大嫂道:“那陈夫人见了你,定是心里也有成算,如今还有两月你这孩子便能诞下,养个半年在成亲不迟!”
昭佩震惊的说不出话,想开口拒绝,嫂子却虎了脸道:“嫂子还没问你,前些日子的夜里,你可是跟谁出去?如若不是嫂子那日瞧见,今天绝对不会应下。”接着缓了声道:“那陈夫人送来不少花胶螺贝,嫂子去整饬下给你补补身,这几日累的小脸都瘦了,就算是为了你腹中的孩子,也当在意些才是。”
嫂子径自去了,昭佩自己在窗前坐了片刻,日头渐渐的低了下去,书房坐北向南,透过窗棂,不远处便是波涛汹涌的大海,透过想起萧绎,想起刚开始成亲那段欢乐时光,昭佩从脖子上扯下一只小小的玉玦,冲着夕阳望了望,玉玦青碧透亮,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是自己有次在萧绎书房里寻到的,放火那日,不知为何自己鬼使神差偏偏带走了这只。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如果知道自己腹中有了孩子,当时是留下来还是这般离去?若是往事可以回头,自己只怕还是会有这样的选择。
不妥协,不低头不后悔,这才是真正的徐昭佩啊。
前尘往事五味陈杂,昭佩攥紧了那只玉玦,压抑了太久的悲伤与酸涩,忍不住伏在桌上失声痛哭。
☆、诞生
陈夫人回了土司府,便迎上正在等消息的土司和绍鹏,见了陈夫人回来,绍鹏上前问道:“可是应了。”陈夫人笑了起来:“为娘若是说不下这门亲,你还不娶媳妇了不成?”陈绍鹏喜的瞪圆了眼睛问:“果真应了!”接着往后退了一步罗圈揖到底:“孩儿多谢娘亲,将来定会让媳妇好好孝顺娘亲!”接着便兴冲冲的跑了出去。陈夫人几时见过儿子这般忘形?笑了下摇摇头由他去了。
屋里只剩下陈夫人与土司大人,这陈土司虽说长相五大三粗,却是个心细谨慎的,此时方开口问道:“绍儿的事偏劳夫人了,那徐家夫人可是打探好了?”
陈夫人在椅子上坐下,道:“绍儿也是我儿子,老爷千万别说什么偏劳,那徐家之前打探过,听说那宅子是之前南阳城里一个富商置办下的,既然能这么住着,想必也是家眷了,徐家来的时日虽不多,但是在村里口碑却是不错,只我瞧着,他家里虽然简陋,但那吃的茶却是顾渚紫笋,听说这茶极为难得,大都贡上用了,茶杯也是龙泉窑,倒是让我有些吃不准来头了。”
陈土司道:“南阳是明元最为富庶之地,既然他家有钱有船能跑甘美兰这条线,想必是来避难的富户了,这些贡上的东西,普通人家自是难寻,若是那有钱生活讲究的豪门大户,谁家也少不了这些。”
陈夫人点头赞道:“他家下人只一两个,却都进退得当,妾身也是料想是大户人家避难的。”
陈土司抚须:“他家即是没有高堂只有兄嫂,这里也没几个帮手,绍儿的婚事夫人还的上心,礼数莫少了去。将来若是徐四娘生了孩子,若是真要带那个孩子进门,随了咱们家的姓,夫人也别太多计较,咱们这里不似明元那些地方满嘴诗书礼仪冥顽不化,不讲究这些。”
陈夫人接着又想起自己的身世,若不是当年情形与昭佩相似,也不会那么快接受一个带着孩子的媳妇。只此时却不能表露出来,喝了口茶将心里的酸涩稍稍压了下去,道:“前朝刘皇后原本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死了夫婿的妾,街上唱大鼓谋生,幸而遇得未发迹的城阳王,后来才入主后宫成一国之后,前人都能如此,臣妾怎会拘泥那些虚礼?只盼他们夫妻二人日后过的和美便是。”
陈土司这才想到自己撩拨到妻子的伤心事,便笑着哄道:“还是夫人高义!”又说了会子话,陈夫人这才好些。
土司大人离去之前忽又加了一句:“若是夫人得宜,他家里的情形可多问一两句。”
