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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
她被他扣了手也不着急,他既能如此舍身救她,自然不该是会害她的人,反倒因为看见地上他原本躺的位置竟落下了两道血痕,倒抽一口凉气,急得双手一使劲便挣开了他的桎梏,头也不回地跑回落华宫。
单逸尘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于殿门后,才终于寻到了关于她的一点记忆。
去年的宫宴上,他作为新上任不久的侍卫长,负责最外围的防御和保卫,同时验明出入宫人的身份,以免有人趁机混入殿内作乱。
待宫宴进行至一半时,一名身着淡紫宫装的女子忽然从内走出,步履匆匆,脸色苍白,身后也没个宫人跟随伺候着。他认出那身宫装上是象征公主身份的纹样,看着她一人孤零零离开,估摸着是身子不适打算先行回宫休息,便派了一个手下远远护送她。
那名手下隔了好久才回来,他责问其中缘由,手下却道公主殿下并未立刻回宫,而是在莲心湖畔的云悦亭独坐了小半时辰,不时以袖抹面,似是偷偷哭了一场,然后才缓缓走回落华宫。
落华宫……
所以方才那位便是,在众多皇子公主之中最不讨皇上欢心的——三公主殿下?
他对这位公主的身世略有耳闻,如同自己在单府一样,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官婢所出的庶子,从小在府里饱受欺凌和排挤,若非他是男儿身,凭借过人的身手考取了武状元,也许至今依旧待在单府,当个碌碌无为的草包少爷。
是以,他对她颇为同情,偶尔碰上皇家前往行宫避暑一类的出行,他也会吩咐护送她的手下多担待些,久而久之便也留了几分心。
可惜她着实是过于默默无闻了,除了去学堂的日子外,她几乎不离开落华宫,即便平日宫里头有什么盛大的庆典,也鲜少看见她的身影,故而听闻她的课业常得夫子夸赞,他还猜测这或许是她成日躲在殿内温习的成果。
不过,自去年秋调任秦阳后,他已有一年时间不曾回宫,对她的印象消减了不少,而方才又是那般紧急的时刻,自然需要花些时间才能忆起。
背部如火烧的痛楚稍稍减轻,应该并未伤及筋骨,单逸尘单手支地站起身来,往背上一摸,竟是微微濡湿,这才发觉自己流血了。地上躺着一支雕工精致的银簪,栩栩如生的花鸟式样凹凸不平,许是坠地时恰巧压在了这上面,才嵌伤了皮肉。
想起她墨发垂落的模样,单逸尘拾起了银簪,俯身将甩落一旁的长佩剑捡起,重新别在腰间,回头见匆匆回宫的三公主又提着裙小跑出来,忙单膝跪地,垂首道:“臣参见三公主殿下。不知公主的身份,多有冒犯,望公主莫怪。”
阮墨愣了愣,从前向来只有她伺候单逸尘的份儿,突然被他这么一跪,心中多少有几分不习惯,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所指之事,摇了摇头示意无妨,让他站着说话。
单逸尘应了声是,又将一物递了过来,仍微低着头,语带歉意:“公主的发簪……脏了,抱歉。”
她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才发现先前盘起的长发早已披散,轻轻“哦”了一声,伸手接过来。
锃亮的银簪上沾染了些许血迹,在月光之下尤为鲜红,她一眼便瞧见了,不自觉皱了眉,收起后便从怀里掏出备好的药,上前一步道:“你背上有伤,我帮你上……”
“公主。”单逸尘抬臂微微一挡,人也随之退了半步,声音沉沉,“臣不敢逾矩。”
“我……”她垂眸看着横在身前两寸的手臂,抿了抿唇,只好顺着他道,“这是我宫里的伤药,对伤口愈合有奇效,你拿回去涂在伤处,明日便能好了。”
他一听便晓得,此药必定十分名贵,推辞道:“臣不过是小伤……”
“小伤亦可酿成大患,你岂能如此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再说,若非得你相救,恐怕我已不能在此与你说话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你救了我性命……”
“臣只是尽分内之事。”
