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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乐旅-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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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这其实是违反算牌守则的。所有的算牌书上都说,算牌的利润非常微薄,因此不能浪费辛苦挣来的钱在小费上,不但不能给发牌员小费,为了不给女侍小费,连酒水都不能点。这个原则本身当然有理,但精明到这个地步,我觉得算牌手们大概有些本末倒置了。算牌是为了挣钱,挣钱是为了享受,而在我看来,一边喝饮料一边算牌,就是种享受。给顺眼的发牌员点小费,这种尊重别人的感觉,在我看来也是种享受。为了这种享受,少挣点钱又有什么关系?

随后的几盒牌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折,我也算是在实战中学习成长,越来越老练沉着。不过由于没有出现大点数,所以输赢也不大,一个下午大概输了五十块钱的样子。

吃完晚饭后,再回到赌区,我没找到汤姆,大概他已经下班了。我新找到的切牌最好的发牌员,是个三十多岁的亚裔妇女,叫丽萨。我在她桌上一开始是小打小闹,点数小,赌注也基本上不超过20块,但运气不太好,加起来输了一百多块。第三盒时,终于出现了机会,牌发到中间就出现了大的点数,我连下好几把一百块,还有几把点数实在是高,我便开了两手,各放一百。一番猛打猛追,不但把此前输的钱都赢了回来,还盈余了近一百块钱。

我松了口气,在她洗牌时和她闲聊起来:“这里好像很多亚裔发牌员啊?”

“我们亚裔刻苦能干啊,”丽萨自豪地说,反正桌上的另外两个客人也是亚裔,“而且我们亚裔一般来说,数学比美国人好,所以做发牌员正合适。再说了,现在赌场里的亚裔顾客也越来越多,所以赌场也喜欢多雇些亚裔发牌员,吸引顾客啊。”

“对啊,”这是我长久以来的一个大疑问,“哎,你在赌场工作,大概也看见了吧,这里的亚裔为什么那么多呢?汤姆你是干这行的,你说说看为什么亚裔这么喜欢赌博呢?”

丽萨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们亚裔就喜欢赌钱啊!什么骰子、牌九,不都是亚洲人发明的吗!而且我们亚洲人过年,一过就是一个月,这时候又不干活,还能干什么,不就是赌呗!”

这种解释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倒比那些专家学者诚实多了。他们一谈亚裔沉溺赌博这个问题,都是说什么亚裔移民不能融入社会,所以选择赌场来逃避发泄。敢情都是客观环境的错,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推翻万恶的美帝国主义,建立亚裔移民民主专政,亚裔就不再赌博了。

下一盒牌发到中间又出现了大点数,我再次故技重演,很快就将赌注加到了一百块,可是这次再也没有上次的运气了,几乎是一路连输。这时桌上又加入了另一个人,我没有办法再分两手玩,因此临时决定,打破原来制定的赌注计划,把最高赌注提到200块。

桌面上的钱已经输光了,我打开钱包,取出两张“本杰明(一百美元钞票的外号,因为上面印着本杰明·富兰克林的头像)”,买了一个一百、三个五十、五个五块的筹码。现在平均点数达到8点,我压了160块下去。丽萨在我桌前拍了拍,我知道这是她们发牌员表示“祝你好运”的意思。但她发出的牌可一点也没有给我带来好运,是10和5,还好她的亮牌是4,我摆手停牌,在大家都玩过之后,她翻开底牌,是张6,再抽一张牌来,是个5。

15点,全桌都大喊:“10,10,爆掉,爆掉!”丽萨又抽出一张牌来,翻开来是6。

21点!大家一片哀叹。点数更进一步飙升到18点,牌仅剩下两副不到,平均点数达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10点。我又拿出了两张钞票,换成两只黑色筹码,直接压了下去。

这把终于出大牌了,10和A象下雨一样,随风潜上桌,润物细无声,每个人的第一张牌都象雨后百花开一样,全是10JQKA。可当第二张牌又如一阵风般吹过后,大家的表情可就大相径庭了。有两个人桃花依旧笑春风,拿到了“天成”。而我只摊了张4,正是风刀霜剑严相逼,14点,对庄家的亮牌10。我要牌要来张8,顺利爆掉。

