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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是非喝过水,还往矮阶上一坐,跟癞皮狗似的吐着舌头,也不说话,臊眉耷眼的看起来生无可恋。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却听一直少言语的袁恕开口喊张萌:“搁奶豆子的小柜,第二层板最右侧的小瓮,去拿来。”
张萌依言取来,又按吩咐打开,闻一闻,发现是满满一瓮香蜜。
一听有蜜吃,吴是非两眼放光宛如老鼠掉进米缸里,再不作灵魂出窍状,蹦起来抱住蜜罐子先拿指头沾了一嘴。还回头假惺惺跟袁恕扮娇羞,故作忸怩地问他:“都给我呀?”
许多天来,袁恕第一次弯起嘴角笑了。
“本来不想给的,现在别人也没法吃了。”
吴是非叼着手指傻笑:“人家手不脏的喽!不要客气嘛!”
袁恕好笑地摆摆手,吴是非又转而冲其他几人眨眨眼。属下们便也纷纷表示,天师所好,不敢分取,请务必尽情享用。
吴是非就开心地坐到矮桌旁,鼓捣着泡个蜂蜜茶喝,宛如孩童一般满足。
没多久,李墨一脸凝重地闪进门来,话不说,先看袁恕。见他平安无事,帐内众人也都随意泰然,不由得松了口气,转而压低声音不解道:“怎么回事儿?外头都传开了,说主上病危,恐怕熬不过今晚。世子的人堵着医所大门要带我回去问话,得亏我在药库。下营里头连麻衣都制起来了。”
至此,众人始恍然大悟,不禁愈加崇拜地看着吴是非。
而吴是非则捧着自己特调的蜂蜜茶,一口一口幸福地嘬着,神情荡漾。
二十三、缘来一诺
夜色总是潜行者最好的掩护,唯有星月知晓不可告人的秘密,看见了,却从来都不泄露。
本来平稳的马车不意撵上了坑洼,带动车厢剧烈地跳了下。
吴是非不确定自己是被颠醒的还是车轮嘎吱将她酣梦搅破,睁眼只觉面前黑乎乎的,脑子里乌糟糟的。
正尝试在眩晕感中努力找到平衡,耳边倏来人声:“别急着起来,最好再躺一躺。”
吴是非认得,这声音是医官李墨。
“唔——什么情况?”吴是非还跌回原位,扶额有气无力道问,“我们是在移动中?”
黑暗中难以分辨李墨的面容神情,只听见他说:“确是在赶夜路。”
“去哪儿?不是,等会儿,嘶——”吴是非感觉脑袋里如有针扎,每当意识企图涌入便痛得眼冒金星,“干嘛半夜赶路?还有,我怎么在这里?”
李墨似乎考虑了一下,才说:“避祸,去青部。”
“唔——”吴是非捏着眉骨,浑身难受,“避、什么?”
“天师喝点儿水吧?”
吴是非确实感觉嗓子眼儿里干得要冒火,接过水囊一通猛灌,喝完了人清凉脑子也开始转了,头一件想起来的就是袁恕让张萌递过来的蜂蜜水。
“卧槽!”吴是非挣扎着爬起来,狠狠咒骂,“臭小子阴我!这特么究竟什么情况?干嘛要跑?对了——”吴是非爬到车厢口掀帘子往外瞧,不由大喊,“韩继言你个瘪孙儿,给老娘停车!”
车自然没有停下。
吴是非又骂:“见人下菜碟,你个墙头草,还跑,日你奶奶个腿儿——”抬脚就要往车下跳,李墨忙拉她进来,好言相劝:“天师稍安勿躁,下官与您解惑!”
吴是非的脑袋还一阵阵胀痛,骂个人其实把她累够呛,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气哼哼道:“袁恕没跟我们走?”
李墨颔首:“是!”
“送你走是一早商量好的,为什么突然决定把我也带上?”
“主上全是为了天师的安全着想。”
“安全?我能有什么事儿?害我除了让恕儿难过,没有任何利益可图。”
嘴比脑子快,话出口,吴是非自己倒先局促了。对面的李墨也干咳一声,或为掩饰,接着道:“正因此,主上才想天师能与下官一道避走。”
“问题是,计划都定好了,万无一失的事儿,没得来我跑什么呀?他自个儿还病得起不来床,万一那谁——”
吴是非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脑子里遏制不住冒出个念头,怕得呼吸一窒。
“停车!!”她猛然冲向车头,一脚把车夫踹下去,疯了一样勒缰驻马。双驾的马匹猝然受惊,纷纷扬蹄,带得车厢狠狠翘起,里头的李墨径直从车后头滚了出来。
随行的人有的冲过去抱马,有的慌忙去保护李墨,韩继言也拍马折返,横马阻住吴是非去路。
“姑奶奶,别,别,求您!”
