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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耳-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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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颤声问:“那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他说:“不知道,其实你奶奶去世后,我也曾经试过去替你找你的爸爸妈妈,但当年那个福利院都不在了,无处可查。漾儿,你可以怪我,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没用,工作没个好工作,挣钱挣不到大钱,我一直让你受苦,让你们受苦,但我心里对你们的爱,是真的,我敢保证,全都是真的……”

“你别说了!”我吼断他。

他悲伤地看着我,眼睛里全是血红的血丝。

我想起身,穿上我的外套,背着我的包,离开。可是,我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沾到了椅子上,站不起身来。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外面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烟火照亮了整座城市,照亮我自以为不可一世却一直懵懂无知的十九岁。

无论如何,新的一年来了。

小耳朵1

高考终于结束了。

整个冗长的暑假,我都把自己埋在阅读里。每隔一天去图书馆抱回一大堆的书。那阵子我喜欢上看国外的小说,一本一本地接着看,记不住名字,有时候随着小说中的主人公流泪,有时候看完丝毫没有感觉,但还是接着看下一本。

我就在这样没头没尾的阅读中,耐心地等着我的录取通知书,耐心地等着暑假的过去。

有时候,我也会跑上网到博客乱写几句,或者到QQ上跟尤他胡说几句,或者收一收张漾的信,我听说张漾去了云南,但不知道他玩得开心不开心,他与我的联系其实真的很少很少,偶尔有信来,只是短短数句,无甚新意。我时候我坐在窗边看书,会忽然想起他那夜拥抱过我的刹那,那晚的我好像不是我,胆大,妄为,不知死活。我思索吧啦对他的依恋,大抵也是如此,所不幸的是,吧啦付出她的生命,在所不惜,永不回来。

我拿到上海某所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妈妈请亲戚朋友们到饭店里去吃饭表示庆贺。我念的是中文系,爸爸好像很满意,他喋喋不休地说:“女孩子读中文好女孩子读中文好女孩子读中文真是好。”

我姨妈骂他:“哎,你有完没完?”

他傻乐。用筷子敲着桌边,似在唱京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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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喜气洋洋,除了尤他。

我妈妈打他一下说:“你怎么了,妹妹考上大学你不高兴,是不是失恋了啊?”

“哪有谈恋爱啊!莫乱讲!”他着急起来,大家又一起笑。

我知道,尤他是没有谈恋爱。他在清华继续着他在学业方面的传奇,考研,考博,出国,对他来说是一条顺理成章不用怀疑的道路。

我看着他笑,他不明白,问我:“你笑什么?”

我说:“你又胖了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你倒是又瘦了,是不是学别人减肥啊。”

“哪有。”我说,“我先天条件好,怎么吃都不胖。”

“你越来越油嘴滑舌。”他批评我。

他总是这样动不动摆出一副兄长的样子来,逮到机会就把我往狠里批。我懒得理他,开始专心对付盘子里的烤鱼。他还是停不住嘴:“你小心刺,这个鱼的刺挺厉害的。”

我说:“怕刺最好就不要吃鱼。”

他无可奈何地说:“就会对我凶巴巴。”

酒店包间不错,还有个挺大的露台,饭吃得差不多,大人们开始聊天。我看到尤他站起身来,走到露台上去看天。我觉得自己刚才是有点凶,小脾气发得没道理,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也走过去,在他的身后问他:“你怎么了,愁眉苦脸的,是不是真的失恋了呀?”

“没有。”他说,“还是家乡的星空好看,在北京看到的都是清一色的楼房顶。”

“你什么时候回北京?”我问他。我知道他是专程回来为我庆贺的,他的暑假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做。

“过两天吧。”他说。

我故作轻松地说:“其实你打个电话来祝贺我就好啦,不用亲自跑这趟的,我知道你在北京很忙的,对不对?”

“是啊,”他说,“比较忙,打了好几份工。”

“不要太想钱啦,”我说,“身体重要。”

“李珥,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了。”他忽然说。

“是吗?”我差一点跳起来,“是什么样子的,说说看!”

