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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鱼翻身变沉鱼-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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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个下堂妇,有何面目回去?”郗道茂反问,甚至的,她这声问话里还带了一点讥讽的味道。

    姬君漓挑眉道:“不妨,我来给夫人一个理由?”

    郗道茂转瞬间又不言不语了,她转过身凝视着宽茫的江面,粼粼江水切碎了金色的日光,她满头零散乌发之中又稀落地缀着玲珑的玉簪,如瀑飞珠般晶莹耀眼……

    “我真想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理由。”她似嘲讽又似自嘲地一笑,将广袖交叠置于膝上,惆怅落寞的孤瘦身影宛如残菊黄花,纷沓过后的繁芜萧条,盛世过后的衰退憔悴,一眼凝眸,望断心碎归路。

    姬君漓也是负手仰天而笑,尽管一片漆黑,他还是感知到天边的日光,温暖、明澈,他恍惚看到了乐湮明媚的笑脸……

 第49章 唯小三最不可姑息

    王献之的这病缠绵了两个月,一直卧坐于病榻之上,王夫人担心他这是内忧恐棘,请了数百杏林高手前来断脉,王献之不肯让诊,诸人无奈之下,只好在其晕厥之时探病。

    不诊不要紧,一诊便有医士回禀王夫人:“夫人,七郎这病,是心病,他自己不愿就医,我们……也是束手无策,除非郗夫人回来,否则……”

    “我也知道。”王夫人凤眸露出难色,但仍然威严十足,“可郗氏已死,从哪里叫她回来?”

    当然王夫人不知道,为了让琅琊王氏如此庞大的信息网收到郗道茂已死的错误消息,姬君漓可是下了大工夫的。

    医士不得言语,讷讷几声,便拱手退去。

    王献之在床榻上睡过了三个时辰之后,已是天色将暮,宫门里摇摇晃晃驶出一辆马车,翠华帷幄之中,有美一人,忧思不绝,拭干泪珠,马车停在乌衣巷王宅门前。

    新安公主司马道福只是简单通报了下,也不顾王府仆从的脸色便径直闯入了大院,单就王氏一族的涵养,他们也没有发火赶人的理由,何况她还是个飞扬跋扈高高在上的公主。

    “王郎!王郎!”几叠连声催唤,惶恐焦急。

    司马道福几步冲入宅院,有部曲上前一手拦住她的去路,另一手已经按在腰悬的剑柄上,“公主,这是王宅,公主请回!”

    司马道福脸色泛红,气喘吁吁,一手拨开那拦路的部曲,又是一连声的催唤。

    一射之地外的转角处林木影绰,王夫人脸色威严沉穆,最后她寒声道:“这公主举止轻浮,且对我琅琊王氏放肆无状,真不如郗氏也!”

    身后那老仆替王夫人捻着垂落浅紫木槿的花枝,听闻此语,点头应声:“夫人所言极是。”

    像琅琊王氏这等高门豪宅,其实对于这个偏安一隅的朝廷的公主,还真的不是那么看重,但如今的王谢子弟在朝为官者众,终是不能堂而皇之地逆了天家皇室的面子,遂由得司马道福在院中横冲直撞,最后她推开一扇低调华丽的木门,一头扎进了王献之的寝房。

    王献之此刻刚醒,被案头扑面而来的药味熏了一鼻孔,禁不住便咳嗽了两声,司马道福脸色刷白,急切地奔过去将王献之肩膀摁住,王献之侧身一顿,继而他淡然地推开司马道福的玉手,漫不经心地道:“公主千金之躯,驾临寒舍,怎么无人通禀?”

    他是在指责她!

    司马道福的还算美丽的脸登时刷刷刷全白透了!

    她咬了咬贝齿,最后心思一横,道:“王郎,妾身非君不嫁,迟早,会入这王府的门,所以,他们不禀告方是正道。”

    王献之登时神色一冷,他推开司马道福,又重重地粗喘了几声,扶着木檀床榻冷笑:“公主未免太过冒昧了,我王子敬一生,唯独钟情于郗道茂一人,纵然身死,也不改初心,绝不再娶他妇!耽上公主厚爱,王子敬实难受之!”

    司马道福万万想不到自己已然将姿态放到了这么低,竟然还是说不通他,当下气馁地哭出来,嘤嘤几声,见王献之根本无动于衷,她假哭也成了真哭,“王子敬,你好狠的心!”

    跺了跺脚,她冲了出去。

    周遭静下来,王献之一人伏立床头,独享着无边寂寞,他苦涩地勾唇,散乱的一头青丝将眼神切得碎痕斑斑。

    ……

    这两个月,乐湮日日与碧珑待在一处,简直快要发霉了!

