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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国公府的人毕竟是她血脉相连的亲属,直接道自己无异心,只会欲盖弥彰,阮墨犹豫半刻,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而后幽幽叹了口气,道:“曾经有过。可终究还是作罢了。”
他不瞪眼了,却皱了皱眉,继续晾衣:“为何?”
“往事不可追,即便报复了,又能如何?若事败,害人不成反累己;若事成,害人不利己。我自知无力改变,便安安分分地活着。孤勇也好懦弱也罢,不皆是一种活法吗?”
她垂下脸,仿佛在自言自语,余光却一直留意他的变化。
那人似是微微一愣,很快便轻松笑了两声,中肯道:“你想得倒是透彻。”
阮墨已心下了然,只轻应了一声,没有回答。
待晾好了衣裳,他称有事需先行一步,她便与他道了别,将一地大小木盆收回浣衣房内,才急匆匆奔往下人们聚居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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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微微暗下来了,阮墨从自己屋里寻出碗筷,刚走出门,却见院里分饭的大姐丢下饭勺,瞧得锅底一声脆响,暗道不妙,忙上前一看——果然没饭了。
饭都没了,菜就更加不会有了。
她回身看了眼四周或蹲或坐的下人,很快见到了与她同屋的几个婢女,正围坐在一块儿,边吃边聊天,便捏着碗筷往她们那儿走。
“不好意思……那边饭没了,你们能分我一点吗?”
阮墨站在她们面前,低着头,说得低声下气,她们似乎有些讶异,但随即又转回去继续聊着,仿佛没看见她这人一般。她咬咬牙,又将话重复了一遍,这回她们愈加冷漠了,连回眼都不曾给一个。
几人明显不愿救济她,她也不再自讨没趣,捏紧了碗筷,一步步走回歇息的屋里。
其实她们的不理不睬并非不可理喻,她晓得之前原主待她们的态度如何恶劣,换作她自己,怕也难以给出好脸色来。
只是……好饿啊。
阮墨倒在硬邦邦的榻上,突然忆起入红鸾门前流浪的日子。
那时,她为了吃上一口饭,四处乞讨,受尽白眼,用一身伤换一个馒头的事儿,多了去了,还不是照样熬过来了。
没事,饿一顿便饿一顿吧,明儿起得早些,总该能吃上早饭的。
她拉紧了衣襟,蜷着身子侧躺在自己的床位上,静静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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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料翌日一早,早饭未来得及用,阮墨便被兰芝姑姑拉到一边,无头无尾叮嘱了一大堆事儿,什么这不能做那不能犯的,听得她一头雾水:“姑姑,您说的什么话啊?”
兰芝姑姑一巴掌拍上她的脑门,神色颇为恨铁不成钢:“打今日起,你便调到王爷跟前伺候。王爷可从未让婢女近过身,你得处处留个心眼儿,更不可起歪心思,否则被打了、被撵出门了,莫提是我教的你。”
咦?
真调过去了?!
阮墨立时高兴得连肚子饿都忘了,赶紧回屋收拾了东西,便跟着兰芝姑姑往王府最大的主屋去了。
是因王爷不喜女人近身,这儿服侍的人多是太监,突然多了一个婢女,连住处都需另外分开。兰芝姑姑将她带到主屋西面的偏房内,指了一个单间给她,示意她将东西放下,再到主屋给王爷问安,然后便离开了此地。
偏房独此一个单间,阮墨进去前往隔壁瞄了一眼,瞧见墙上挂着深蓝的太监服饰,心道当是近身伺候的太监们的住处了,收回视线,走入自己的房间。
说的好听,实际只有一张恰能容下她的床榻,和一张靠墙横放的长方桌,都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她一打开木窗,便看见光线中星点飞舞的灰粒,该是许久未有人进来过了。
可惜没时间慢慢清理了,她将包袱随意放下,走出偏房,直奔主屋而去,好巧不巧竟在门口撞见了熟悉的面孔。
是昨日在浣衣房帮了她的男子。
他显然也认出她了,但除了目光微微一顿,并没有任何表示,更不见分毫意外,说明昨日的遇见不是巧合,他该是早已知晓她的身份。