接下来的几把也都是遵循了同样的剧情。我的脑海已经一片空白,只顾着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又一张的钞票来买筹码。桌面经理专门站在我们这桌旁边,忙着给计算机不停地输入我的赌注。至于点数,我早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它仍然很高。可是再高的点数也帮不了我,我自己都不记得连输了多少把,直到那张黄色的切牌卡片被发了出来,这轮牌结束,重新洗牌,我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我随便找了个老虎机前的凳子坐下,拿出钱包来重新点名,发现只剩24张。“1200!”我只觉得骨椎一阵酸痛,心脏猛往下沉,“我输了1200!”我的第一个念头是再去把它赢回来,可想站起来时,才发觉两脚软绵绵的,站都站不起来。

我在凳子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看着赌场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时从某处传来一阵欢呼声,不知道谁又赢了多少钱。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直等到心脏又恢复了正常,才勉力站了起来,又绕二十一点赌区一周,寻找合适的赌桌。

切牌最少的仍然是丽萨,可我不愿意再去她那里了。我清楚地知道这是“萝卜”心理,但我没法控制自己的感受。我最后找了个还不错的桌子,坐上去买了两百块本钱,从一把十块钱开始压起。

可是才玩了几把,我就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算牌。我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1200!”,不要说无法跟踪计算点数,就连基本策略都不太能记起来。我知道再玩下去,也是白白输钱,只好就此罢手,离开了赌场。

大西洋城的晚上,霓虹闪烁,灯火通明,广场的超大电子屏幕上,放着赌场的广告:一个漂亮姑娘赢了钱后,和身旁的英俊男友开怀相拥,所有的人都在大笑。路边的大广告牌上,赌场景象如同梦幻般地五彩缤纷。

开出大西洋城后,世界便沉入黑暗,除了车灯的一点亮光外,什么也看不见。“1200!”这个念头仍然在我脑中反复盘旋。虽然我告诉自己,我的3600块本钱本来就全都是从网络赌场揩来的,输掉多少都不伤及我自己一根毫毛,可我仍然无法摆脱全身心的失败情绪。倒不是惋惜当初揩钱时的辛苦,而是不能面对现实和期望之间过于悬殊的反差。

路中间的水泥挡墙在微弱的灯光反射下,象一条巨大的蟒蛇,蜿蜒盘踞着左半边世界,待人而噬。我好几次都产生了将车一头撞上去的冲动。



回家后,我总结了一下,发现自己犯了很多错误:忘记点数、临时改变下注策略、计算赌注错误,等等。这下我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算牌书都反复强调自我控制。光有小聪明是不够的,算牌更需要的是钢铁般的神经、钢铁般的意志、钢铁般的纪律。

然而要我就此放弃,也是不可能的。复仇的欲望在我心中熊熊燃烧。一般人沉溺于赌博,大多出于两个原因:一是初赌大胜,日后总想重复;一是初赌惨败,日后总想扳回。我好像是属于后一类,不过如果上次大胜的话,我大概又会属于前一类。

我又苦练了两周后,在星期天下午来到唐人街,登上一班“发财巴士”,再度向大西洋城进军。

“发财巴士”就是由赌场赞助、直接开到赌场的巴士。在美国东部,以大西洋城为中心,北、西、南三面,几乎是“凡有自来水饮处,皆有发财巴士”。只可惜东面是大海,来自大西洋底的人又住得太远,不然赌场经理们恐怕也会开辟个“发财潜艇”的航线。他们那敏锐而又贪心的触爪,简直是无孔不入,就算中世纪穿着贞节裤的贞洁妇人到了赌城,他们也一定会有办法诱奸了她们。

“发财巴士”到了赌场后,赌场便会给乘客各种优惠,一般是提供一顿饭及“泥码(Coupon)”一张,价值高于车票,但不能换成现金,而是必须再配(match)上同样多的现金,象网络赌场的“粘利”一样,投到赌桌上,直到把它输掉为止。

坐“发财巴士”的有三种人,第一种是偶尔去大西洋城玩玩的,第二种是赌场的常客,还有一种则是去赌场“跑车”的,到了赌场去放开肚皮吃顿饭,将“泥码”卖给其他人,自己找个角落睡觉。不但省了一两顿的饭钱,碰上比较好的政策,比如一些去康州的巴士,车票十块,返回二十块的泥码,还能小赚一笔呢。很多老人家,包括从国内到美国来探亲的一些老人,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出来专门“跑车”,挣点零花钱。

我这次坐的“发财巴士”,每天在费城和大西洋城之间往返两趟,周末还增开一班。坐巴士当然没有自己开车方便,不过我已经在赌场预定了房间,赌累了就回房睡觉,所以这点不便也没什么。更重要的是,上次失败而归时,开车接连遇到三次险情,差点跟别人撞上。想起以前那个师兄的下场,可真的是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了。

坐这班“发财巴士”的,看来多是老顾客,上车后就听见大家互相打招呼:“老李,又去给赌场交税了?”“唉,没办法,就这点爱好,我们赌民么,当然要给赌场定期交税啦!”“悠着点啊,可别交太多,赌场太黑啦!”“哪能!你看着吧,这回我叫他给我退点税,把我以前交的税都他妈的给吐出来!”

