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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此言何意?”武则天斗然提高了声调,“莫非陛下以为,是本宫唆使薛绍擅动兵戈?”
“不不、不!”李显顿时慌了,嘴里直哆嗦,“皇儿并非此意!皇儿生来嘴拙词不达意,还请母亲恕罪!”
“哼……”武则天愠声闷哼,转头看向裴炎,“裴中书,你可曾派人前去查问过了,洛水大军是因何擅动?”
“回太后。”裴炎拱手一拜,说道,“臣也是今日早朝之上,方才知悉此事。臣方才在陪陛下前来请教太后之前,已经派了兵部侍郎岑长倩,前往洛水大营打听查问。”
“可曾有了结果?”武则天问。
“岑长倩去时不久,还未曾折返。”裴炎答道。
武则天将手中的铜古木杖在地上一顿,“既然都还没有探明情由,何故如此惊慌失措做小儿之态?”
众人同时一惊,一同惭愧拜下。
“臣知错,请太后息怒。”裴炎连忙说道。
大家都知道,太后这明着是在骂裴炎,暗底里是在骂皇帝轻佻胆懦沉不住气。但凡出了一点点的事情,他自己都还没有做出调查就慌忙跑到后宫来找太后搬救兵——这不是小儿之态是什么?
李显直抹冷汗,脸上臊得一片通红。
武则天冷冷的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压下了火气自己也坐了下来,“既然都来了,那就在这里等上一等吧!待岑长倩回报之后,再行商议——来人,给皇帝陛下和众位相公置座奉茶!”
“是!”
众人都在这凉风习习环境清幽的凌波阁里坐了下来。李显贵为帝王,却是打横了坐在武则天的下首wèizhi,耷着个头一动都不敢动,像一个旷课被抓了现行、回家zhunbèi挨训的熊孩子。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所有人都喝了好几盏茶,岑长倩总算是来了。
众人一看他神色,心头都绷了起来——不妙!
“太后,事有殊异!”岑长倩都顾不上许多的繁文祷节了,直接就向武则天汇报,“臣奉命前往洛水大营查视情况,但是守营军士以‘战备警戒’为由jujué让臣入营半步。臣去过洛水大营好几次,也算是那里的一个熟人了。守营的卫士认得臣,但尽管如此,他们仍是铁面无私jujué让臣踏入军营半步——还说除非有大将军手令,否则任何人不得擅自闯营,违者以敌军细作处置!”
众人同时心中一弹——坏了!
“岑相公,照你那意思,就连、连朕也不得踏入军营吗?!”李显既惊且怒。
岑长倩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军营之中向来只服军令……”
“你不必说了!”李显急躁的dǎduàn了岑长倩的道,慌忙对武则天道,“太后,如今这般情景,薛绍多半怕是想要图谋不轨!……这该如、如何是好?!”
“住口!”武则天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陛下,何出此言?!”
“我、我……”李显顿时慌了,瞠目结舌冷汗直流。
武则天没有要她那一根标志着“退休赋闲”的拐杖了,昂然而立怒目圆瞪,厉声道:“陛下身为坐拥天下治缮万民的九五之尊,怎能如此轻佻不辩是非,信品雌黄污蔑大臣?——薛绍是先帝留给你的托孤大将,还是你亲妹妹的夫君,是我皇家的内戚。你说他图谋不轨,他能图什么呢?”
“母、母亲,话虽如此,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李显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硬着头皮争辩了两句,“不如,我们先把太平请进宫来,岂不一问便知?”
“荒谬!!”
武则天大喝一声更加生气了,怒道:“陛下,你是想把太平拘拿起来,借此威胁敲打薛绍吗?”
“……”李显无言以对的低下了头,眼珠四下乱转,额角冷汗直流。
“此等诡诈下作之事,岂是君王所为?!”武则天怒气越发旺盛,几乎是指着李显骂道,“陛下,我知你本性纯厚向来友悌,绝对不会想出此等构陷胞妹的恶毒主意——说,是不是因为皇后教唆于你?”
“没、没有!绝对没有!”李显顿时慌了,双手连连摆起。
“还不承认!!”