陈绍鹏自打知道徐家允了亲事,两天两日的便将各物不断的送去,除了海参花胶、珠环首饰,小到刚捞上的鱼虾和各色点心,徐家就一直没有断过,大嫂二嫂时常戏谑道:“陈绍鹏这媳妇还没娶到,只怕腿都要跑的细了。”心里却十分熨帖,这般周到细心,将来小姑必不会吃苦。
屋里只转眼便是两个多月过去了,昭佩的书也译好了,气候渐渐的开始凉了起来,早晚要添件薄衫,昭佩临盆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徐璟臻将昭佩的手稿通过自己的船送了回去,又给璟明带去昭佩即将生子和要再嫁的消息,让璟明寻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家中二老,免得挂心。
半月之后,昭佩夜间腹痛,庆幸的是这孩子体恤娘亲,倒没怎么折腾,三四个时辰,海上明日初升之时,产下一子,徐璟臻起名一个字:旭。
话说萧绎与巴彦兀布相持日久便想着励精图治,自从番薯之后,徐璟明带来的玉米种子也在明元种了一季,收成十分喜人,于是着户部大司农在明元上下广而推行。
因之前蒋均轩大将军的奏折上提到,在西北河西一带和与安南国接壤的坝子山的山岭重丘地区发现好马,虽不如河西马高大健壮,但耐力极佳,于是萧绎便命人在坝子山山区圈地建马场,几个月便也初具规模,又从巴彦的草原引进十几匹骏马,预备杂交之后所用。
萧绎自从知道身世,对太上皇和太后却一日既往丝毫慢待,在他心里,自己即便是为了昭佩,也要照顾好她的父母,也算是略解一下内疚之情。
徐璟明在一个下着雨的秋夜里,收到徐璟明紧急送进宫里的手稿。
这手稿上什么名字都没有,萧绎翻开瞧了几眼,是夜顿时不眠不休的一气呵成通稿看完。
这手稿上写若是步兵训练集大成,便是再凶猛的骑兵也能冲散,须日夜操练达到整齐划一步履一致令行如山,长矛在手一往无前,无论前方刀山火海,阵型不乱,即便是千军万马,也可如刺刀一般一劈到底。
这手稿上又详细写了各种数字组合,为得就是应对不同人数不同阵型的情况,该怎么列队。并要求士兵和将领都牢记于心。
另又附上队列训练之法,讲人心都有胆怯之意,在平日训练时可以以土块木棍为武器,向队列投掷,务必保证,纹丝不乱。
又言西方有火器,若能购得一二,可列于步兵队列之后,草原地势平坦辽阔,必能大胜无疑。
这些东西无比新奇又格外诱人。若真能训练出这样一支所向披靡的队伍,明元那些内忧外患又算什么?大一统指日可待!
萧绎将书左右翻了几遍,见楷书工整,就字体来说寻不到蛛丝马迹。萧绎第二日便将在宫外驿馆候着的徐璟明传来。
望着徐璟明一身青衣缓缓而行,在殿前朝自己跪拜行礼,心里微微有些酸涩,这是自己嫡亲的哥哥啊,如今却只能这般相见,便唤了张和道:“快于徐公子看坐!”又道:“徐公子进番薯和玉米于我明元有大功,虽为白身日后也不需贵的,今日唤徐公子来,是想问下手稿从何而来,昨日朕看了一夜,竟不觉倦怠,上面的领兵训练之法可谓惊世骇俗,却令朕心大震。”
徐璟明已从哥哥的家书中得知昭佩已产下一子,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看了眼萧绎,这位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当爹的一国之主,面上不动声色的行礼朗声道:“启禀圣上,此书是小民出海的船从欧罗巴洲淘换来的,这书小民自己好奇寻了译官翻译,也觉得有些道理,这才那手稿呈上,只盼能解巴彦兀布之急,至于当用不当用,臣一介草民,不懂领兵打仗,还需圣裁!”