上来一个中年人,衣服旧脏,拎着个大包,灰乎乎鼓囊囊的,一路磕磕碰碰地过去。他低声向大家道歉:“啊呀,不好意思……对不住,碰着您啦……劳驾、劳驾,谢谢、谢谢!”

有人跟他打招呼:“贵哥,又去上班哪?”

“上班,呵呵,上班……”贵哥憨厚地笑。

又有人说:“嘿,贵哥那哪是上班哪?他是上旅馆呢!”

“对啊,我们才是上班。上夜班!贵哥是去住旅馆,五星级的呢!”

大家发出一阵轰笑。贵哥已经走到后排坐下来,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我后来坐“发财巴士”多了,也成了常客之一,才知道这贵哥是个偷渡客,人太老实,打了好多年工攒的一点血汗钱,被人说动了去合开饭店,结果全被卷跑了,现在连房租都付不起,干脆就以巴士和赌场为家,洗漱都在赌场,靠泥码赚点收入,也是种活法。

又上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矮个男人,面色干焦,眉毛紧拧,鼻孔朝天,冒出两丛鼻毛。“老张,怎么今天改上夜班啦?”“老板又不在,我一想,嗨,这边的班是给人打工,不翘白不翘。那边的班是给自己打工,一天的勤也不能缺啊!今天去给他来个金枪不倒,他妈的白天黑夜连轴转!”“那赌场要付你加班费了!”“那当然,上回白天去,不小心输了七百多块,今天去讨回来,新帐老帐一起算,利滚利,驴打滚!”“得,别美了,别跟老李似的,加班加点又交七百块钱的税就不错了!”

老张本来还笑嘻嘻的,一听这话陡然就急了:“日你妈的老孙你说什么?你狗日的咒谁哪?皮痒了想找打是吧?!”

“我日你妈!”老孙也急了,猛地站了起来,要冲过来打架的样子。大家赶紧都来劝住,我后排的一个人拉住老张,让他坐下。老张仍然站着,和老孙隔空千日逼万狗日地又换了几招,才忿忿地坐下,口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你狗日的晓得个鸟!老子在赌场一夜赢了一万三的时候,你个狗日的还在你娘骚逼里夹着呢!”

坐在他旁边的人劝道:“啊呀老张,老孙他也就是开个玩笑么,好当真么?”

“呸!这种事能开玩笑吗?福生你懂不懂,赌最讲究个‘运’,要一路顺山顺水,气势如虹,那到了赌场,才能猛虎下山,哎,金枪不倒,那钱啊哗啦哗啦地往怀里搂。可给这狗日的那样一咒,你说我还在养精蓄锐呢,就触了个大霉头,这运还旺得了吗?骂他几句算轻的了,依我脾气,本来要揍他娘的呢!——哎,你别不信,你是不知道,上次我在赌场一夜赢了一万三的时候……”

老张的声音陡然兴奋起来,我几乎能感觉他眼中大放的光芒,透过椅背直刺我的后脖:“那就是运特别顺,在饭店的时候,就有个老外客人特喜欢我做的菜,硬是请我出去见面,给了一百块钱的小费。我当时就感觉这个兆头好,今天一定会走旺运,立刻坐巴士去赌场。结果怎么样?一下场先在轮盘上押了个数字,我知道我运气旺啊,所以不买大小、不买单双,就押个26。结果怎么样?开出来一看,就是26!一把就赢了七百块钱!我知道我运气旺啊!这还不算什么,我又去玩三张牌,坐下来第二轮就来了个同花顺,一把就赢了三千哪!我知道我运气旺啊,结果怎么样?这下专门捡赢得多的玩,三张牌、轮盘、骰子……”

老张这一路从他的辉煌战绩,讲到他的独门赌秘,越讲越起劲,算是让我旁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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