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病”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宝仪从前的宿体有一位是杏林世家的大小姐,所以望闻问切之术,她虽然称不上精妙,倒是当真懂一点儿。她来到床前,看到五六岁身形的孩子捂着被子,脑门上都是汗珠,身体明显不适,却还是抱紧被子不松手。
丫鬟们半哄半强迫着将人从被子里露出个小脑袋来,宝仪这才得以看清。小孩胖乎乎的,只是脸色潮红,汗水之流,眼皮紧闭着,并不是睡着,倒像被噩梦困扰。
这孩子明显就是醒着,却还装睡,孩子本身都是好动的,能这样窝在屋里,多半是因为恐惧。用被子蒙头,本来就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体现。
这么小的孩子被吓成这样,只怕即便好了,心里也会留有阴影,以后的心智成长都会落下病根。
宝仪给小公子诊脉,她从外面进来体温清凉,故意以掌心在小公子额头上覆了一覆,小公子感受到舒适凉意,下意识地贴了一帖,人也安静许多。宝仪这才认真听脉。
重阳必阴,热极生寒。
这小孩子先是受了风寒,接着又被一股热火攻心,天天在这炭盆堆里呆着,不上火也难,如今寒气又散不出去,憋在体内,自然是忽冷忽热的难受。
这算不上什么大问题,问题在于小公子压抑了自己的本能。
人热了,就会想吹风,冷了,就会想烤火,这都是本能,小孩子尤其不会压抑自己,热了就呼呼喝凉水吃冰,冷了就抱着暖炉不放,这都是隐患,所以才要大人照看。可这兰小公子恰恰相反,分明已经热得不行,却不敢离开炭盆,这又是为何?
宝仪一松手,那小胳膊便又缩回被子里,宝仪用袖子擦了擦手上的汗渍,颇为郑重地道:“我们外面说。”
一行人又回到花厅,陈管事见宝仪面色凝重,不由也跟着揪心起来,前几个大夫也是这样,诊了脉,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连药也没开,因为这事,老夫人也病了。大家都知道老夫人那是心病,小公子要是不能好,老夫人估计也不想好了。
“管事,我不妨直说,小公子所得的这个,着实……不是什么大病。”
宝仪一个大喘气,却叫陈管事一怔。
老人家不由失笑:“公子可是在开玩笑?”
“自然不是,”宝仪坦然道,“在下虽然医术不精,但这风寒之症还是看得出来的,只需撤了炭盆,在下开几服药给小公子服下即可。这都不是难事,问题在于……”
宝仪故意停顿,吊起了众人胃口,才道:“小公子是不是不肯吃药?”
管事眼睛一亮。
“是不是一到夜里便发抖,哭闹,白日方能睡去。”
管事忙道:“正是如此,敢问这是何症?”
这可不是风寒之症吧?
宝仪一脸严肃道:“小公子这风寒之症,我是能治的,但是这啼哭不寐之症嘛……就要有劳星禅师父了。”
管事一怔,随即明了,但也惊恐:“怎么,难道这府里当真有……不净之物?”
管事问的是宝仪,目光却不由自主转向一言不发的穆星禅。
方才穆星禅也在场,只是并未入室内,反而在院中等待,倒像是在避讳什么不净一样,这样一位天人之姿的高僧都如此戒备,可见这东西凶煞。年岁大的人总是对鬼神之事颇为看重,这会儿也不由留下些冷汗。
从前也请过一些和尚道士,也在院子里开过坛做过法,小少爷被这些动静吓得不行,晚上哭得更凶了。一连几场闹下来,后宅也开始人心惶惶,是以后来,兰老爷便不许闹这些动静。
好半晌,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穆星禅才开口道:“不必做法,今晚贫僧守在院中,小少爷当可安睡。”
管事大喜:“这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别的和尚来了,可是弄出好大的阵仗来,最后都说镇不住这妖邪。
“当然不行,”宝仪道,“还要有劳管事叫人随我去抓几副药来,咱们双管齐下,才好叫小少爷早日康复。”
管事全没注意到,自己被二人三言两语绕了进去,没用对方开口,便已经默认将这两位留在兰府。
宝仪和穆星禅借口回去准备,便出了兰府,却在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宝仪以为是兰老爷回来,正想还要不要打个招呼,不想车帘一开,一美貌少妇步下车来。
管事眼睛一亮,立即丢下二人,一溜烟地跑到车前扶着:“大小姐,您这么早便回来了!刚巧,这里来了二位能人说能治好小公子的病,我正要跟你……”
“轰走。”
什么?
