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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笛转过脸来,眼底湿润,与我目光相对。我一时觉得渴,伸手拿了一杯水喝,然后递给她。她不伸手接,只就着我的手喝完了水。我拿着空杯子,她便凑过来吻了我的肩。
她说,晚安,我也困了。
立春的时候亦俊回来了。他回来时我还在MILK,亦俊便径直来找我。那天我很高兴地和他一起喝了些酒,因有心事,不胜酒力,很快便觉昏沉。我说,亦俊,我很想你。
他微笑着拉起我的手,我也想你,你过得好吗?
我很好。真的很好,真的。
你怎么了。我觉得你不对劲。
没有没有……对了,我在电话里跟你说的那个吉他手,她今晚会来。
你似乎很喜欢她?她弹得很好?
她真的很棒,她的乐队也很好。他们来了之后我们的生意好了很多。
第三部分
第25节:幻听(4)
华灯初上的时候,叶笛和他们的乐队就来了。她穿着一件白色的上衣,黑色的长裤。皮靴散着带。裹着一件宽大的灰色外套。坠质的面料。虽然不合身但是非常漂亮,锁骨纤细而且突出。她是我最欣赏的气质。今晚她气色非常好。
我拉着亦俊的手走过去,说,亦俊,这就是叶笛。
亦俊面带笑容走过来,表情却忽然就僵硬了。叶笛也是。康乔也是。
我不合时宜地问,……你们……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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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迅疾却又漫长,朝花不经露,只待夕拾。月光下我记得。
我和叶笛从小一起长大。叶笛幼年时母亲去世甚早。她只与父亲相依为命。叶笛算是生于音乐世家。叶父是剧团的首席大提琴手,叶母是长笛手。叶笛的名字便取自母亲。他们多年来情深似海,自妻子意外离去,叶父就变得忧郁沉闷,无论谁劝,一概不论婚娶之事。只一心一意带大叶笛。
我们父母是很好的朋友,多年来也是住在同一个家属区。叶父心疼女儿年幼无亲友,便经常与我们家往来,言下之意也是让我多与她做伴。很小的时候我们就一起跟着她父亲学拉大提琴。叶父深爱女儿,却爱得沉默而严厉。比如叶笛拉琴比我好,她父亲却总挑剔地说,你看看亦俊,他的运弓比你平稳。
叶笛自小是温顺的孩子,只因家庭有些不幸,性格有些内向沉默。我们全家人都很疼她。我亦一直视她为妹妹。
幼年时代,我的房间里常年有一张小床是她的。彼时叶父常常随着剧团四处演出,每每离家,便将叶笛交给我们家来照顾。而平时叶父有演出晚上不能回家,叶笛与我一道放学回来,在我们家吃晚饭做作业等着叶父演出归来,也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每个周末,我背着琴去叶笛家找他父亲上课。遇上南方的冬天。有缠绵不尽的阴雨。道路潮湿,像一面青铜镜子,映出模糊的人影。我穿行在窄小街道,抬头仰望树叶一片片凋落,透过稀疏的枝叶,天空泛寒,扑面是潮湿冰冷的水气。云痕重重,偶有飞鸟之影。走在树下,就有雨滴从树上掉下来,打在脸上,冷若清泪。
我与叶笛青梅竹马,从小一直在一个班级。我们入学年龄比较早,进高一时,十五岁不到。开学不久,康乔转学来到了我们班上。他是北方男孩。老师安排我跟他同桌。康乔面容清秀,有北方冰薄水暖的初春的味道。我看着他,便好像看到自己。
彼时我见不惯周围的大多数男生,油腻的皮面,汗味浓重的球衫和臭袜子。喜欢把粗口和黄色话题挂在嘴边。要不就是其他一些书呆子,终日顶着啤酒瓶底一样的厚厚眼镜,只知道攻题,一副胡茬邋遢的穷酸像。也真是难怪贾宝玉都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康乔亦喜欢运动,但他只喜欢做一个人的运动,比如游泳、跑步。他不参加诸如篮球、足球之类的群体运动。他是非常平和的一个人。温和干净。我,康乔,叶笛,我们三个成了朋友。
高一的暑假,我像过去十多年来一样,经常到叶笛家去学琴,做作业。我是年级里成绩顶尖的学生,叶笛成绩稍差,他父亲便一直叫我多给她辅导功课。很多年来都是如此。
一日下午,叶笛的父亲给我们上完琴课,他说,今晚又有演出,很晚才能回来。你们自己做饭,或者也可以到小俊家吃。说完他便急急地出了门。
