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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恒揽了她的肩,轻笑道:“咱们也进屋准备一下罢。”
自来空荡荒芜的琼州码头,今日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许多人不明所以,为着瞧热闹竟也跟了过来,随手拉了旁边的人低声问:“今日怎么了,都聚到码头,可是有大事发生?”
那被拉的人摇头:“我也不知道,瞧见大伙儿人都过来,也跟了来瞧瞧咯,万一是好事,咱们错过了不是可惜?”
先问话的便也点头。旁边有个个子高的大汉踮脚瞧了瞧,忽然惊讶道:“我好像瞧见了王铺头了!”
闻言众人哗然:“王铺头,莫不是又抓到流寇了?”
“大哥,你个子高,你踮起脚瞧瞧是怎么回事罢。”
“是啊,高大个,你就再瞧瞧罢,万一是衙门抓流寇,咱们围在这里岂不是添乱。”
大汉被大伙儿说得没办法,只得踮脚探脖子,又看了好几眼,道:“我好像还瞧见了师爷……”
“师爷?张师爷?”
“瞧着像是。”
众人又开始纷纷讨论。
“张师爷和王铺头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是什么大事?”
前头有人嗤笑,转身对他们道:“何止师爷,州判和同知大人也都来了,另有衙门的官爷,来了一大半。”
听得这般大消息的众人,也不介意这人傲慢的语气,纷纷问他可是知道什么内幕,这人则悠悠的道:“能有啥大事,无非是有大人物要来了呗——”
他的话刚落音,有人指着前边已经准备靠岸的船道:“我认得,这是驿馆的船,上回木大人一家老小离去,乘的就是这艘船!”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莫不是心来的知州大人?”
执掌一州的知州,在百姓眼里都是需要敬畏的存在,是以听得有人这般说,一时间众人都静默了。
有个汉子抱了小儿过来,小儿不懂事,趴在汉子怀里问:“爹,知州是什么,可以吃吗?”
小孩子声音原本很轻,只是在静谧的空间里,瞬间放大了无数倍,一时间周围众人都转头看向小儿。
那汉子瞬间脸都吓白了,忙捂了他的嘴:“快别乱说话,被官爷们听见了可不得了!”
官爷们才没工夫听下边的人说什么,船一停岸,他们便恭恭敬敬的跪下,高声呼道:“拜见大人!”
不用人吩咐,后边的百姓也纷纷下跪,跟着一齐高呼,汉子心里一松,连忙放开孩子的嘴巴,抱着他跪了下去,仍低声警告:“不准再说话了!”
小儿虽不懂事,然瞧见他爹几乎吓白的脸色,也感觉到不好,唯唯诺诺的窝在他怀里,不敢吱声。
码头乌压压的跪了一片人,呼声震天,这般前所未有的排场,反倒把欢迎的主角吓了一跳。
宋子恒瞧见宋良辰窝在苏婉怀里一脸惊呆的样子,也顾不上这些,忙把他抱过来拍了拍,宋良辰终于回过神,仰头亮晶晶的双眼看着他:“爹爹,他们在玩什么?”
宋子恒虽是温柔拍着宋良辰背,表情也滴水不漏,苏婉却注意到他一闪而过的某个眼神,隐隐有些凝重。
笑着伸手准备将小家伙抱回来,苏婉道:“准备下船了,还是我来抱他罢。”
“他最近吃得好,都快胖成小猪了,娘子怕是抱不住,还是我来罢。”
宋良辰皱眉抗议:“我不是小猪!”
宋子恒没有理会他的抗议,径直抱着他准备下船,苏婉跟在后头笑道:“好,你不是小猪,你是小小猪。”
宋良辰:……
身后的小绿噗嗤一笑,小声的嘀咕说出了宋良辰的心声:“有区别么。”
苏婉回头笑道:“当然有,小小猪很可爱不是么。”
宋良辰瞬间脸色又闪闪发亮起来,点头高声道:“我是最可爱的!”
宋子恒摸了摸他的头,不忍告诉他最可爱的小猪仍是猪,等他见了就知道,没甚区别。
被这般一打岔,下船后的宋子恒脸色倒是好了许多,对着一群闻风而来奉承巴结的下属,也能笑得如沐春风,道:“都起来罢,本官从不讲究这些,衙门有事的都先去忙,派两个人带我去府邸便是。”
还未张口说话的两位州判和同知,听得上官一开口就是这话,瞬间脸色有些不好,心里也惴惴的。
难道拍到马腿上了?新来的上官大人这般难伺候?