左右挡不住,韩继言索性下马拦腰抱住吴是非。
吴是非反肘撞他面门,他仰头避一避,脚面上却被重重剁了一脚,疼得他哎哟一声惨呼,几乎跳起来。
即便如此,他也一心一意死死抱住吴是非,没叫她轻易脱身。
吴是非警告他:“男女授受不亲!我可是天师!你小子再耍流氓,我特么回头下令阉了你,让张萌守活寡!”
韩继言明显抖了下,还嘴上求饶:“天师恕罪!主上有令,末将不敢违抗,情非得已啊,情非得已!”
边说边加一把力,直把吴是非提起来双脚离地,硬生生又给抱回车上。
“韩继言你造反!混蛋,我草你妈,放开我!我要回去!干嘛不让我走?我一个人回去不用你们护着。”
不怪吴是非气急败坏,一群人连绳子都上了,给她捆成了五花大绑。李墨在边上劝都劝不好,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轻点儿,别勒那么紧,别伤着天师!”
打不过挣不脱,吴是非从来没有今晚这样无力无助,甚至感到绝望。她被迫伏在车板上,眼前只能看见一块木板,恨得一头撞了上去。
韩继言要吓死了,赶紧手忙脚乱扶她坐起来,却惊愕于她脸颊上两挂泪痕。
“他骗我,见面到现在,一直都在骗我。还说我不信他,他又信过我吗?他又当我是什么?”
泣不成声——这样的事在吴是非的人生中只发生过两次。上一回,是姥姥没了。第二回,就是现在。
“人这辈子总是在承诺,告别的时候道再见,最后再也没见;相爱的时候说永远,最后又几个人到白头?可说的时候每个人其实都是认真的,都以为自己做得到,谁也没想着要毁约。我也不想!他凭什么替我毁约?”
韩继言默默地看着这个女人近乎歇斯底里的哭诉,不明白她与袁恕有怎样的约定,但她的话,韩继言都懂。
“就今晚,只要过了今晚。”他苍白地解释着,企图安慰并挽留。
“要是过不了今晚呢?要是到不了冬天呢?说好一起过冬天的,没有他,我一个人跟谁过?跟鬼吗?”
“您现在回去也许已经晚了。”
“那我也要回去!”吴是非嘶吼,“回去送死,回去收尸。我特么不知道这是个蠢透了的决定吗?过了今晚,我一定用下半辈子去后悔。我也不准你们任何一个人跟我回去。但我要回去,回去犯个傻。因为我既然说了就要说到做到,我要回去当面告诉那白痴,我没有骗他,我不会食言而肥。更不许他食言!”
铮然刀鸣,是韩继言的兵刃出鞘。微蓝的寒光,是属于冷兵器的飒然冷酷,却并未在破风的同时夺取性命。整齐的切口下,束缚住吴是非的绳索悄然坠落。
“马!”
兵卒依言牵来骏马,韩继言扶吴是非上马,自己亦翻身上了坐骑。
“李先生——”
李墨抬掌示意他无需多言,拱手一礼:“天师和韩都尉此去,多加小心!后会有期!”
韩继言还礼,又昂首喝同伴:“赵聘!”
前头一人高声:“赶紧滚你的,少来抢老子的功!”
韩继言无声笑了,双腿一夹马腹,与吴是非一道催马疾驰而去。
二十四、缘来舍得
名誉是什么?阶级是什么?权力是什么,情谊又是什么?
每个人生来便是独自在世上行走,父母兄弟、朋友爱人,有的陪伴了开始,有的目送了终局,但没有人看到了全程。而这些片面的折断的细枝末节的散碎东拼西凑起来,竟成为一世的人生,别人说这就是“我”。人言下的我,被看着,又被无视了的我。
——袁恕站在辉煌的火光中,玄色的锦袍也被渲染得刺目,令所有人都敬畏,俯首称臣。而他却只想一直仰望这夜空,安安静静的,黑得那样干净。
“你总是能出乎我的预料。”垂坐在兵刀环伺下的败者双目如瓷珠,无光无焦,看起来反显得阴鸷冷酷。
袁恕目光依旧向上,神情平和,专注。
“怎么?无需审问,就地正法了?”
