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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元振上了前来,“这可怎么办?”
“将他火化,带上他的骨灰一起回长安。”薛绍说完,补充了一句,“视同,阵亡的烈士。”
郭元振和众将士们都默然认可了,开始忙碌操办此事。
薛绍一扭头,看向了玄云子住的地方。正巧看到,她静静的站在帐篷前面,也看着薛绍。
薛绍没有说话,独自一人走向林子里。玄云子会意,片刻后果然跟了进来。
“你满意了?他自杀了。”薛绍冷冷的道,“这几天来你没事就与他谈话,以为我不知道么?“
“贫道从未与他提及泄密一事,只是与他谈经论道,希望能够要消除他心中的心魔。”玄云子遗憾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其实,他早就知道你已经有所查觉,只是少帅不想在王方翼和百姓们的面前去纠察内鬼,以免有损千骑名誉。一但回了长安,你肯定会要追查此事。因此他很恐惧,根本不敢回长安。尤其是在见到了白铁余以后,他更加的自责更加的恐惧。最终不堪忍受,他自杀了。”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内鬼。”薛绍摇了摇头,说道,“因为他只告诉了白铁余,你与司马承祯及月奴三人的动向,却没有告诉白铁余我们的兵力虚实和军事计划。否则,白铁余早就让他手下的大将率军杀到了延州,将我们这区区的八百人一举歼灭了。再或者,就连延州刺史周运明都能对付了我们。”
“这也正是公子,一直没有处置他的原因所在吧?”玄云子问道,“公子难道就不想知道,他为何会这样做吗?”
“我的仇家很多。他们都想我让我死。”薛绍苦笑,摇了摇头,“千骑的卫士,每个人都是有家世有来路的,在长安的关系盘根错节,我无法一一察对和掌握。其中如果有人和我的仇家有往来甚至是有亲缘,这都不奇怪。说实话,等回了长安我是会追察,但我不会戳穿他泄密的事情,我会找一个借口将他踢出千骑,就此了事。”
“为什么?”玄云子问道,“泄露军事机密,其罪当诛。你这样的铁血军帅,没理由枉顾军法。”
薛绍苦涩的淡淡一笑,说道:“我是一个铁血军帅,但我脱下了军服之后也是一个有感情的大活人。我说过了,就算我袍泽在背后捅了我一刀,我也宁愿相信他是喝醉了酒认错了人。是人都会犯错。一个在战场上敢把性命交托给我的人,我就不能给他一点宽容么?”
“可是你越宽容,他就越内疚。”玄云子叹息了一声,说道,“我非常理解他的内心感受,他比任何人都要痛苦。他尊敬你这位少帅,他深爱千骑这支军队,他愿意为了他的袍泽去死。但同时,他也不敢辜负了受人所托之事。于是他‘点到即止’的泄露了一点秘密给白铁余。他以为白铁余会把我们三个人捉起来杀掉,这样你就会失去一个喜欢的女人,还有我和我师兄这两具你回朝之后无法交差的尸体。这样,他大概就算是达到报负于你的目的了。他没有出卖千骑,也没想真的害死你。等到战斗真正打了起来的时候,他和其他的千骑袍泽一样浴血奋战视死如归。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内心的痛苦与自责越积越多,几乎让他崩溃。离开延州时在百姓们给阵亡将士上香和进献血食的时候,他哭了,哭得比谁都厉害。”
薛绍仰头看天,茂密的树林把天空遮得只剩一个狭窄的三角形。
树林里很阴暗,就如同薛绍现在阴霾的心情一样。
“这些,还用你说么?”
