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连忙请他进来,他跟我要拖鞋,我说不用了,但他坚持要换。于是我只好红着脸找了我父亲的一双旧拖鞋给他。他毫不介意地换上,把伞收到门边立好,这才进到屋里来,我给他拿了毛巾擦干身上的水,并泡了一杯热茶给他,陪他一起等父亲回来。他穿洁白的衬衫,身形挺拔,话不多,有很感染人的微笑,用好听的嗓音问我:“这里一直这么多雨吗?”
“不是的。”我说,“夏天要来前才是这样子的。”
他微笑地看着我,眼神有些专注,我不自在地转过了头去。
桌上放了一幅画,是我没事时乱画的东西,他拿过去饶有兴趣地看,我想去抢回来,却又不好意思。
“你画的?”他问我。
我红着脸说:“瞎画。”
“挺好啊。”他夸我,“以后一定比夏老师更棒!”
这时候房间里传来叮叮咚咚的琴声,我走过去把门推开,对着里面喊道:“米米,今天别弹了,有客人。”
但米米好像没听见我说的话。琴声继续着,我走进去,生气地替她把琴盖关上了。她仰起脸问:“什么客人这么重要?”
我压低声音:“我知道他,听说他要买爸爸很多画。”
“是吗?”米米兴奋起来,“那我是不是可以换架钢琴?”
我捂住她的嘴。赵海生就在这时候走到门边,他温和地说:“让她弹吧,她弹得很好,我喜欢听。”
我和米米傻傻地看着他。
赵海生也傻了:“怎么你们是双胞胎吗?”
“不。”我赶紧纠正说,“她是我妹妹,比我小两岁,她叫米米,我叫吉吉。”
知遇之恩
“米米,吉吉。”赵海生摇着头说,“可是你们长得真像。”
都这么说,但当然我们是不一样的。我比米米要高出两公分,她的眉毛比我浓,眼睛比我大也比我亮,除此之外,我们的性格也是完全不同的,米米像母亲,什么都敢做敢为,外热内冷。而我像父亲,什么都腻腻歪歪,外冷内热。母亲出身于名门,二十二岁的时候下嫁给我在中学教美术的父亲,这件事当年在我们家族里引起轩然大波,世俗总是难免的,如众人所料,他们的婚姻只维持了短短的六年,她跟着那个澳大利亚人走的时候,我只五岁,米米三岁。很长时间,我以为我对她的心里只有仇恨,但十岁那年听说她客死他乡的时候,我狠狠地哭了一场,米米却没哭,米米冷静地对我说:“姐姐,人总是要死的,你哭也没用的。”她镇定的样子,让我害怕。我怕她长大后,会变成另一个母亲。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抛弃,自然是没有什么活路可走。
但我还是疼米米,特别是睡觉的时候,她小细胳膊小细腿地缠上来,我的身体里就有一种天然的母性在滋生,发誓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米米患有气喘,体质很弱,常常生病。她喜欢音乐,母亲留下的旧钢琴是她最大的宝贝,但后来我们没有钱再请老师授课,米米只好毫无章法地自己练习。她无师自通的都是些伤心的曲子,高高低低的来来回回,我不喜欢听。钢琴放在我们俩的房间,抵着床头,父亲画不出来画生气的时候,我俩通常是躲在那个小房间里,米米趴在琴上,轻声问我:“姐姐,怎么办才好呢?”
我用一支笔在一张纸上乱涂乱抹着,当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很多年,母亲走后,家里的画廊关掉了,卖掉了,城里的那套房子也卖掉了,父亲从原来教书的学校辞了职,带着我们搬到海边这个小房子里来,我和米米也进了海边一所新建的中学读书,母亲活着的时候,还有钱寄来,自她走后,生活每况愈下,父亲仍是画画,或是酗酒,天命之年的他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仿佛钱和米可以从天上掉下来。
最忧愁的时候是学校要交钱。
那一次,是赵海生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他用一大笔钱,买走了父亲几十幅画,说是要把它们都带到北京去,卖给别的人。父亲兴致很高,他带着我们三人一起去镇上吃饭,点了一大桌子的菜,一定要请客,感谢赵老弟的知遇之恩。
父亲那晚自然是酩酊大醉,赵海生扶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米米睡着了,我们好不容易把父亲扶到床上,我低着头对赵海生说谢谢。他说不用,并给我一个地址和电话,让我定期寄父亲的画给他,说他会定期把钱寄过来。
我把那张名片小心地收在口袋里。
米米就在这个时候开始咳嗽,她咳得很厉害,脸色发紫。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子咳过了,我冲进去找药给她吃,可慌乱中我什么也找不到,赵海生已经从厨房里倒了开水来,他扶住米米,提醒我说:“别急,别急,好好想想药在哪里。”
我还是没找到药,赵海生当机立断地把米米往背上一背说:“走,我们去医院!”