袁恕终于低下头来看着曾经与自己义结生死之人,问得好淡:“是什么收买了你?”
陈钊咯咯笑。奇怪他并不能看见,却准确地将双眼投向了袁恕,就好像,他心里都看见。
“还能是什么?功名利禄,人心所贪的一切欲念,价高者便可令我相从。”
“这些,我一样可以给你。”
“不,不一样!”
“如何不同?”
“那是你给我的,不是我自己挣的。你永远在我之上,所有人只是因为尊敬你才顺便尊敬我,我就像是你的一块附属品。这叫什么?沾光儿!我活着要一辈子沾你的光儿。想想就恶心得活不下去!”
袁恕面露悲悯:“难道投向他处,你就不是附属么?到头来,你依旧是在沾别人权力之下的光而已,并没有差别。”
陈钊双眼猛然张大,瓷珠一般的瞳仁仿佛随时将要弹射出来,将眼前人洞穿。
“那也好过沾你的光!”
“所以其实,你只是恨我罢?恨我活下来,爬得比你高,得到的比你多。”
“对,我恨你!恨得夜夜睡不着觉!”陈钊暴起怒哮,“为什么瞎的不是你,瘸的不是你?为什么那一百鞭子没有要了你的命?为什么每次你都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一个奴隶,比贱民还低贱的杂种,名字都不配拥有的玩物,却一步登天,为什么?我不甘心,啊啊啊——”
利欲熏心的狭妒者受制于强悍的卫兵,只能卑微地叩拜在地上,用语言揭示内心的黑暗。他的恶直白而单纯,甚至连自己都不屑粉饰与辩驳,断绝了一切念旧的可能。
因此袁恕谢他,真诚,也冷漠:“谢大哥让我可以毫无愧意地杀你!谢你,先断了兄弟之义!”
剑光一霎,裂帛分襟。袁恕将割下的衣摆扬手散在风里,从此再无手足。
加诸在身的压力猝然消失,陈钊茫然地爬起来,努力收听起周围的动静。便只闻长斧曳地摩擦出撕裂的凛音,替代了丧钟。
陈钊明白了:“你竟然,真的要替他来灭我的口!”
袁恕背手侧身,君者威仪:“不是灭口,而是诛逆!”
“你以为今次不挑破,就能天下太平了吗?”
“那你又以为,我挑破了,这天下就可以太平吗?”袁恕复仰头望着天上了,“从我坐上这个位子起,身边就只剩敌人了。而这些人里,有的是我必须留下的,有些是我应该留下的,留下来,将来好有一天把这一切都还回去。我恨罗锐,只是恨他这个人,但其实,他对我很好。他的血脉,决不能断送在我手里。这是我欠他的!”
陈钊愣住,颓然跌坐。
“不可能!”他痴痴呢喃,“这世上没有人不贪爱权力,你怎么可能放手?骗人,你说谎!”
“也许是在说谎呐!”袁恕忽笑了下,“谁知道呢?真到了那一天,可能就变了。不过今天,我还想将信念贯彻始终。”
陈钊看不到袁恕递给刀斧手的那一瞥,唯敏锐地听见了空气中的搅动,明白长斧已悬在顶上。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欢装腔作势,显得自己很高洁是吗?你当你是谁?圣人吗?呵呵呵,想得美啊!”陈钊骤然起身漫无目的地奔跑,口中大喊,“我是被收买的,真正要害主上的人是——”
“逆贼狂悖!”
一柄银枪直刺陈钊咽喉,堵住了呼之欲出的答案。周予的骑枪队亦将陈钊团团围住,十数领枪尖齐齐扎在他身上,几乎与周予同步。他连最后的悲鸣都来不及发出,便惨烈地僵死在夜晚的草地上。
月光偏洒,照见一地腥色。
——这是陈钊人生的终幕,也是吴是非奔来时看到的第一幕。
“你们怎么?”袁恕讶然过后,面色□□,快步走上前握住吴是非手腕,“受伤没?”
吴是非立着没动,目光仍直直落在死状可怖的陈钊身上。
韩继言忙解释:“回禀主上,我们并未遇袭,是天师她……末将无能,未能劝阻天师,请主上降罪!”
说着便卸刀跪地,慷慨领罪。
袁恕又一诧,旋即明白。
“非姐?”一声惶然的轻唤,眼神中分晓了亲疏,此一夜,吴是非又被自己推远了。
吴是非没有表现得激烈,仅仅勉强笑一下,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