管事一怔。
女子声音清清冷冷:“陈管事,听不懂我的话吗?小少爷只是受了惊,休息就好了,用不着请什么和尚道士的,兰家不是这些神棍装神弄鬼的地方。我爹是糊涂了,我可么糊涂。轰走!”
“这位夫人!”
宝仪先一步上前,声音洪亮:“何以如此笃定我二人是贪财小人呢?夫人连试都不愿试,难道是根本不希望小公子的病痊愈?”
话音未落,那女子一双美眸朝宝仪望来,视线锐利如冰刺一般。
找到了!
宝仪抿嘴。
兰氏长女兰玉湘,元瑛要的东西,就在这个女人手上。
第49章 千秋与我罪红尘(七)
8
兰家有两个儿子,一个残,一个幼,幼年这个还病着,兰老太爷年事已高,如今掌控兰家生意的其实是兰家的大小姐兰玉湘。这个大小姐从小盛名在外,是远近闻名的才女,而后以一己之力服众,抗下了兰家如今的家业,才女之名渐淡,铁血手腕闻名。
为了家业和幼弟,兰玉湘退了从小订下的亲事。如今的姑爷是招赘入门,家里的大权始终还是握在兰玉湘手里。
张榜求医这事,是兰老太爷的主意,兰玉湘先是不过问,后来被上门来的骗子扰烦了,便下了命令,再有上门捣乱的就打出去,打死也不怕,他们兰家赔得起。
是以,当管事为这二人说情的时候,兰玉湘心里还是有些意外的,不过这还不足以让她相信,直到那秀气的小书生开口讲话。
最终,这二人又被请回了兰府,这一次见他们的人是兰玉湘,兰府真正的主事。
兰大小姐将茶杯放下,瓷器碰撞发出清脆妙响,就像在敲打人心。
宝仪一眼就看出这个兰大小姐是有真本事的,这个人不好糊弄。
果然,兰玉湘扫了这一僧一书生二人片刻:“一个假书生带着一个假和尚,来给我弟弟治病?”
哎呀,一眼就被看穿了。
果然是不好糊弄。
既然不好糊弄,那就不糊弄了。
宝仪笑眯眯地道:“兰小姐慧眼,看出我是假的不奇怪,怎么看出这位也是假的呢?”
穆星禅可当真是方寸山大慈安寺出来的。
兰玉湘瞥了一眼那被管家视为天人的小和尚,冷哼:“我还没见过哪个出家人眼睛一直挂在姑娘身上,除非是个花和尚。”
宝仪失笑出声,连声赞叹:“睿智,睿智。”
这都看得出来!
穆星禅无奈,只得继续喝茶,装聋作哑。
他一句话都没说呢,招谁惹谁了?
“兰小姐聪慧,我也就不绕弯子,我们此次前来,的确是来给兰小公子治病的,保证药到病除。只不过,事成之后,也想邀个赏罢了。”
兰玉湘想都不想就要拒绝,宝仪却抢先道:“听闻兰府有一宝,名七宝琉璃灯,我等但求一观。”
兰玉湘一怔,气息骤变,眼神中透着防备。。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知道我兰家七宝琉璃灯?”
佛家有七宝,琉璃为其一。兰家祖上曾出过一位在神州大陆上极富名望的*师,法师圆寂以后留下金身舍利子,被弟子置于七级浮屠供奉,兰家也为此重金打造七宝琉璃灯,以盛放金身舍利。琉璃灯自带异彩,无火自明,乃是世间奇宝,但这样的宝贝宫里有得是,也不值得宝仪大动干戈。她为的,乃是那琉璃灯芯子内装的东西。
那里面有当朝文武百官收受贿赂的罪证,有了这份名单,元瑛就可以一举铲除瑞王余党,还可以捏住许多老臣命脉。这件事情元瑛早就知道,只是彼时瑞王一党强盛,与兰氏关系紧密,元瑛深居宫中,没有人手打探,也无法和兰氏沟通。
如今她来找兰氏当家的,就是要做成这件事。
“兰小姐,您是聪明人,小公子为何会病您心里清楚,否则也不会对求医一事讳莫若深。容我明说,瑞王如今大势已去,即便兰氏能逼皇上这次放瑞王一马,但下次还会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谁能保证?而皇上能容一个将手伸向朝政的兰氏多久呢?”