萧绎知也问不出什么来,随意赏了徐璟明一些金银,却给国公夫人赏了一柄玉如意连着贡上的锦缎布匹,交代徐璟明务必帮忙留意书里提到的西洋火器,若能遇见,不惜重金也要买下,这才放他去了。
萧绎将这手稿传给兵部尚书与蒋大将军等几位军中重臣看过,却是各说各有理,有道可以一试,有道拿着数万士兵性命冒险,实在有些过了。
最后蒋均轩沉吟片刻站起来道:“微臣愿意一试!”
萧绎望他,蒋均轩面色沉静:“这手稿写的兵法虽然有些冒进,但却格外详细有章法,微臣领兵多年,若是手下能有这样一支队伍,微臣死而无憾。微臣愿意操练起来。”
蒋均轩虽年岁不大,但已是多年沙场征战,他的话萧绎觉得更有信服力,沉吟片刻,萧绎点头:“如此便拨出两万兵勇交于蒋大将军一试,若能成,便是我明元大幸事!”
蒋均轩跪地斩钉截铁道:“臣,必不辱使命!”
三个月后便到了年根,今年因着巴彦帮忙戍边,与兀布面上便维持了暂时拉锯式的平衡。
傍晚落了薄雪,奇的是那夕阳竟彤红如橘还半挂在天上,萧绎收到蒋均轩的密疏,言三个月练兵略有小成,请陛下年后阅兵。这倒是令人精神振奋的一件事。
萧绎踱步出了勤政殿,在门口候着的张和急忙上前递过一件灰色大氅,不让旁人跟着,踏着薄雪出了宫门。张和小心的在后面错了几步跟着,萧绎出了宫门转身登上了东南的城墙,负手而立。
这城门之上高陡,明辉落日下的江山一览无遗。萧绎望着西渭城,临近新春,今岁收成尚可,城里炮竹声连绵不断,空气里隐隐有硝石硫磺的气息。
张和等了半天,见萧绎不言不语的站在哪里,小心上前道:“皇上,这城门上风大,圣上小心龙体。”
萧绎却忽然开口道:“朕还记得,那年临近新年,昭佩从南阳而来,当时朕不能去寻她,却好奇自己的新娘子,便在这城门上悄悄候着,看她送嫁的队伍进了这宫里。转眼两年了。”
张和心里一紧,别的人不晓得,自己可是清清楚楚知道圣上和死去的皇后之前的情分。谨慎的答到:“嘉惠皇后若是知晓皇上还一直念着,心里定是欢喜。”
萧绎又想起去年九月九重阳登高之时她着了半面妆立于这城头上问他:“萧绎,城下是你万千子民,身后是辉山映日江山如画,是世间男子尽想掌握的天下,你,可愿舍得这些与我一起远走天涯?”
萧绎顿时觉得鼻翼有些微微的酸涩,即便是带着面具,萧绎似乎觉得有一两滴温热的泪流了下来,伸手遮掩着擦了,道,“她哪里会欢喜,只怕恨朕还来不及,想来也是朕对不起她,若是一开始朕应了她要走,是不是她便不会死?”
寒冷的天张和的汗流了一背,却不知如何搭话。萧绎只是闷的久了,约莫也不指望张和回答。深呼吸了两下平息了心情,伸手拍了拍城头栏杆上雕的一只小狮子,道:“昭佩,你可看的见,这是你的江山!若是你九泉之下有知,保佑朕妥妥的灭了巴彦与兀布,若是有天朕也归天,也有面目见你。”
张和吓的噗通跪在地上不住叩首:“圣上龙体安康,定会长命百岁!”
萧绎无奈的笑了笑,“起来吧,朕只是随口说说,这便回了。新年了,你改日帮朕去灵云寺,再给嘉惠皇后的长明灯添点些灯油钱,从朕内库里出。”
回去的风雪却是大了许多,张和跟着萧绎背后,一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