“不好说。”他说,“其实我努力挣钱,就是想给她买一个新手机。”

“嘻。”我嘲笑他,“爱情的力量真是不可估量的哦。快说说嘛,她是什么样子的?”

他还是那句:“不好说。”

“噢。”我说,“等我有空了,去北京找你们玩好么?”

他转过身来问我:“怎么你喜欢北京吗?”

“我没有去过嘛,想去看看。顺便看看你女朋友啦。”

“那你为什么不报考北京的学校呢?”

“你以为我是你,可以随便挑学校的啊。”我说,“能考上我已经很幸运。再说,上海离家近,我妈也放心些。”

“你的高考成绩上北京很多学校都可以的啊。更何况,有我在北京,姨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不说这个了。”我说,“就说说你打算带我怎么玩吧。”

“你想怎么玩都行。”他说。

他看着我的眼睛里充满了宠爱,让我不忍对视,于是我调过了头装模作样地去看天。那一刻我心里明白,就算是我真去北京,我也不可能去找尤他。

我明白尤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起他和他女朋友的事,或许他和我一样在心里清楚明白,我们是不一样的,他这么说,只是想让我心安。他于我,永远只是兄长,情同手足却永不能涉足爱情。更何况,我很快就是大学生了,过去的事情恍如前生,我希望自己能有个新的开始,脱胎换骨,从此念念不忘于江湖。

“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啊。”尤他说。

“噢。”我难得不耐烦地答道。

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一颗流星忽然从眼前划了过去,我抓住尤他的衣袖跳起来喊:“呀,流星,流星,快许愿啊!”

流星一闪而过。

尤他骂我说:“笨,你抓我衣服没有用的,你应该在自己的衣服上打个结,然后再许愿,愿望就可以得到实现啦。”

我耸耸肩做个鬼脸。

尤他问我:“李珥,如果流星真能实现你一个愿望,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最想许的愿是什么呢?”

“你先说!”

“你先说。”

“你先说嘛!”

“好吧,我先说。”尤他想了一下说,“我希望我喜欢的女孩子一直快乐幸福。”

这个花痴噢!

轮到我了,我咳嗽一下,认真地说:“我希望天下所有的人都快乐,幸福。”

尤他看着我,我朝他眨眨眼。

他忽然伸出手来,爱怜地摸了一下我的头发。我嘻笑着,躲闪开了。

天色已晚。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尤他,他说:“李珥你跑到哪里去了?”

“在外面。”我说。

“这样啊,我晚上八点钟的火车要回北京了。跟你打个招呼。”

“噢,一路顺风。另外,代问你女朋友好啊!”

“谢谢。”他挂了电话,我如释重负。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是晚上七点一刻。妈妈问我去了哪里,我告诉她我去逛街了。妈妈指着餐桌上的一个盒子说:“那是尤他买给你的礼物。”

我一看,竟是一部手机,诺基亚的新款。

妈妈告诉我:“你姨妈说,他这个暑假打工的钱都用在这个上面了。本来你考上大学,我们要替你买的,但是尤他的一片心意,我们也不好拒绝呢。”

我站在那里,大脑在五分钟内完全处于空白。

清醒过来后,我看了看墙上的钟,然后我抱着手机盒就往门外跑。妈妈在身后叫:“李珥,你干什么去呢?”

“我去火车站!”我说,“送完尤他我就回来!”

我打车赶到火车站,站在人来人去的车站广场打通尤他的电话,他告诉我他已经进站上车了。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说不出话来。倒是他先开的口,问我:“喜欢不喜欢?我记得你说过喜欢诺基亚。”

“尤他。”我说,“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尤他说,“我清楚,我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强求的。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尤他。”我说,“你不要这样。”

“好。”他温和地答,“以后都不这样了。”