第26节:幻听(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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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父走后,我们聊着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正在放一部欧洲片,高潮部分有一大段长长的情爱镜头。我们的对话突然停了下来,并肩坐着,看着电视里的那对情人声色激昂,煞是纵情。我顿时心慌意乱,渐渐觉得越来越不自然……我不敢动,屏住了呼吸。
叶笛似乎也觉得不对劲,她转过头说,太热了,我去冲个凉。
她进了卫生间,我听见哗哗的水声,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又心乱如麻。屏幕上的情欲接近尾声,我迟疑着拿起遥控器,将音量关小,然后又关掉了电视,独坐在沙发上。
十多分钟之后,叶笛走了出来。她只穿了一件丝裙,薄如蝉翼。像一只透明的琥珀,包裹着果核一般的身体。漆黑的长发滴着水,弄湿了裙襟。我看定她,只觉得血往上涌。她走近的时候,我站了起来,四目相对。
叶笛拿着毛巾低下头擦着头发,无意间看到我的凸起的裆部。她顿时脸红,但没有走开,也没有抬头。咫尺之遥,她的身体似花蕾一般若隐若现。
我们都知道些什么,但又不全知道。
我一时已无法自控,只说,叶笛,你真美。
她没有说话,只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攥着毛巾。我不做声,咬着牙关,脱掉了自己的上衣。我略有迟疑,然后断然伸手抱住她,试着亲吻,抚摸。她略有抗拒,但很快顺从我。
那日是七月流火的时节,翠绿的夏之世界中,蝉鸣一浪高过一浪。窗外是剧烈的阳光,敞朗的光线如同河流一般,流过窗棂,流过身体,闪电般轰然作声,照亮深不可测的黑天堂。我像是落入了深海。有一瞬间我紧闭眼睛,是天旋地转般的欢愉。黑天堂之门缓缓关闭,我睁开眼,世界之隅依然布满阳光下的罪恶。我脑海迅速一片空白。汗水已经将全身都湿透,沿着胸骨缓缓滴落。
彼时已近黄昏时分。我们躺在一起,呼吸仍旧急迫剧烈。我们做了两次,她热得头发里都是汗水,却依旧抱着我滚烫的胸膛。我揽住她,她在我怀里落了泪。我们浑身都湿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
一动不动躺在一起,渐渐平静下来。天色愈见昏暗,连蝉鸣都变得无力。夏日之暮垂落如死。
她不做声,擦干眼泪,静静地起身,背对着我,拿起床边的衣服,默默穿上。我看着她背影,心里竟有些许后悔。她回过头看着我,说,哥,你起来一下。
我起身离开床,站在小房间的角落里,看着她默不做声地打开了衣柜,拿出干净的床单来换上。
旧床单上几滴殷红的血,裹着汗水与精渍,她只愣了一眼,便一言不发地卷起来抱走,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我看着她,从未体验过这般复杂的心情。
那是我们刚刚满十五岁时的事情。
第一次之后的那个晚上,我夜不能寐,心里还十分忐忑。翌日见到她,彼此心知肚明,仿佛觉得看待对方的眼神亦有不同。她是与她父亲一起来我们家的。叶笛依然与我们家人打招呼,哥,伯母,伯父,我来了。
叶父也笑容慈祥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问,小俊,有没有好好练琴啊。
我想起昨日的事,一时万分羞愧。
高二开学分科,她为了与我在一起,选择了理科。而康乔选择了文科。课业已经明显又重了一些,叶笛读理科,更加吃力。叶父十分着急,更是经常叫我去给叶笛辅导。
第27节:幻听(6)
我顶着这样的名义去她家,心里有莫大的罪恶感。但是我的确是控制不住。大人不在的时候,我们又做过不少次,心里提心吊胆,即便是紧锁了门,也同样害怕大人忽然回来,被抓个正着。做完之后又总觉得这是错事,而且非常浪费时间,于是赶紧起来穿好衣服一起做作业。十分狼狈。
我有担心。我是害怕她怀孕的。慌张地反锁自己房间的门,翻出以前的生理健康教科书,却不怎么能看到有用的东西。又独自去过书店,心虚做贼一般慌乱地查看一些书,希望能多找到一些信息。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近半学期。平时每日晚自习,我们还是一起回家。