那一天,赵海生背着米米跑了二十几分钟的路,我们才好不容易找到一辆车子,把米米送进了医院。医生说,我们要是再晚去五分钟,米米可能就没命了。
医生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一直抖动一直抖,抖得身子像一片落叶一样,站也站不住,赵海生在后面扶住我说:“吉吉,没事的,你看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米米睡着了,我们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米米醒来。赵海生说:“吉吉,我终于看出你和米米的不同来了。”
我知道他是在逗我说话,于是我也配合他:“哪里呢?”
“眉眼。”他说,“米米是个孩子,而你不是。”
我看着他:“你是说我老吗?”
“噢。不是!”他慌忙解释说,“我是说,你和很多孩子不一样。”
“那就还是老呗。”
他笑:“我说不过你。但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谢谢你,赵叔叔。”我由衷的,要不是他,我真不知道米米现在会怎么样。
“我有这么老吗?”他笑,“等米米病好了,你还得帮我一个忙。我得把那些画弄到邮局去寄掉它,我没法把它们全带走。可是,我明天中午的飞机,我得一早赶到市里,我怕那时候邮局没有开门呢。”
“那我周末去帮你寄。”我说。
他递给我几百块钱。
“不用。”我摇摇头,“米米的医药费都是您垫的。”
“收好,吉吉。”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夏老师是我敬仰的老师,当年他在城中教美术,我贪玩,打破别人的头,是他拿钱替我给别人治病,我才没被我爸打断腿。”
情人
我相信,父亲是这样子的人。
同时我也信,赵海生此番前来,不为父亲的画,只为报恩。
他走了,只随身带走一张画,是父亲画的《丫头》,画上是我和米米,我安静地坐着,米米在我身后,调皮地笑着。
2
再见到赵海生,又是夏天。
我没说错,夏天对我而言,总是多事。如预料中一样,我高考落败。父亲忽然住进了医院,而米米的哮喘也复发,家里乱得一团糟。赵海生从天而降,租来的房子没装电话,他按我信封上的地址找到我家,那时候我正在煮一锅粥,准备送到医院给父亲。透过木窗户看到他推开院子的门的一刹那,我拿着勺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眶忽然就湿了,门很低,他弯腰进来,用熟悉的声音喊:“请问是夏老师的家吗?”
躺在床上的米米尖叫起来:“夏吉吉,夏吉吉,你的赵叔叔来了哦。”
赵海生进屋来,拍拍米米的头说:“难道我不是你的赵叔叔么?”
米米咧着嘴笑。她的病已无大碍,但医生说要休息。
我给赵海生沏了一杯茶,问他:“怎么忽然回来了?”