我无力站立,只好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抱着手机盒蹲到地上。

耳边传来尤他的声音:“李珥,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可爱吗,就是你笑起来的时候。所以记住,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快乐,永远要快乐。我走了,再见。”尤他说完,电话断了,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去了郊外,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很想念张漾曾经带我去过的那个屋顶,想念那些稍纵即逝的美丽烟花。我在小区外的超市买了一个打火机,买了一包香烟,揣着它们上了路。我靠着脑海中的记忆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那个我想去的地方。我站在郊外的田野边点燃了一根香烟,这是我第一次抽烟,那是一包555,我见吧啦抽过。香烟的气味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呛人,只是舌头感觉有些微的苦,我想起吧啦吐烟圈的样子,于是我试图也吐出一两个烟圈来,当然这是徒劳,我总是无法成功,然后,我开始剧烈地咳嗽,我就这样一边咳嗽一边抽烟一边在郊外毫无目的地徘徊,寻找记忆中那个可以收容寂寞绽放烟花的屋顶,我是如此任性的一个孩子,从这一点来说,其实,我和吧啦毫无分别。

再见到张漾是我开学的前两天。

我抱着一大堆书下楼,准备骑车到图书馆去还掉它们。他靠在我家楼下不远处的一颗树上抽烟。他黑了瘦了,穿一件很大的T恤,又是好多天不刮胡子,要不是那顶招牌似的鸭舌帽,我差点认不出他来。

“小耳朵。”他唤我。

我有点站不稳我的步子。

“你来得正好。”他说,“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

“你回来啦?”我镇定下来,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好久不见哦。”

“是。”他灭掉烟头说,“打算去哪里呢?”

“去图书馆还书。”

“我陪你去吧。”他说。

“我想骑车去。”

“那我带你。”他说,“车在哪儿?”

我把手里的书递给他,让他替我拿着,然后我去车库把爸爸的自行车推了出来。下午三四点钟的太阳已经不是那么毒,张漾替我把书一股脑儿全放到前面的车篓子里,然后他长脚一跨先上了车,回身吩咐我说:“来吧。”

我有些迟疑,他歪着嘴笑了一下说:“怕?”

我跳上车。

张漾踩动了车子,车子轻快地在路上行驶起来。路两边的梧桐树叶绿得耀眼,轻风吹拂,我听到我的小白裙子与车轮相磨擦,发出音乐一样的声响,似谁内心抒情的叹息。

我又不可救药地想起吧啦,想起她踩着单车跟在许弋后面,忽停忽走,调皮的样子。十八岁的单车,那一年的记忆,涂绿色影笑容张扬的女孩子,在这一刻竟是如此鲜活,仿佛她从来未曾远离,一直在我们身边。

“你在想什么?”张漾转头大声问我。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我问他。

“我爸爸风湿病严重了,我回来带他到北京去看病的。”

“噢。”我说,“能呆几天啊?”

“就这半天。”他说,“今晚八点返程,票已经定好了。”

啊!原来就这半天,他却来看我。

“云南好玩吗?”我问他。

“没去成,明年再去。”他说,“对了,你考得如何?”

“本一。”我说,“去上海,读中文系。”

“挺好。”他说,“女孩子读中文系好,上海离家又近。”口气跟我爸一模一样。

我在图书馆外面跳下车来,跟他说谢谢。

他忽然说:“你去还书吧,我还有时间,等下我再载你回去。”

“谢谢你,真的不用了。”

“不许废话。”他说,“快去!”

我捧着书往图书馆里面跑,嫌工作人员的动作太慢。等我空手跑出来的时候,发现张漾真的等在那里没走。他手里拿着一支彩色的冰淇淋,对我说:“你好像喜欢这个?”

我强按住我的心,不许它起起落落地疼。我想我真的已经不恨他了,不恨了。

吧啦,让我们都不恨了,好不好?

我接过那支冰淇淋,把它含到嘴里,让它甜蜜地化开来。然后,我对着张漾笑了。

“回家吗?”他问我。

“不。”我忽然做了一个决定,我说:“张漾,你再带我去一次那个屋顶吧,我后来想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张漾想了一下说:“好吧,我们走!”

骑车比走路是要快出许多,只不过短短一会儿,我们就已经到达目的地。白天这里看上去和夜晚有许多的不同。那幢房子破败地立着,四周荒草丛生,一颗歪脖子树寂寞地站立,毫无任何意境可言。

张漾靠在单车上,对我说:“这里要晚上来,白天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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