武则天这一声真是配得上“河东狮吼”了,近旁之人除裴炎外都有些傻了眼,全都缩成了一团头都不敢抬一下——太后当众如此凤颜大怒,堪属罕见!皇帝尚且被骂成了这样,何况我等臣子乎?
“太后息怒。”裴炎眼见情况不妙,连忙出来救场,说道,“当务之急,还是先得查明洛水大军的真实情况。”
武则天收敛怒气点了点头,说道:“没什么好查的。薛绍身为大军统帅,演武练兵只是份内之事,并无违制之处。此外,你们有谁见过犯上作乱之人明目张胆兴师动众?”
众人一听,这话有道理——哪个反贼会在动手之前,大造声势的暴露自己呢?肯定都是暗中进行!
“话虽如此,但是太后,事关社稷安危,还是稳妥为上。”裴炎说道,“按理来说,薛绍身为统率兵马的右卫大将军,他要如何练兵都是他的份内之事,旁人不便干涉。但是洛水大军近在天子脚下,不可等闲视之。薛绍每日进宫时时上朝,却从未就此事先向朝廷有所通报。他本身还兼任了检校兵部侍郎一职,演武一事却连兵部的官长都不知情。由此可见这次演武是薛绍的即兴之举。其中,或有隐衷情由。”
李显顿时一慌,连忙说道:“裴中书,方才太后都说了,演武练兵是薛绍的份内之事,绝无犯上作乱之可能。你为何又要妄自cāicè含沙射影呢?”
“陛下不必jidong,裴中书说得有道理。”武则天平静的说道,“薛绍绝对不是轻佻随兴之人,他这次的反常举动其中必有隐情。”
“既然这样……”李显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朕就再行委派重臣,携圣旨前往洛水大营找薛绍问个究竟,如何?”
“不——可!”
这两个字眼,几乎是从武则天的牙缝里绷出,狠狠的透出了“怒其不争”的意味。
“为、为何不可?”李显愣愣的问道。
“哎……”武则天长叹了一声,连摇了三下头,将李显唤到了一旁避开众臣的耳目,小声道:“陛下须得好好的反省一下自躬,究竟该要如何来做,才能友善大臣亲近股肱——薛绍的为人本宫了解。他的身上,有着一股文儒大臣所没有的热血豪气。你若真心善待于他,他必两肋插刀誓死相报。可是现如今,你就连自己的一个亲妹夫都相处不好。又怎能打理得好这若大的一个朝堂呢?”
李显听得一愣一愣的,小心翼翼的道:“太后的意思是,正是皇儿激怒了薛绍,才逼使得他突然兴兵演武,向朕示威?……可是皇儿并未亏待于他,还曾经想要任命他为宰相呢?”
“哎……!!”
武则天非常wunài的长叹了一声,“罢了,罢了!”
“怎、怎么了,母亲?”李显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武则天的表情冷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道:“huiqu好好的问一问你的皇后,昨日都对薛绍说了些什么!”
“啊?”李显惶然一惊,慌张道,“没、没什么吧?”
武则天的眼睛略微眯了一眯,自己的儿子自己心里有数,李显这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已经足以证明,昨天韦香儿和薛绍所谈之事他必然知之甚详。
“你要好好的管一下你的皇后,不要让她乱了我大唐的江山社稷!”武则天冷冷的扔下这一句话,转身走向了裴炎等人。
李显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觉脊背后面都在冷汗直流。太后的这一句话,一字一字都像是一把一把的尖刀那样,全都扎进了李显的心中。将他那里仅存不多的一丁点皇帝威严和侥幸之想,全都击到了粉碎!
这时,李显情不自禁的想到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赵氏……八年前,她被天后废黜并被活活饿死在了冷宫之中!
李显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的惶恐,如同将要遭逢生死大劫那样瞪大了眼睛看着武则的背影,怯怯的喃喃念叨:“母亲,求求你饶了她吧……”
声音含糊又低弱武则天没有听清,她停下步子纳闷的问道:“陛下说什么?”