终于有一天,我牵着叶笛的手,感到她十分勉强,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后我们都停了下来,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起。
她说,亦俊。如果我们是兄妹,我们好像多了些什么。如果我们是情侣,我们好像又少了些什么。
亦俊,我觉得我是喜欢你的。但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喜欢我才这样。
我哑口无言。她一语切中这个我躲避已久的最害怕的问题。
我心里常觉得,出生是生命的开始,而情欲是人生的开始。人真正长大的那天,一定是在初夜之后……或者如同我们的〃初日〃。我们都长大,我疼惜她,所以不能再欺骗她,也不能欺骗自己。我没有心,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
我心里难过,沉默了很久,咬着牙说,叶笛,我们之间是爱,但不是爱情。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对不起……
她静静看我一眼,然后转身就跑开了。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心中有泪,但是哭不出来。
期中考试之后,叶笛便转去了文科班,与康乔同班。而我也背地里单独跟叶父谈话,说我功课太忙,自己也没有天分,所以以后不再学大提琴了。
叶父没有多说,也觉得有道理,便同意下来。
也好,身边落得清静。我只觉得我身后是座黑暗天堂,我踩在它的边缘,再多一步,就将陷入不可自拔。那不是我该要的,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所以我至此为止,只愿心无旁骛地念书。
我不愿被裁判着,像一切未成年的生命,困于过度的自夸或者自鄙。
三
不知是我刻意,还是她刻意,我与叶笛不再相见。也见不到康乔。我已经习惯一个人在校园独来独往,匆匆地行走在书本与功课之间,不给自己空隙。
那是一段安静清闲的日子。与书本相伴,确实枯燥,却让人安心。我告诉自己,不要浮躁,不要抱怨。凡事有迹可循。我有我的路,人生其实一切自有安排。
这种感觉像是欧洲电影高潮过去之后的短暂间歇,一种瞬间冷却。剩下那把寂寞的大提琴和帕格尼尼的音符在悠长地共鸣。我一无所有,除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和孤独。
偶尔还是会烦躁,我便拉拉琴,或者塞上耳机,听埃尔加大提琴协奏曲。夜未央时,琴声如泣,我在台灯下做数学题,做累了抬起头来稍作休息……这灯光太熟悉,你我曾在这灯光下做着功课,做着一切还未发生之前年少单纯的梦。我还是会想起你,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有很多题不会做,是不是还要我帮忙。
但我也只是抬头的瞬间想一想你而已。我明白,这样的心,太薄太浅,所以不配轻言在一起。叶笛,你要懂得,我其实十分疼惜你。所以我觉得你值得拥有比我对你更有心的男孩。
第28节:幻听(7)
隔了一个月,我生日到了。我已准备过一个安静孤独的生日,没想到那日叶笛和康乔来找我。
隔膜了太久我们几乎变得很生分。叶笛坚持要给我庆祝生日。她跟我说话的时候,康乔也在身边。然而他明显对我们的事情一无所知,他趁叶笛转身与别人打招呼的时候,赶紧凑到我耳边来高兴地说,叶笛现在是我女朋友了……
叶笛转过身来,他就又马上大声说……怎么样,能不庆祝吗!走吧!别犹豫了。
我回敬他一个难堪的笑容,不便再说什么。答应了下来。
那晚去康乔家。他父母都出差回了北方,家里只有我们。康乔的家很宽敞,装修精致华贵。我们用音响放着歌剧,比如瓦格纳的《诸神的黄昏》,然后搬了很多啤酒出来,哗啦啦满屋子泡沫,像喝开水一样地灌。那晚叶笛兴致似乎还很高,很兴奋地拿起弓,拉帕格尼尼的协奏曲。
她拉琴的时候,我坐在房间角落里远远看她。
过去我们都是坐在一起学琴,靠得太近。细细想来,我还未这样认真端详过她。一段时间不见,叶笛更漂亮了。那是一张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轻轻抚摸的脸庞。笑起来便温婉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