如此则更加印证了她心中所想,自己确实是顺利通过了试探,才得以出现在此处。
礼貌性地冲他点点头后,阮墨提起裙角,抬脚跨入门槛。
绕过横亘屋前的巨大屏风,她终于再次望见了,那张已然十分熟悉的冷漠俊脸。男人高坐于书案之后,执笔书写,虽看似对她的到来毫无反应,但她知晓,以他极其敏锐的觉察力,在她走入屋内的一瞬,必然已有所觉。
无声行至案前三步开外,阮墨屈膝跪地,垂首恭敬道:“奴婢阮墨,参见瑞王殿下。”
单逸尘恍若未闻,笔下未停,连眉心都不曾动一下。
做下人的,主子不让起来,便只能一直跪着。她心道这单王爷又不是聋子,如此作态不过是佯装听不见,有意扫她的脸面。但她又非真的国公府千金,并不觉难堪,便心安理得地乖乖跪在原地,跪到他满意为止。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跪得双腿几乎完全麻痹了,单逸尘才将笔往旁边一搁,缓缓抬头,将目光投在她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清清冷冷地开口:“倒茶。”
“……”阮墨跪在那儿无事可做,无聊得正发呆呢,听见他大发慈悲不再罚跪了,忙应声,“是。”
结果刚一站起来就不好了,双腿麻得直发软,她硬是踉跄了两下才勉强站稳,险些在王爷面前摔个狗啃屎……当然,也没敢看单逸尘是什么脸色,反正听他那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便知他心里铁定在嫌弃她娇弱,只等缓过来便立刻朝外面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明天是儿童节,祝泥萌儿童节快乐啊~!
然后……明晚不更新哦,因为作者菌要去过六一呢(并不哈哈哈哈
周四继续更新~!记得来看呀,爱泥萌~!
☆、王爷与婢女(四)
外间的圆桌上摆着茶具,阮墨探了探茶壶,水还温着,料着不久前刚换过一回,便直接将茶壶与茶杯一同放入托盘,双手端着回到内间。
缓步转入屏风,她规规矩矩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登上几级台阶,将托盘放于书案左端的空处,翻起空杯开始倒茶。她的动作轻而又轻,除了水流落入杯底的汩汩清音外,并未发出半点儿杂声,故而座上的男人虽一直留意她的动静,却仅以余光窥测,不曾出言挑刺。
茶满,收壶。
阮墨双手捧起茶杯,朝单逸尘的方向递了递,轻唤了一声:“王爷,请用茶。”
他手里还握着书卷,闻声也不抬头看她半眼,单手接过,放唇边抿了一口,眉头便微微皱了,将杯盏往她面前重重一放,冷声道:“凉了,重沏。”
凉?
方才她探到的……明明是温的啊?
阮墨不解。
过去的单逸尘喝茶总是冰凉冰凉地灌下去,何曾嫌过冷了?莫非是当王爷的他养尊处优久了,身子娇贵,连茶也只爱喝热的了?
这般想着,她只好乖乖应了声是,端着托盘匆匆离开,到外间去寻热水重新沏茶。
然而第二回进来,同样的事儿再做了一遍后,他竟又是将茶杯重重一放,依旧冷然地丢出四字:“烫了,重沏。”
烫什么?!
她怕刚烧开的水过热,还特地在外间放得凉些了,才拿进来给他的,顶多比前一回的水温稍高一点,绝不至于到“烫”的地步。
阮墨掀眸瞄了他一眼,心道这人该不会是刻意找茬吧?可瞧他放下茶杯后,又执起书卷继续翻阅,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的模样,又不似要做作弄人之事那么无聊,撇了撇嘴,依旧恭敬应是,退下去重新沏茶。
然而当她第五回端着只喝过一口的茶,从内间往外走时,终于相信这位王爷确然是那么无聊的人。
反正她端过去的茶,不是嫌冷便是嫌热,不是嫌浓便是嫌淡,更甚的竟是嫌她手不稳,让茶水溅上了杯沿,湿了他的手。
笑话,要换谁试试,壶起壶落地沏茶、倒茶一连二十数回,用的还是专为彰显皇家尊贵的那只死沉死沉的上等茶壶,手能不酸软不抖两下的?
这下阮墨算弄清楚他的意图了,顿时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两记大大的白眼。
好啊,既然他喜欢拿她当消遣,对她沏的茶挑三拣四折腾她,那她便陪他玩下去,正巧能在他面前多晃悠两圈,也不愁没机会在他跟前露脸了。
而且单逸尘此人,她还不了解吗,那点儿耐心简直比针眼儿还小。若她一直不急不躁,对他的挑剔全盘接受,那么用不了多久,首先厌倦这种把戏的人,必然是他自己。况且,这活计是沉闷了些,但总比日日蹲在浣衣房里,洗着一盆盆数不清的衣裳好吧?