他出言打断,冷峻的面容依旧表情匮乏,语气亦是冷淡得听不出一丝起伏。
阮墨抿唇,敛下双眸,捏着药瓶的手紧了几分,不知怎的,忽然忆起了自己初入红鸾门时发生的一件事。
她是在街头乞讨时,被红鸾门的大师姐偶然遇见,觉着合眼缘才带回去的。可带是带了,等到了地方,大师姐却一次也不曾出现在她的面前,以至于她因过去当过乞丐的经历遭同门排挤欺负时,根本无一人能护她。唯一一位好心为她说了句公道话的师兄,后来竟被几人拉去揍了一顿,弄得浑身是伤。
她当时心里愧疚又自责,将先前师姐在回程路上随手丢给她用,她却舍不得用的金创药送去给他。岂料师兄一掌便将她手里的药瓶拍落在地,指着地上四分五裂碎片让她滚出去。
那满眼的厌恶与嫌弃之色……她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
“我晓得……晓得的。既然大人觉得不喜,我便不勉强大人了……”
她的公主身份在这皇宫里是同样尴尬,他不肯收下,许是为免与她过多牵扯吧。
阮墨咬着下唇,捏紧了药瓶转身便走。
然不出三步,身后的男人却沉沉开口道:“公主误会臣了。”
“……”她脚下一顿,然并未回头。
“公主关心臣的伤势,臣只觉受宠若惊,并非不喜……公主莫多想。”他淡声解释道,平静的语调中似有一丝无奈,又似是几许焦急。
阮墨莫名地听出来了,暗自压了压嘴角,将心头那点儿不合时宜的委屈憋了回去,这才徐徐转过身,朝三步开外的男人问道:“那你……可是要收下这瓶药了?”
“……是。”
她站在原地不动,他便上前两步单膝跪下,在她递出药瓶时双手接过,那模样,仿佛接到的不是药瓶,而是皇上颁发的圣旨。
“……谢公主殿下。”单逸尘垂首道。
阮墨觉着他过分郑重其事的模样有些好笑,心头的最后一丝难过终于也被凉风轻轻吹散了,微微一笑道:“那大人赶紧回去上药吧,时间拖得久了,对伤口的愈合不利。”
“是。”他从地上站起来,似是对说这样的话不大习惯,顿了一会儿才道,“公主也请早些回宫歇息。”
她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轻声应道:“好。”
☆、第59章 侍卫与公主(三)
三月的春日已隐隐有初夏的热度,京门大开,如长龙般黑压压的人马将十数架马车护于中间,浩浩荡荡,离京前往燕山。
一身玄铁甲的楚元策马行至队伍最前头,已过十二周岁的两位皇子,萧齐与萧绎,同样身穿盔甲,骑着高大的良驹,尾随其后,而章和帝、瑜贵妃等人则安然坐于重重保护的马车里。
明艳的日光打在大将军刚硬的铁甲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鲜红的披风肆意飘扬,很是意气风发,看在萧绎眼里,却有几分孤傲寂寥。
两年前,姚箐突然寒症发作,久病不愈,没熬过冬季便去世了,留下一双儿女,恰满十一的长子楚长歌与不足两周岁的幼女楚书灵。
痛失爱妻的楚元曾一度萎靡不振,章和帝体恤他丧妻之哀,允他留府服丧,照顾儿女,后来因漠北战事吃紧,才不得不重新将其召回朝堂。
归来的楚大将军愈发作风凌厉,出战悍勇,在镇北之战中力压进犯的蛮夷,不仅大挫敌军十数万,更将对方逼退漠北边境二十里外,直教蛮夷闻风丧胆,却鲜有人知,楚元同样重伤累累,在西沙城秘密将养了数月,才得以回京。
此事,若非贺家在楚元身边安插了眼线,借由瑜贵妃之口告知于他,他亦是不知,故而心中对这位将军甚是敬佩与同情。
说起瑜贵妃,近些年与李皇后之斗似乎锋芒渐弱,至少明面上与是井水不犯河水。即便一年前章和帝下旨将皇三子萧景立为太子,她也似乎毫无反应,性子一如既往恃宠而骄,妥妥帖帖过着宠妃的日子。
但萧绎深知,她并未放下自己的野心,仍如上辈子般,明里暗里游说他须立志于大位,而贺家在章和帝眼皮子底下亦是小动作不断。
正因如此,他虽有意争位,却未曾想过依靠瑜贵妃及其背后的贺家。
且不说瑜贵妃之父贺君山为当朝右相,位高权重,贺家子弟日益出格的行径更是不敢恭维。
所谓树大招风,尚未成事便如此肆意妄为,万一他日太子先一步登基为帝,贺家必然是他第一个拔除的眼中钉。故萧绎一直沉默以对,按兵不动,为的便是避免大事未成,自己先遭了暗算。
况且从亲疏上看,与其倚重没有定数的贺家,为何不选择更为亲近的云家?