玄云子摇了摇头,悠长的叹息了一声,“人性,即是如此的复杂。”
“有时间,我也该医一医我的心了。”薛绍拿手指戳着自己的胸膛,苦笑。
玄云子微笑的点头,“我等你。”
薛绍抬脚走了。
走出没几步,玄云子突然在他身后说道:“数月前,原千骑左郎将武攸归之母去世,此人亲自登山请我玄云观的人前去开坛设祭,做亡人道场。但逢夜半无人之时,他就会去独自哭灵,披麻戴孝如丧己母。”
薛绍听在耳里脚步未停,心说,武攸归不是你堂兄么,你居然还是没有忍住告诉我了。
发生了一场同僚自杀的惨变,千骑将士们的归途更显沉默,还隐隐萦绕着一股悲伤的气氛。
棺材里的骨灰盒子又增加了一个。
千骑将士们看到它们,想起其中的每一个都曾经是一个鲜活的的人,他们都曾经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喝酒一起训练,一起顶风冒雪一起浴血拼杀。
现在,他们全都烧成了灰,装进了冷冰冰的盒子里。
第四天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雪。行路变得更加艰难。
郭元振突然扯开喉咙,用他并不动听的嗓门大声唱道——“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这是一首古老而著名的描述远征士卒归乡的诗歌,《诗经?小雅?采薇》。
壮气四塞,悲怮莫名。
千骑的将士们听到了,自发的跟着大声唱了起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
薛绍仰起头来眯着眼睛,看着漫天飞洒的鹅毛雪花,跟着一起低声的吟唱这一首《采薇》。
“天上的兄弟,你们能听到么?你们,是否也会跟着一起吟唱……”
第502章 医心
次日,安西军拔寨起营,去往夏州。
大军开拔之时,薛绍亲自前去相送。
王方翼拿出一把包鞘粗糙、刀身黝黑的尺长匕首,对薛绍说道,这把匕首是他亲手打造,带在身边已经超过三十年了。别看它丑陋,但用起来非常的顺手。
说罢,王方翼随手在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轻轻抛到空中随手凌空一划,鹅卵石应声裂为两半!
“真是好刀!”薛绍惊叹不已。真想不到在一千多年以前的大唐时代,还能有人铸出这样锋利的刀具!
“可惜当年,老夫只得到了一小块这样的镔铁。否则,我定要打造上万把杀敌的好刀,装配给安西军的每一名将士!”王方翼把刀子双手奉到薛绍面前,“请少帅莫要嫌弃权且笑纳,留作此战之纪念!”
“君子不夺人所爱。这匕首是老将军的随身心爱之物,薛绍岂能占有?”薛绍婉拒。
“其实这么多年来,老夫一直想要将它送给一个,与老夫志趣相投又配得上这把匕首的人。”王方翼的语气非常诚恳,再把匕首往前一送,“如今老夫已经快有六十岁了,不知还能在疆场上扑腾几年。若有一天老夫马革裹尸了或是解甲归田了,少帅若能带着它驰骋疆场,就如同是带上了老夫一样。夫生平志愿,足矣!”
听了这话,薛绍是既感动又震撼。老骥伏励志在千里,莫过于此!
“老将军拳拳之心,薛绍已经领会。既如此,薛绍就斗胆收下了!”薛绍双手接过了匕首将它放进了胸甲之内,马上从腰上解下了千牛御刀双手奉上,“来而不往非礼也,老将军,这是薛绍的佩刀,也请收下留下纪念!”
“这不行!”王方翼连连摆手,“这是御赐的千牛刀,天下罕有!老夫岂敢收受?”
薛绍微然一笑,说道:“这的确是御赐千牛刀,只有奉宸卫的千牛备身,在千牛讲武会上得胜之后才能拥有。老将军,薛绍一介纨绔入仕尚浅,没有取得什么成功也没有什么光辉的事迹。就目前而言我所拥有的一切,大多都来自我的家世和我的出身。唯有这一把刀与我的父辈、我的家世和我的身份都没有太多的关系,那是我凭本事挣来的,也是我为数不多能够拿得出手,敢和老将军一起分享的东西。老将军若不嫌弃,还请收下!”
“少帅诚意,老夫尽知!”王方翼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接过刀来,咣当一声拔刀出鞘眯着眼睛细看刀锋,大声赞道:“好刀,好刀,真是一把杀敌的好刀啊!”
“老将军所言即是。既是好刀,就该用来杀敌报国!”薛绍微笑道。
“少帅保重,老夫去也!”