“兰小姐,与瑞王结盟是上一代不得之举,今时早已不同往日,难道还要执着于一匹白眼狼,赔上整个兰家?瑞王失势已成定局,到时候兰家必会受其牵连。瑞王府和兰家绑在一起太久了,这固然不是您的错,可是如果兰家在你当家的这一代败了,您又以何面目去见兰氏列祖列宗?兰小姐,我替您冤屈,替您不值。”
兰玉湘此刻一脸凝重,她没有再打断宝仪的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这个一脸遗憾仿佛真心在替她惋惜的假书生,以及她身后一直未动的和尚。
说来也奇怪,这和尚一语不发,一动不动,却无形中自有一股气场,叫人不敢轻举妄动。那气场清圣有之,霸道有之,独独不是什么慈悲。
管事是老眼昏花,才会觉得这是个善类。。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知晓对方来意,兰玉湘反而放松了,她坦然道,“既然是说客,坦诚是第一,不然我凭什么听你们说话,凭什么相信你们说话?”
有门儿。
宝仪拱手:“在下简亲王府,霍宝仪。”
“霍……”兰玉湘略一停顿,猛然起身,“你是仪郡主?”
简亲王家如今仅剩下一个孤女,由太后亲自抚养,持宠而娇,与大公主争夫,是当朝最跋扈的女子之一。
如果说兰玉湘是民间著名的母老虎,那这位就是宫里最有名的母夜叉。
兰玉湘失笑。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还真是迎来了一位贵客。
兰玉湘在原著里是个戏份颇多的反派,这个反派倒不是说人品上,而是立场。原著中,兰玉湘一度是元瑛最大的敌人,其威胁远大于性格暴躁的瑞王。兰玉湘此人能以女子之身撑起兰家这么一个大家族,眼界魄力手腕都不在话下,她唯一的不利因素大概就是运气。
兰玉湘的运气十分不好,简直差透了。
兰玉湘这辈子最倒霉也最恶心的一件事就是嫁给了她现在的丈夫林幼宾。
林幼宾出身寒门,蒙兰老太爷垂怜一路提拔,在兰家混得风生水起,最后又将女儿许配给他,可谓是恩深如海。当年兰玉湘还是豆蔻年华,也是觉得这个人知根知底,老实可靠,不会图谋兰家家业,既然早晚要嫁人,还不如嫁一个容易掌控的。
她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当着兰家人的面伪装成谦谦君子,背地里却干了一件猪狗不如的事,这件事也成了兰家的家门大丑,甚至毁了兰家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美名。
林幼宾和兰老太爷养在偏院的一个姨娘私通,而且一勾搭就是五年。
兰玉湘知道这件事后气得差点一剑杀了林幼宾,彼时兰玉湘已经当家,她也没有告诉老太爷,直接将那奸夫□□打了个半死,关了起来。老太爷大怒,质问她,她有苦衷又不能明说,只怕老爹怒极攻心,结果生生闹得父女离心。
她要怎么告诉自己亲爹,你那个老来得子的“子”,是你女婿跟你姨娘生的,你给这对儿奸夫□□养了五年的孩子!
至于这孩子的病,的确是被吓出来的,林幼宾使手段,让孩子看到了他那被打得浑身是血的亲娘,小孩子受了惊吓,这才一病不起。至于那炭盆……又是林幼宾搞得鬼!
兰玉湘的想法是,这孩子生死就听天由命吧,她知道孩子无辜,但知道真相的她也着实觉得膈应。兰家如今是她说的算,老太爷生气也只是到别庄住两天,等事情平息,她再将真相和老爷子说。
所以宝仪说道治病,她内心其实是不怎么动容的。
在她看来,这孩子死了才是最好的,对他自己也好。可是一切真相未明之前,自己难免落个歹毒,容不得庶弟的名头。
宝仪却道:“我有办法帮你解除困境,就当我们的诚意。”
她知道如今兰玉湘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而且她主事以来,对瑞王的动作也多有不满,只是兰家搭乘这条船太久,想下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