母妃云昭仪之父云德仁,乃正三品吏部尚书,刚过不惑之年,为人低调稳重,不喜张扬,实则手握重权。
吏部掌管朝廷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同时,用以选拔人才的科举考试亦由其负责。
换而言之,将来朝廷内部权力结构的任何变数,很大程度上由他来决定。
再有,云德仁的嫡长女云善柔,即云昭仪的嫡亲姐姐,嫁予怀化将军秦国风作正妻,有了此层姻亲关系,秦家亦可算是站在云家一方了。且秦家与楚家相似,同样世代为武官,秦家嫡子秦齐今年十岁,已随父进过军营,日后大有作为。
如此一来,萧绎的后盾文武兼具,支持力量逐渐强大,当下他应当做的,便是耐心等待一个时机。
然谁也没有料到,这个等待已久的时机,即将悄无声息地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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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京城到燕山的路程不远,约摸着三个时辰便到了山脚,负责安营扎寨的队伍率先上山,待大队伍登上山顶,营帐已全部布置妥当。
在外居住条件自然不比皇宫,营帐安排亦与在宫中有所不同。
章和帝独居营区坐西面东的龙帐之内,随行的李皇后与瑜贵妃分住其两侧的营帐中,年纪尚轻的皇子、世家子弟分别同住一帐,王公众臣各住一帐。
时间紧迫,众人到达后进帐歇息片刻,便需得换上正式庄重的衣袍,陆续出帐准备参加大典。
砰,砰,砰——
吉时已到,艳阳正当空。
巨大的圆形漆红大鼓被用力敲响,震耳欲聋的击鼓声,表唤醒万物新生之意。
身披银甲的皇帝骑着汗血宝马,手执金弓,在兵阵中央疾驰而上,于高丘之上朝阳缓缓拉弓。
咻——
满射。
众兵将手举长矛,齐声高呼万岁,一片欢腾之中,巨鼓再次击响。
砰,砰,砰——
春猎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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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猎原是仪典,由皇帝射出开阳之箭,为大南引来圣光,驱除旧岁之晦暗。而后携众臣登上高台,由国师大人主持,举行祭天仪式。
圆形祭坛分为三层。
上层圆心北侧正面设皇天上帝神牌位,第二层坛面的东西两侧分别为日月星辰和*风雷牌位,神位前摆列着玉、帛,全牛、全羊及酒、果、菜肴等大量供品。
第三层南侧设祝案,身披祭服的章和帝立于正南方,身后的台阶下东西两侧,各式鼓钟依次就位,俱是极为精致珍贵的银制乐器,约摸有六十余件,排列整齐,肃穆壮观。
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烟云缥缈,即便相隔甚远,庄严的乐声仍一下一下清晰地敲打在耳上。
萧齐等几位皇子整齐立于祭坛下首以西,除却初次参与春猎大典的萧恒兴致勃勃,眼珠子转个不停地观摩祭坛及周围的祭物外,其余三人皆例行公事般面容肃穆,垂首观礼。
今年十五的萧齐对此早已司空见惯,更别提活了两世的萧绎了,久立而不得动弹,繁重的流程千篇一律,两人心中不耐至极。
不过前者身为大哥当有以身作则的自觉,而后者……身患面瘫,无法表达。
相较之下,太子爷萧景却是当真无丝毫不耐,垂下的眼眸中跳跃着异样的兴奋,为之后准备实施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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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祭天仪式持续约两个时辰,结束后众人回营帐休息。
是夜,章和帝于龙帐内设宴款待群臣,其余人分别于帐内用膳,士兵们则在营帐外筑起柴堆,围着篝火吃肉拼酒,好不热闹。
“阿绎,明日是你头一回亲身参与狩猎,如何,有信心吗?”萧齐将鸡腿夹到弟弟的碗中,随意问起明儿春猎的事。
饭桌上只有兄弟二人,又不在宫中,感觉少了些规矩拘束着,席间的话也便多了几句。
“嗯。”萧绎不轻不重应了一声,低头咬鸡腿上的肉。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大哥爱照顾人的习惯,简直根深蒂固。他初时因自己重生而来,总会自认为年龄颇大,被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这般过分关照,并非反感,但总归心里别扭。
后来随着身体渐长,相处的时日久了,许是血浓于水,又或是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