王方翼不复多言,提刀上马,率领他的安西虎师昂扬而去。
这一刻,薛?,薛绍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骑上马追上王方翼,和他一起去到长河落日、烈马飞啸的黄沙边关。
边关的生活肯定很艰苦,但是有自由,有热血,有义气,还有飞扬驰骋的男儿豪情。
回了长安,有许多人梦寐以求的锦衣玉食美娇娘,功名利禄蒙圣恩。但只有真正拥有过了才知道,时间一长这些东西就会编织成了一个漂亮的牢笼,任谁一头扎进去也别想再出来。
“或许,我生来就该是属于军队的……”薛绍轻轻的吁叹,没人能听到。
这时,薛绍身后的郭元振唉声叹气的叫嚷起来,“哎呀,我不想回长安啊!”
“你不想你父母妻子吗?”薛绍回头笑道。
“想啊!但是我更想把她们都接过来,和我一起感受这样的生活!”郭元振笑道,“我这人的心性比较野,在长安总觉得拘束。还是在军队里过得更好,更自在。苦是苦了一点,但是可以苦中作乐啊!——这苦中作乐的滋味,可比每天泡在蜜罐子里舒坦多了!”
“贱人。”薛绍骂咧了一声,骑马从他身边走过。
“确实很贱。”薛楚玉念叨了一声,也从郭元振身边走过。
萧至忠走了过来,郭元振指着他喝道:“萧长史,你不会也像他们一样骂人吧?小心有辱斯文!”
萧至忠呵呵一笑,“在下只是想说,少帅所言即是!”
“你!……”
郭元振吹胡子瞪眼的气煞了,其他人笑作一团骑行而去。郭元振连忙拍马追上,和薛绍等人并行一处。
天寒地冻,朔风凛冽。薛绍等人的笑声,随风飘散,直入云霄。
……
王方翼走了,薛绍身为平叛主帅的任务基本完成,但是做为三州黜置使钦差,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善后。
白铁余的一场叛乱,对大唐帝国来说并未构成大的威胁。但是对绥、延二州的地方民生,却是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很多官员被杀,很多男丁在战争中死亡,更多的百姓逃离了家园沦为流民。大多数的田土庄稼已经无人栽种,工商尽绝府库耗尽,没个十几二十年的时间,这两个州怕是很难恢复元气了。
每每想到这些,薛绍就有一千个冲动想把白铁余那厮割成碎片,一片一片的吞下去,让他在自己的肚子里变成屎。
不经历战争,不知道和平的可贵。
现在,幡然醒悟的绥延二州的百姓和薛绍的想法别无二致,每天都有很多人到薛绍的官署前来跪地请命,想要薛绍当众处死白铁余,还他们一个公道和交待。
但是白铁余这样的“重犯”,薛绍必须将他带回长安明正典刑以匡国法。
面对百姓的请命,薛绍只能良言相劝,一再婉拒。可是薛绍越劝,来请命的人就越多。渐渐已成泛滥之势。
来请命的人当中,大多数以前还是白铁余的信徒。
比活在水深火热中更加可悲的,是活在欺骗和愚弄当中。这些百姓们以前对白铁余有多么的信任和爱戴,现在就对白铁余有多么的唾弃和憎恨。哪怕是“食其肉寝其皮”,恐怕也无法完全的消除他们现在的愤怒。
眼看民情汹涌,薛绍决定把白铁余转移离开城平县。钦差行辕也顺道迁移,搬到延安去。
为了安全起见,薛绍特意选在黎明时分出发。出行之时,白铁余被装在囚车里。四百名千骑骑兵,沿途看押运送。饶是如此,也仍是引起了百姓的注意。
几声大喊,很快千家万户都亮了灯,百姓们从热乎乎的被窝里跳出来,一起涌到了街上要找白铁余算帐。要不是有千骑卫队强力镇劾,都要引发骚乱了。
白铁余站在囚车里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大声的叫道:“朕的信徒子民们,朕不日就将去往兜率华城了!朕会在那里等着你们,早登极乐!”
他这一喊,就好比在一锅沸腾的滚油当中倒进了一瓢水,百姓们当场就爆发了!
无数人拼命的