“出差,顺道来看看你们啊。”
我说:“您坐会儿,我去医院给爸爸送饭去。”
“怎么夏老师住院了吗?”他说,“我陪你一块去吧。”
我们到了医院,医生表情严肃,正在等我们。赵海生跟随医生去了办公室,十分钟后他回来,对我说:“吉吉,你要有心理准备,夏老师是肝癌,晚期。”
我用掌心捂住脸,不让自己在他面前掉眼泪。但我最终还是熬不过灾难的苦痛,哭倒在他的怀里,他的怀抱,是暂时的抵挡,唯一的选择。
父亲得知自己的病情后,只撑了十五天。这条人生的路,他走得太累,得知可以休息,仿佛放下心中大石,轻松吐掉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这期间赵海生一直陪着我们。父亲在学校是临时执教,不享受医保,我们家也根本没有积蓄,所有的钱,都是他花的。事隔三年,他忽然上门,好像就为了专门揽上这一大麻烦。米米还是没有哭,但她好像一夜间长大,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我们蹲在那里收拾父亲的遗物。
3
可我最终还是成为赵海生的情人。在我迈向十九岁那年的那个春天。
到了北京,我才知道赵海生原来那么有钱。他把我和米米安置在一套新房里,替我们买了所有的生活用品,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墙上挂着的,竟是多年前父亲画的那张《丫头》。
“你们安心住下。”赵海生说,“我已经让人替米米联系学校,很快可以去上学。”
“那我姐姐呢?”米米问。
“吉吉?”赵海生看着我说,“随她,她想读书也行,想工作也行,想玩也行。”
虽然赵海生借我们住的房子有很多房间,但那晚,米米还是和我挤在一张床上。床很大很软,窗帘拉开,就可以看到满天的星星,米米嘻嘻笑着说:“就像是做梦呃,姐姐。哗啦,一下子就掉进仙境里。”
她跟我真的有很大的不同,对这天上掉下来的一切并无不安。
“你安心读书吧。”我说,“我会去找事情做,不能这样子靠着别人活。”
“他是心甘情愿的!”
“你别这样讲!”
米米在我耳边大声喊:“他就是心甘情愿的,他喜欢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从他第一次到我们家,我就看出来啦!”
我把耳朵堵起来。
米米喊完,倒头就睡。
到北京的第一个夜晚,我彻夜末眠。我明白,我只是一个灰姑娘,捡到一双水晶鞋,十二点一过,王子公主都要离场,我还得回到脚踏实地的生活。
在赵海生的帮助下,米米很快进了新学校读书,是贵族学校,但她比较争气,进校时考得很好的成绩,被分到优等班。赵海生给她买了新手机,她用手机拍她穿着校服的样子,传到赵海生的手机里。赵海生给我看,教育我说:“你要学习米米,快速适应新生活。”
“我不能像她那么不懂事。”我说,“赵先生,你对我们姐妹如此大恩,我真不知如何报答。”
“多见外。”他说。
我笑。
“放轻松些。”他说,“和米米比,你的心事太重。”
“我和米米是不一样的。”我说,“也许我没她识相。不是吗?”
此话我说出口,就知道我说错了。赵海生起身告别,我送他出门,他连再见都没说就开车离去。我整日整夜地在翻报纸找工作,不停地去面试,赵海生当然明白我都做过些什么,不过并不阻拦,老谋深算的他等着我伤痕累累,碰壁回头,安心接受他所有的安排。
所以,那日走后,他多日不联系我。我很快在一家快餐店找到了工作。有一天,我从快餐店下班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出门的时候,看到赵海生的车子等在外面。
这就是宿命
他摇开窗户唤我:“吉吉。”
我们已经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没见面。那一刻我很恍惚,我以为他已经忘掉世间有我这个人的存在。
他问我:“你在快餐店干得开心吗?”
“嗯。”我说。
他笑:“嗯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他的笑里有讽刺的意味,心里就像忽然破了一个洞,本想用力扯回来,却越拉越大,不可收拾地失落。
“吉吉。”赵海生说,“这些天,是我特意留给你的,你感受一下生活,也不见得是坏事,但从明天起,你不许再去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他说,“我已经联系好一家美院,你可以去做旁听生,我一直觉得,你在画画上面比你父亲更有天赋。纸,笔,颜料,电脑,我都替你准备好了。”
“我不想画画。”我看着窗外说,“我讨厌画画。”
他慢悠悠地说:“你听好了,你没有选择,必须画。”
我咬着牙问他:“你凭什么管我?”
“你一定要知道吗?”
我说:“嗯。”
他俯身过来,拉我入怀,不由分说地吻了我。
然后,在我狂乱的心跳声里,我听到他清晰而坚定的声音:“吉吉,我爱你。”
我觉得我像是淹进了海水里。小时候有一次去海边玩,掉到海水中的时候,就是那种感觉,我以为我已经死了,却又意外逢生,那一次,拉我起来的人是母亲,她拍拍窘迫而后怕的我说:“吉吉,你要学会游泳,要知道,妈妈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能在你身边的。”赵海生亲吻我的时候,我第一次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