宋子恒的目光已经转到他们身上:“这是?”
两人忙收了小心思,分别做了自我介绍,宋子恒点头笑道:“今日刚来,家中事务太忙,倒无功夫招待二位了。”
同知李晓林和州判王林脸上的笑已经快挂不住了,心里都有些恼怒,自家这般大动静的欢迎,这宋子恒倒好,竟如此不给面子,状元郎出身又如何,分到琼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儿,又得罪了在琼州浸淫已久的他们,他还想做出甚么政绩不成?
果真是念书念傻了!
李王两人对视一眼,掩下了心头的复杂。
宋子恒顿了顿,却话锋一转,轻笑道:“宋某欲三日后宴请众位,只是初来乍到,许些事都不懂,到时却要麻烦二位帮衬了。”
“大人放心,这事交给下官去办,定能叫您满意。”李晓林已满面笑容的应了一声。
宋子恒嗯了一声,道了句多谢,又道:“如今仍是当值时间,你们先回衙门罢。”
穿着一身简朴青袍的中年男子忽然出列,朝宋子恒作揖道:“禀大人,在下是木大人请的师爷张然,木大人如今告老还乡,大人若不嫌弃,还望收留在下。”
宋子恒颔首道:“你在木大人身边许久,对衙内事务了解通透,若能留下帮宋某,倒是宋某之福。”
张然本有些惴惴的脸色,听到宋子恒这般说,脸上郁气才一扫而空,拱手道:“大人若不嫌弃,在下定效犬马之劳。”
因着张然在与宋子恒说话,两人站得便近了,宋子恒怀里的宋良辰眨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张师爷一副漂亮而飘逸的美鬓,眼底泛着全然的好奇,宋家人都不留美鬓,头一次见,宋良辰特别感兴趣,最后终于按捺不住,伸出小胖手一揪。
张然正捋着飘逸的美鬓,一派悠然,在心里感念宋大人心胸宽广,冷不丁被一扯,呼痛一声,低头就看到他感激的宋大人怀里抱着的精致胖娃娃,胖娃娃手上握着两根胡须。
宋良辰也意识到自己做了坏事,他反应与别人略有些不同,因为继承到了苏婉的演技,他眼睛眨呀眨的,清澈的眼底写满了不解:“怎么掉下来了?”
这么一副无辜的小样子,苏婉都不好意思板起脸了,宋子恒警告性的瞥了他一眼,“不然你试试揪你自个儿的头发,看看会不会掉?”
宋良辰瞬间龇牙咧嘴,好像已经感受到了那痛楚,求饶道:“不要啊亲爹……”
无故强调亲爹?难不成还有假爹?
众人没听过这样的叫法,本就新鲜,再配上宋良辰这样一脸鲜活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但因碍于上官的威严,不敢造次,众人便只能低头忍笑。
宋子恒无奈的看了身旁的苏婉一眼,眼底的意思很明显——瞧你做的好事。
这还真是苏婉做的好事。
在船上七八日,因着温度高,储存不了食材,蔬菜还好些,宋良辰爱吃的肉还真不好弄,又因时间急迫,也没多准备,在船上他们便日日吃从海里捞上来的新鲜海鲜。
海鲜好吃是好吃,日日吃也会腻,也如苏婉所说,船上做饭很不方便,只得一切从简,海鲜不是清蒸就是水煮,再好吃的食材,口味上便要减去一半的分数。
再说宋良辰的无肉不欢,针对的本就是猪肉,一连吃到第四日的水煮海鲜,宋良辰终于忍不住摔碗了。
此后他一到饭点就开始闹脾气。
相对起宋子恒,苏婉算是暴脾气,宋良辰摔碗,吃饭闹脾气,她是不能忍的,只是宋子恒体谅儿子小小年纪的,跟着他来上任,路上确实受了些苦,便不忍责怪,每每抱着宋良辰温柔的哄他劝他。
小孩子都是不知道瞧人脸色的——当然这话也不算正确,他们知道没人疼时便不闹,因为闹下去都是白费力气,有人捧场的时候就开始使劲作了。宋良辰也不会见好就收,反倒越来越变本加厉。
苏婉怕自己忍不住,索性他一闹就走开,眼不见为净,宋子恒温柔又耐心的哄着。
只是小胖子很有将人磨疯的能耐,最后十分富有爱心的宋子恒,对着他头一次破功了。
宋子恒涵养好,不打人不骂人,只是以“你自己面壁思过,自己想通”为理由,将宋良辰关进了一间小屋子,不让人进去,什么时候他想通了,什么时候自己出来吃饭。
苏婉就在旁边围观她儿子全程作死。小胖子一开始还是很有骨气的,觉得他爹那么疼爱他,一点都不像他那个狠心的娘,他只要哭一哭,肯定就心软了。
结果他在小黑屋里哭了半刻钟,嗓子都快嚎哑了,也不见有人来安慰他。
小家伙渐渐意识到不好,不过小人儿特别爱面子,拉不下脸来认错,愣是在小黑屋熬了两三个时辰,渐渐变凉的饭菜里冒出一丝香气,他也坚持住了,没有碰一下,一个人趴在地板上静静的等他爹进来道歉认错,结果他睡一觉醒来,外边天都快黑了,也没见人进来。
宋良辰终于开始怕了,再一次嚎啕大哭。
苏婉估摸着惩罚时间也差不多了,准备上演一次美女救小胖子,只是还未推门而入,便被宋子恒拉住了,宋子恒不让她进去,只淡淡的问了一声“你可知错”。
宋良辰是真的怕了,再等一会天彻底黑下来,他一个人又冷又饿的带在小黑屋里,他又这么可爱,被龙王拖到海底去了可怎么办?