    和情敌在一块儿相处可真不是什么好经历,尤其那个女人毫不掩饰对她男人的非分之想,真是叫她是可忍孰不可忍,孰可忍他妈就不是人了!

    偏生那碧衣女子每日都对她笑盈盈的,宛如小老婆侍奉大老婆,将她伺候得一丝不苟,浑然挑不出错来,乐湮便是有气也只能往心里撒,这个时候,她就愈发想念姬君漓,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白秀隽每日来乐湮住的园子里,只是远远地瞟一眼,他那身落寞白衣,穿出了古韵灵寂,如淬了秋霜的冰冷,之间隔着葱茏的楩楠桑木,若隐若现的一段袍角锦理逶迤,他长叹凝眸,将乐湮每日的起居都收入眼底。

    她偶尔会在东墙角下铺上一段锦练笔,但写来写去都是“姬君漓”三个字,会甜蜜得突然念出来,也会忧郁地突然埋怨。生动活泼的笑靥,与忧愁失落的怅惘,都是为了那一人。

    偶尔的,他会觉得自己的驻足,毫无意义。

    但也只是偶尔。

    在分别了两个月零八天之后,姬君漓一身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乐湮面前,他憔悴瘦削了不少,发髻凌乱,消瘦光滑的下巴生了青黑的胡茬,飒然凌落的潇洒风姿更加凸显出来,乐湮本意想打趣两句,待近了身,陡然又看得迷住了,最后,她幽幽一声叹息,将面前的人的腰搂住了。

    “你可真是……叫我等得太久了。”

    当然宣告了主权以后,某只笨鸟已经特别识时务地飞到树上开始啄木了,它一边啄一边恨恨地想:主人真是太坏了,重色轻友啊,见色忘义啊,色字当头一把刀啊……

    啾——

    溯时大人屁股上中了一根来自于主人的银针,它老人家牢骚还没发完就一头栽倒在地,忍不住大骂:雾草,看不见了还射得这么准?这级别,特么绝壁是把纪昌李广气死了再气活啊……

    啾——

    溯时大人的哑穴被一根银针封住了……

    姬君漓抚着乐湮的长发,不知羞耻地又凑上去吻了一口,然后丝毫不理会溯时大人闷泪滚动的哭声,他勾唇一笑:“丫头,我回来了。”

    乐湮猛点头,“嗯嗯,漓啊,你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我都很担心呢……”

    她说话像是带着某种娇嗔,语调更似吴侬软语,怯弱得仿佛不胜娇羞的水莲花,姬君漓心湖一阵光影荡漾,他有点抑制不住自己喷薄的思念,将乐湮娇软的腰肢更紧地勾住,细柳摇花的形感,绵软炙热的触感,让她激灵一下,最终喘着粗气在她耳边低语:“丫头好似又变得好看一些了呢,我能感觉到……”

    本想嘲他怎么会看得到,又觉得不妥,乐湮展颜道:“是啊,漓的眼睛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才是,你一定要看到我容貌全盛时候的样子,我一定留给自己的心上人看到的!”

    她毫不避讳地承认他是她的心上人了。

    这一瞬间,姬君漓甚至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紧跟着石阶之上又一碧衣女子匆匆几步下台来,激动万分地尖声叫道:“族长!”

    乐湮眉头一皱,便松开了环住姬君漓的手,身后的碧珑拾级而下,她清眸婆娑,罗髻蓬云,玉簪斜驻,清瘦秀长的一段身姿翩然来过,香风覆面,对着姬君漓盈盈拜倒,饱含情意地再度唤道:“族长!”

    这一声唤得,不单乐湮,便是姬君漓也有点尴尬了。

    他咳嗽了一声,暗处已经扯住了乐湮的小手,乐湮冷哼一声,脸色很不自然,姬君漓也不太好受地随意回了声:“我没事,你不必担忧。”

    此时碧珑方得起身,她软语道:“族长多日不归,碧珑甚是思念,日日盼着族长归来,果然今日刚备好了热水……族长满身风尘一定是累了吧,还请快些沐浴净身。”

    这倒是很贴心,姬君漓索性就点头了。

    乐湮冷眼白着碧珑,她扶着姬君漓往厢房走去,没忘了再给碧珑抛回一记眼刀,碧珑生生受了,但笑靥不变,丝毫没有惊惧的样子。乐湮冷笑,既然拿不住碧珑,她便只能多在姬君漓的身上下功夫了。

    但凡关于姬君漓的一厢情愿的思慕,她都要采取最快的行动,将一切的萌芽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对于碧珑,很显然是假戏真做喜欢上姬君漓了的碧珑,当然更加是不能姑息!