于是阮墨又重新沏了茶,面不改色端进了内间,继续为高座上的王爷上茶。
她心宽想得开,坐在书案后的单逸尘默默看着她几番进出,心里却不如表面上的平静无波了。
依他的了解,这位阮大小姐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坏,加上自视甚高,从来不屑于为他人做什么事,一朝为奴已足够令她屈辱欲死了,更别提如今还要服侍自己的仇人。他如此无端找错,便是想逼她发作,逼她原形毕露,看看她过去总隐藏于精致虚伪的面容下,那颗极其跋扈无耻的内心。
然而她被他这般作弄,却仍维持一脸毕恭毕敬的神情,没有一丝不耐之色,他暗中细细观察,也看出她并非假装。尤其是倒茶时,她低眉顺目的模样,仿佛他再让她继续沏一个时辰,她也会依言照做,绝无半句怨言。
莫非确如许晁所言,她已然认命,决定安分老实地过日子,也不再打着报仇的主意?
他心中有了一丝动摇,但毕竟自小身处风雨诡谲、暗潮涌动的后宫,刻入骨子里的警觉和防备让他暂时无法对她全然放心。
就如,他方才根本未曾饮下一口她沏的茶——每每皆是以唇一碰,仅此而已。
是以,在她不知第几回端着茶过来时,单逸尘终于不再重复那二字,而是让她到后院领活儿干。
既然她面上功夫做得滴水不漏,那便看看她有没有扛住苦累的能耐。
******
夜深人静,阮墨抚着微湿的长发走过偏房,看了眼隔壁早早灭灯的太监那屋,也快步推门入房,反手插上了门闩。
虽说是太监,但她也曾听闻,他们中有些耐不住寂寞,会找姑娘做对食,特别是去势未去干净的太监,若是按捺不住了,用强的也未尝不可,她绝不愿冒这个险。
窗前的烛火莹莹亮着,阮墨走到床榻前,拉过被褥展开铺好,便倒在了上面,脸朝下趴着,幽幽叹了口气。
接连几日的劳累令她腰酸背痛,偏生这床也是硬得硌人,躺了两晚没休息好不说,睡醒后竟觉着比睡前更累。
“哼……坏蛋……坏得心发黑的坏蛋……”阮墨抱着枕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气闷不已地抱怨道。
那日,她给某位无聊的王爷沏了一早上茶后,便被赶到后院去干活了。
这一赶就是十日。
到后院去干什么活儿呢?
……搬花盆。
王府里有一个偌大的后院,原本一般府邸的后院多是主人的妻妾住处,因着瑞王尚未娶妻纳妾,后来便差人将后院划出一半夷为平地,用作栽种花草。
起初她还惊奇,单逸尘这人总是态度冷淡,何时变得如此风雅,竟然有兴致欣赏这些娇艳柔弱的美丽花草了?
结果,负责料理它们的老太监道出真相后,她却险些笑出声来。
日理万机的皇上对自家胞弟至今不肯成亲甚是忧心,屡屡将异邦进献的美人儿送到瑞王府,欲给他开开眼……顺便开开荤。结果他看都不看一眼,二话不说让人全撵走了,末了还给皇帝兄长回了一句,以后送这么些只吃不做毫无用处的米虫来,倒不如送花草,起码养起来好料理些,不糟心。
百里挑一的美人被比喻成米虫……这话可拂了皇上的脸面,他又不可能去惩治自己的亲弟,一气之下还真派人送了不少名贵花草到王府里,而且每隔一段时日便送几盆,原本还放在王府各处,但后来实在太多了,才不得不从后院另辟一地安放。
而她的工作,则是接管老太监的班,负责将这里的花草料理好。
听着颇为轻松,不过浇浇水、剪剪黄叶之类,毫不费力,还能赏赏花草,陶冶情操,她答应得很是爽快。
可惜,很快她便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现下正值四月末,夏热隐隐有冒头的迹象,隔三差五便要风雨大作,那些娇贵的花草哪里受得住,吹折了腰的,雨水过多浸坏了的……
她一看,那还得了,都是御赐的珍品,有何闪失岂不都怪在她的头上了?只好每回看着快下雨了,便一盆盆搬到最靠里的花房内,然后天晴了,再搬出来。
可这雨下得忒销魂了,像是硬憋着什么,非要一点一点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