“没、没什么!没什么!”李显再度连连摆手。
武则天冷笑了一声走了开去,拿起她的那根铜古木杖,说道:“陛下就不必再派什么重臣携圣旨前去质问薛绍了。就让本宫亲自前往洛水大营,去卖一次老脸也罢!”
第567章 老虎不发威
薛绍不得不承认,如果韦香儿所言属实,那么她的挑唆真的起作用了。
——让出手中的兵权,让他人代为率领前去挂帅,这绝对触犯到了薛绍心中的最后底线,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
韦香儿终于一击奏效,继续说道:“站在宰相的角度看来,天下所有的军队,兵权都是归属于朝廷,洛阳城外的二十万大军当然也不例外。薛驸马,你可知道你手握二十万大军镇劾东都,让多少人如芒在背?”
薛绍知道,她是指裴炎。
“正因如此,才会有人以军费开支过于庞大和洛水军队扰民为由,提出裁军。当然,提请之人并非是裴炎本人。他的手下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鹰犬,随便指派一个人向朝廷提出谏请,他再顺理成章的将事情拿到政事堂里提出公议。”韦香儿说道,“你看一看如今政事堂的那些人,刘齐贤、郭正一、郭待封、岑长倩、魏玄同,哪一个不是裴炎的心腹?唯一一个能对裴炎形成一点压制|作用的老宰相刘仁轨,还被搁置在了西京长安,问不到东都的政务。朝廷早就变成裴炎一个人的朝廷了。现在,他即将委任别的大将率领二十万洛水大军前去北伐平叛。薛驸马,你明知道裴炎是想借机削去你的兵权。但是面对他这样一个名正言顺的阳谋,你又能以一个什么样的名义提出反对呢?”
薛绍陷入了沉思,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好像除了在太后那里争取一下,就只剩下最后一条拍案而起的“邪路”可走了……可是自己一但走上这条邪路,将会葬送一切!
“薛驸马现在是否有点后悔,拒绝陛下任命你为宰相了呢?”韦香儿说道。
薛绍笑了一笑,“就算我接受了陛下的任命,皇后觉得这项任命能够落实么?——前日陛下要任命奉宸卫将军李仙童,结果如何?”
“所以我说,薛驸马和我们本该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韦香儿微微一笑,笑得非常的自信而且真诚,说道,“如果薛驸马能够帮助陛下对抗权臣夺回君权,那么薛驸马就是真正的从龙功臣,有如当年的英国公李勣一般。先帝任命薛驸马为托孤大将,也不正是此意么?”
薛绍笑了。此时此刻,韦香儿唯一的真正的意图,总算是完整的表露了出来——她想让我帮助新君干掉裴炎,权归中宫做到真正的亲政。
那不等于,还得干掉太后?
薛绍知道,韦香儿之所以找他,完全是看中了他手中的兵权。一个带兵的将军想要干掉权臣,除了“发动兵变”再无二法。
但是,“无罪诛杀顾命大臣和不孝弑母”这样的罪名,皇帝和皇后是肯定不会承认的。事后无论成功与否,韦香儿只须装作不知就可以把责任完全推给薛绍。这样的事情在皇家屡见不鲜,高宗李治当年就曾经干过——上官仪不就是这么死的么?
归根到底,韦香儿就是想要挑唆和利用薛绍,以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完事之后她只须来个吃干抹净不认帐,薛绍就会成为犯上作乱的逆臣贼子,千夫所指、死无葬身之地!
要不说“读史以明智”,如果不是薛绍有着来自于一千多年后的灵魂,对韦香儿的心术为人早就有了“先入为主”的了解,并且对眼前这段历史的走向有所把握。眼下,他几乎就有可能被韦香儿挑唆成功,然后落入她的歹毒奸计之中!
“哈哈哈!!”薛绍突然放声大笑。
站得离薛绍较近的韦香儿被吓了一弹往后倒退了两步,“薛、薛驸马,何故突然大笑?”
“臣,是被皇帝娘娘的睿智所打动了。情不自禁,才会大笑。”薛绍拱手一拜,“臣告退!”
说罢,薛绍转身就走。
“喂——”韦香儿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