 第50章 一枕华胥,两下遽然

    姬君漓真就碧珑置备妥当的热水沐浴净身了一番,洗去浑身风尘,他斜倚着一方窄窄的竹榻闭目养神,溯时喜欢啄木头,它老人家满脸沧桑地跑到后院啄去了,生怕自己的一个不小心就吵醒了累得瘫倒不起的主人。

    正当时,南窗轩处破壁的几缕灿金的熏暖日光暧昧地在他的俊脸上徘徊,及冠之年的男子面如羊脂,五官精致绝伦,睁眼时威煞凛冽,闭眸时藏锋收锐。像万年不化的冰水,浮着几点无意零落的春红,落魄之中又透着一种疲倦的极美。

    乐湮蹲在他床榻边,一只手偷偷抚上他俊挺的鼻。

    微翕动两下,乐湮乐不可支地一笑,继而坐过去,将半个身子都搭在他的怀里,两只手也没闲着,顺着那张沉睡的惑人的脸狠狠轻薄了一把。

    两只小手不安分地滑到了姬君漓的腰上,她使坏地眼睛一眨,正要掐上去,却猛然被某人抓住了,她欠起身,眸光直落入一双黑如点漆深不可测的眼睛里。

    “丫头,又胡闹了。”

    乐湮嘟了嘟嘴,不甘心地说道:“漓,你都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晚上再睡好不好,陪我玩一会儿?”

    困倦地揉了揉眉心,姬君漓无奈地叹道:“你要玩什么?”

    他现在对她真是越来越纵容越来越宠溺了,明明现在还疲乏着四肢酸软无力,偏生她几声软语,一个娇嗔,他也能掩面退避,溃不成军。

    乐湮坐起身来,拍掌大悦,“我啊,今日风光正好,咱们去城西的博知亭坐坐?”

    “嗯。”

    收拾好了衣物之后,乐湮和姬君漓两人便跑到城西登山了!

    ……

    王献之今日脸色仍旧苍白,但比之月前倒还是精气神足了点,在这个时人看重弱质风流的魏晋时代,王献之的这种风流骨韵无疑是极为迷人的。

    园柳青瑟,萧疏相扶,几名新来的窃窃私语的侍女在耳语了几声之后,终于止声,然后面色从容地各自忙碌起来。

    王献之捧着一册书卷,半倚着一株古柏树,眼神却未落在书册上,凝神遐思,不知所思何故。

    王夫人每每顺道来见,都不可自抑地长吁短叹一番,老仆也目露忧色,便听到王夫人冷沉的声音飘过来:“给他三个月,琅琊王氏子弟,决不能被如此小厄击溃!”

    一树繁华只剩得一树苍芜,星零几朵绾色碎花落到书卷之上,暗香幽浮之间,王献之的困意愈发深重了起来,他阖着一双尘暗时风眼,手中的书册落到青石板上,滴一声清脆的落音,他被惊醒了片刻。

    眼前仿佛有女子的低低的一声抽泣,他皱着眉心神一凛,意识模糊之中,一块温暖的帕子覆到眼上,轻轻揩拭去一点露水,然后将他鬓边一缕碎发撂至耳后,声音动作,无一不是温柔熟悉至极。

    就好像时光倒转,他还不曾休妻,她还不曾远走一般。

    “道茂!”

    一下惊醒,王献之神思仍在浑噩之中,满脸汗渍,他来不及擦拭,四下一望,微风骀荡,林木萧瑟作响,阒无一人的深宅大院里,好似落了整个凡尘俗世的寂静与森冷。

    他做了一个愉悦的梦,梦里,还有他最爱的女子,他的发妻,郗道茂。

    甚至的,为了重复这样的梦境,王献之唤了一个侍女,在他的案头边烧了一升黄粱,王献之沉迷美梦之中,旧日笑容重新浮现眼角眉梢,镜花水月般的迷离,但到底是幸福的。

    渐渐的,他感觉到又有人过来了。

    那个人拿着一条丁香色的秋绢,丝绸薄滑之中透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抹着脸时,仿佛还有一丝眼泪的咸涩,他软绵绵地躺倒在床榻之上不得动弹,任由那人温软的手指在脸上一阵阵地摩挲,梦境弥留之际,一声低吟啜泣飘出,他一愣。

    这不是梦!

    王献之思绪凝住,但却苦于现在没有力气挣脱不成,他想握住那人纤细的腕子,透着檀香味和女子,仅只是与她待在一处,也会令他想到记忆之中那张清秀怡然的脸庞……

    “道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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