小家伙吸着鼻子委委屈屈的认错,苏婉才终于进来,将他抱起来,宋良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趴在他娘香香软软的怀里,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只听到他娘对他爹说了一句“这是亲儿子啊”。
于是自认为聪明绝顶的宋良辰就这么活学活用了。
宋子恒没有当这一大群人展现他当爹的威严,警告过宋良辰,便抱着他准备回去,只对张然道:“你再找两个铺快,送我们回府邸。”
张然弯腰:“大人请稍后。”
正说话间,船上的行李也俱卸下来了,大牛亲自牵着苏婉他们坐的马车过来,身后还跟了几个驿差,俱对宋子恒感激道:“谢大人体恤。”说的自然是每人多得的一吊钱。
宋子恒摆摆手,温和道:“无妨,你们也辛苦了。”
几人却执意朝宋子恒跪拜:“大人与夫人心善,乃我等之福。”
宋子恒委实不爱听这些,着张师爷安排好了人带路运行李,他便携了苏婉的手上车了。
身后立着的百姓纷纷让路。
几辆马车和行李渐渐从他们跟前驶过,渐渐驶出大家的视线。
身为知州属官的州判和同知也遵从宋子恒的吩咐,领了衙门众人回官衙办公了。
见了这些大人物一一离开,聚在码头的百姓仍舍不得走,在那里高盛议论。
“瞧见新来的知州大人了吗?真叫一个年轻俊美!”
“知州夫人也温柔秀美,与大人站在一起就像戏文里说的什么……对,金童玉女,天造地设!”
“哟,牛二几日不见,连成语都会用了?”说话之人笑嘻嘻捶了牛二一拳,道,“光会成语可没用,还要自个儿会动脑经想,知州大人如此年轻有为,他夫人能不漂亮吗?”
有个嗓门大的大娘高声道:“我瞧着新来的知州大人是个正派人哩,知州大人带来的下人,除了男的,就两个女子,一个是老妈子,另一个长得还不漂亮,肯定不是大人的妾侍通房。”
“你个女人懂什么,不是没有通房妾侍就是正派人好嘛。”
大娘瞪了说话的男人一眼:“当我不知你心里的花花肠子,若不是没钱,你会不将外头那些漂亮的女子拉回家?知州大人有钱有势,却只带了他夫人一人,不是正派是什么?”
“你就知道那是他夫人,万一是妾室呢?”
有人插嘴道:“大林,这话就是你的不对了,新来的知州大人亲自抱着孩子下来,不假夫人之手且不提,他们上车时我瞧得真真的,知州夫人旁边的丫鬟和婆子准备扶夫人上车,却是大人挥手,将他怀中的小少爷放回了车里,又亲自扶了他夫人上车——这般温柔,那女子若不是知州夫人,大人何至于此?”
“就是。”另有个年轻些的妇人符合道,“我听闻大户人家有个规矩,妾室是不准穿大红的,方才那女子着金丝银线的大红绣裙,不是知州夫人还能是谁?”
一群跟着来瞧热闹的三姑六婆围在一起,话题从宋子恒转移到苏婉身上,讨论完知州大人对夫人温柔体贴,令人羡慕,不知为何话题忽然又转到知州夫人的穿着打扮之上,最后三姑六婆得出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